<>在那一喝之下,贺楼齐和莫那娄的心同时一抖,赶紧跑进去。
宇文泰斜靠在榻上,脸色沉得能滴出墨来,冷峻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中间移来移去,不知在思量着什么,一直不说话。
贺楼齐心虚,抬起头小声说:“丞相,属下们……”
一眼看到宇文泰手背上的齿痕,一愣,顿时忘了要说什么。
“刚才何事找孤?”宇文泰声音阴沉阴沉的,一边不自在地将手收了回来,想要使他们俩看不到那个伤口。
贺楼齐赶紧说:“刚才李虎将军来问,明天的军前会议是不是照常举行。”
宇文泰略一沉吟,李虎这是提醒他别忘了自己儿子灭了高敖曹的功劳。论功行赏本也是常理。他说:“照常,去通知李昺和冉盈也一并来参加。”
说完又转向莫那娄:“你方才什么事?”
莫那娄赶紧说:“属下是要回禀丞相,高敖曹的头颅已经快马送去晋阳了。”
“嗯。“宇文泰低低应了一声。不气死高欢,也气他个半死。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宇文泰随手拿起案上的一册书装模作样地看起来,没有再说话,小声说:“那……属下们先出去了。”
两人生怕遭受池鱼之殃,赶紧小心翼翼退出门,贺楼齐立刻掩着嘴问莫那娄:“你看到了吗?”
莫那娄也小声说:“我说得没错吧?”
“那是阿冉咬的?”
“不是阿冉难道是狗?”
两人一路走,一路偷偷笑着。
冉盈丧气地躺在床上,想到白天发生的事还在生气,他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
他平日里一向将自己藏得很深,对她不是恼就是罚,要不就是板着脸不理不睬,即使两人单独相处时他有心调笑,也从未逾矩半分,怎么今日失控成这样?
就因为那句“两不相欠”?
毕竟年纪小,未经人事,她当然不明白,当一个男人真的想要一个女人,一点点的挑衅,便可令他勃然大怒,山崩海啸。
如今被他盯上,要如何脱身呢?
正想着,有人敲门,外面传来莫那娄的声音:“郎公子在吗?”
冉盈开了门。莫那娄客气地欠了欠身:“明天的军前会议,丞相吩咐要郎公子和李昺公子一起参加。”
冉盈黑着脸:“要我去做什么?我又不是军中的人。”
莫那娄估摸着她还在生气,说:“是杀了高敖曹,要行封赏之事。”
冉盈依旧黑着脸:“你同他说,我不要封赏,明天我不去。”
莫那娄一笑,老练地说:“阿冉,你杀了高敖曹的事已传遍军中。明天的场合,他赏你点金银,你收下即可,照样回你的青松书院读书或者去找你的宝贝,何必要明着拂他的面子。惹得他不开心,你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见冉盈的表情慢慢变了,莫那娄又欠了欠身:“不要封赏这四个字,我是不敢带给他的。告辞了。”
第二天军前会议,冉盈在大堂内见到了宇文泰。
冉盈还觉得有些不自在,努力移开目光不要看他。他却时不时地瞥她两眼。心想,看她这样子还没消气啊。
李虎前一日已知道李昺偷逃出书院、和高敖曹短兵相接险中求胜的事情,自然是担心之余一顿臭骂。可是心中却实在是欣慰。原以为这个次子打小淘气不务正业,现在看来,倒还是个有志向的。
此时面对宇文泰和诸将,李昺也是丝毫不乱。
宇文泰颇为高兴,以大败高敖曹为由,上疏皇帝请封李昺为武卫将军。李虎欣喜自不必说,没想到,这劣子偷跑出书院,阴差阳错因祸得福,竟比其他同窗更早地立了功、封了官职。
看到站在李昺旁边、一身男装的冉盈,宇文泰却皱起了眉头。
先前担心她身份暴露引来危险,想着要把她藏起来;如今既是因为高敖曹,她已被示于人前,那就不如大大方方地把她放到明面上,告诉天下人,她是他宇文泰的人,也不失为万全之策。
于谨说:“末将听说,是这位郎公子亲手杀了高敖曹,少年英雄,实在了得。”
嘴上这么说,于谨的心里却十分诧异。当日子卿大婚,见他和子卿在屋外说话,以为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子卿是他的阿奴,打小由他教导,他自是很了解子卿。那日见他们从青庐后面出来,这少年姿态决绝、而子卿表情悲戚,又知这少年便是之前子卿托他写信推荐到书院的那个,前后一联想,他还以为这个少年和子卿有过龙阳之好。只是当时碍于宇文泰在旁不好揭穿,之后未见他们继续有来往,因此他也按下没有再提起此事。
没想到这文弱少年竟然斩杀了高敖曹,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于谨此话一出,众将纷纷附和,心里暗暗揣度,不知道宇文泰会给他什么赏赐。
宇文泰看着冉盈那张白净斯文的脸,手指在案上轻轻敲着,似在斟酌,嘴角却始终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既然现在对传国玉玺感兴趣的都知道是一个冉氏的女孩将秘密带了出来,那自然不会有人联想到宇文泰府中的一个属官身上。
她眼下这男装的身份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他只需顺水推舟,便可为她遮上一顶非常安全的保护伞。
冉盈对上他的眼神,在心里打了个激灵。
他那个眼神,分明是在说:你跑不了!
宇文泰就那样沉吟了半晌,说:“郎英临阵不乱,有勇有谋,为孤除去了一个强敌,颇有大将之风。孤实在是爱惜其才,想要亲自培养调教几年。不如这样,孤上疏为其请授丞相长史之职,诸位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大厅上一片静悄悄。大家伙儿都没想到,宇文泰会这样安排。
长史是属官,丞相长史便是丞相府的属官,辅助丞相处理事务的官职,虽由皇帝下诏授职,却是属于丞相府的家臣。宇文泰此举,笼络和培植羽翼的意思太过明显,诸将都觉得,实在不是宇文泰平日行事的风格。
李昺也是惊了。他到底知不知道阿盈是女儿身?居然要阿盈入丞相府为长史、整日在丞相府出入?
冉盈更是呆若木鸡,心说,宇文泰也太狠了,莫那娄昨天明明说会赏赐金银,可他一句话就将她绑定在丞相府不得脱身了。
很快,诸将都回过神来,纷纷说:“若是丞相亲手栽培,郎公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宇文泰得意地扯开嘴角一笑,抬眼直视着冉盈,问:“郎卿意下如何?”
那表情,恁的挑衅!
难道她要当众再玩一次“其实学生是个女子”吗?
宇文泰一脸笃定。
事已至此,冉盈只得低着头,胡乱一拱手:“学生多谢丞相栽培……”
看着她那副窘迫的样子,宇文泰真是觉得从头到脚无一个毛孔不舒畅。你这小东西,这下看你往哪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