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村长离了公会计家，一进他嫂子家的大门，就高喉咙大嗓门儿的直声叫唤：“大奶奶，大奶奶，可不好了......！”公会计的嫂子——也就是母村长口口声声叫唤的大奶奶，立刻从上房里拍打着满身尘土，“呸呸”地吐着唾沫嗔骂出来：“跟他奶奶叫魂似的，到底怎么啦？”她正在清扫条编的粮囤，一桩喜事，将几年节余的小麦都用完了，她清扫一下，准备分家的时侯就传家宝似的传给儿子儿媳妇了。听到母村长叫声急切，忙不迭地爬出囤来，倚门掸土。母村长三步两步跨到她近前，也不说究竟怎么了，而是拉住她的手急切地就往外走。大奶奶被他拽得咧咧趄趄，笑着骂他，作势打他，后来又用另一只手勾住了院中的一棵小树，母村长才不得不转过身来面对傍树站立的大奶奶直喘粗气。大奶奶也趁机甩脱了他拉着她的手，回望了一眼住着儿媳妇的厢房，拢了拢头发小声斥骂道：“臭龟孙！有什么话不能到屋里去说，非要这么大呼小叫拉拉扯扯？！”母村长气急败坏地说个：“人家乡里来的人非要让我制着你去参加孕检，责任卡到我头上，说是用打狗套子拉也得把你拉去！”大奶奶“啪叽”给了他一巴掌，压低嗓门儿骂道：“放你奶奶的狗臭屁！咱村里谁不知道我都五十大多了，这参加孕检的事情轮八圈子也不该再轮到我头上！”母村长大大咧咧地直着嗓子嚷嚷：“你说你五十大多了，可人家要依你户口登记上的年龄为准，那上面你四十八岁还不到，通知你去参加孕检有什么不应该的！”这么一说大奶奶忽然想起来，学大寨、争当“铁姑娘”那阵子，自己好像也确曾干过瞒报年龄争当培养选拔对像的事情。谁能想到那时涂改了年龄白积极一场不说，几十年后却又成了让人揪住不放的把柄，真真算得上是骂冤种都该摊双份儿！一想到这些大奶奶就气得谁都光想骂，咬牙切齿地捶了母村长一下说：“你他奶奶的赶快给我滚，谁他娘的再来跟我提这事我就跟谁拼！”母村长嘻皮笑脸地说：“你还先别嘴硬。你打我一下我可以只当你疼我，你敢打他们一下试试看，不把你抓去黑屋子里关三天才怪呢！到了那时侯，不光这样那样地给你做了检查，没准儿还要给你放个节育环在里面呢！”母村长说到这里朝着大奶奶的下身一努嘴，自已先就咕咕哧哧地笑弯了腰。大奶奶捂着嘴朝他蹶起的屁股上劈腚踹了一脚，也忍不住“哧哧哧”地笑了起来，说：“我就知道你个孬孙没正形，赶紧说，这么拐弯儿抹脚地究竟想干什么？”母村长这才收起坏笑一本正经说：“我的好大奶奶，你还是让俺新婶子去参加一下孕检吧。你不知道昨天你们婆媳两个惹的祸有多大，计生办的人回去就向书记告状了，各部门的领导连夜开了会，非要把这事当成破坏计划生育的典型严肃处理不可。你也听到了，那高音喇叭上一遍又一遍地讲得有多吓人，其实就是冲着你们家来的。你要是听我的话呢，就让俺新婶子跟着我去到那里照个面儿，摆个姿态给人家个台阶，我再帮着说说好话这事兴许就过去了。你要是不听我的呢，待会儿人家计生办的人来跟你玩硬的，非要你们婆媳两个一起都去检查，你说传扬开去惹不惹人笑话？！再说了，一玩硬的谁的脸色都不好看，万一吵嚷起来说句难听的话让人抓住把柄儿，说不定错上加错麻烦又惹得更大了。”
大奶奶听他说的跟掏心掏肺的真事儿似的，也明白当前的局势确实也是人家有权拿捏自己，而自己却丝毫奈何不了人家。恨就恨在自家兄弟当官儿窝囊，这么点小事儿都不能顾敛一下。罢罢罢，人随王法草随风，泛不起水花就随大流吧——可这昨天硬今天软的无奈话可怎么张嘴给儿媳妇说呢？大奶奶朝儿媳妇的住屋看了一回又一回，母村长洞察其意说：“你老人家只要不拦着，新婶子那里我去跟她说。”然后一伸舌头一挤眼儿，蹑手蹑脚地就向新媳妇儿住的厢房漂过去了。他原本想先不声不响地凑到厢房门前窗前听听动静，偷看看新媳妇在屋里是躺着还是坐着，不料刚一大气不敢喘地靠近房前，那屋门“豁啷”一下就打开了。新媳妇儿穿戴整齐低眉顺眼，看都不看他一眼往外就走。走到大奶奶跟前叫了声“娘”，捻着衣角说：“我去了。”大奶奶见她没挎包袱没拎包，料定不是回娘家，拧着身子用手指了指喇叭轰响的地方。新媳妇儿会意地点点头，然后迈开脚步抬起头，大有凛然正义慷慨赴死的气壮，看得大奶奶都光想掉泪。母村长追过来喊：“新婶子，我带你去！”新媳妇依然头也没回，晾得母村长也觉不好意思，讪讪地向大奶奶解释说：“其实昨天我和兰主任也替你家媳妇求情来着，说新婚没几天，这次孕检就暂且免了吧。粘磨一阵子，计生办的领导虽未吐口答应却也没过于强迫，原想着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糊弄八稀就躲过去了，没料想你家兄弟又出了那么个两全其美的主意惹得多生了一场气......”大奶奶由是更气愤那个当村会计的自家兄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