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蓝裙美妇眸光微微闪了几闪,继而红唇轻启,露出两排洁白的贝齿,嫣然问道:“不知那位‘天涯茶卿’先生做了何种改动?”
“他将原联中的最后一句改成了——”叶秋眉梢轻轻一挑,不急不缓地说道:“金币十枚焉能再少?”
“担一肩明月,揽两袖清风,三呼四五个骚客,共品六七盏香茗,八.九个女侍来迟,金币十枚焉能再少?”那老夫子微微扬了扬他那张皱纹横生的黑脸,口中喃喃道:“如此一来,此联居然语境大变,那位馆主先生倒也是个才思敏捷之人。”
叶秋心想,真正的才思敏捷之人此刻正在你面前站着呢?你倒是快些将他恭恭敬敬的请入课室之内啊。
念头一转间,却听那老夫子的声音再次传来道:“适才几句似乎只是上联,不知叶公子可否将下联相告。”
叶秋见他此时和自己说话的态度明显比先前客气了几分,料知自己这个“帝都茶舍”的故事没有白讲,想来过会儿开口和他借书之时阻力会小上许多,当下心念一闪,微然笑道:“下联倒是不曾听人说起,不过楹联之事,讲究的终归是瞬间的领悟,老先生学究天人,说不得何时灵感一来,下联很快便会出炉了。”
最后一句拍马之词说完,他自己都有些汗颜,暗骂自己没出息,不过是打算和对方借几本破书而已,就能眼睁睁地说出这么恶心的话来,不过想到事成之后,往后每个月都会收到书院发给自己的五枚金币,心里又稍稍平衡了一些。
“不敢,不敢,匆促之间,为师也是万难对上此联啊。”老夫子连忙谦虚两句,但黑脸上渐渐加深的笑纹,却出卖了他的真实心境。
叶秋看得暗暗好笑,这老家伙,真是虚荣啊。
就在这时,只听那蓝裙美妇咯咯笑道:“公子口中的‘帝都茶舍’之事,听来倒也颇为有趣,不过以若晴愚见,公子言下之意,只怕不光是讲故事这么简单吧?”
嘴角微微一弯,叶秋似乎是有些腼腆地笑了笑,道:“这位美女姐姐你想多了,讲故事本为缓解气氛,放松心情之举,小弟是个俗人,哪里还会有什么言外之意,不过——”
说到这里,他忽地语气一转,正色说道:“不过适才小弟眼见大家都坐着听姐姐讲述当日诗词盛会,唯独小弟却要站着听,二者相较之下,显然是坐着听心情更好,亦能更好地体会诗词之意境……”
“哦,原来公子讲述这个故事的目的……仅仅是想找个位置坐下来听姐姐说话啊!不知公子是否还想找几个漂亮的女侍伺候着听呢?”
蓝裙美妇似笑非笑,同时额头上升起三道黑线,这是什么人啊,你想进课室找个位置坐下来听,和老夫子直说不就成了,想来他也不会当真把你拒诸门外,不予理睬吧?可你偏要杜撰一个“帝都茶舍”的故事,搞得大家都以为你是想通过这个故事阐发一下自己对于茶道之事的见解,没想到你的真实目的竟是如此的简单,又是如此的……令人哭笑不得,不过这小子倒是蛮有意思的。
老夫子闻听二人这番言语,干瘪的黑脸上顿时就现出了一丝尴尬的神色,讪笑着冲叶秋点了点头,继而言道:“快些找个位置坐下来吧。”
先前他听闻叶秋的“威名”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有些不喜,这也可以想象,作为书院的一名教习,谁会喜欢一个经常逃学,而且一逃就是月余时光的学生,所以他有意将其晾在门楹之处,不再予以理会,待到后来听他开始讲述“帝都茶舍”的故事之时,便有心将他请进课室,不过当故事讲述到一半的时候,自己一时听得入了迷,因而忘了此事,此时被叶秋和那蓝裙美妇点透,他反倒觉得适才自己有些失礼了。
叶秋闻言,微然一笑,缓缓步入课室,目光瞥见一副无人的桌椅之后,便径直走了过去。
“不知公子对诗词之事有何见解?”叶秋走到书桌旁正要坐下,一道熟悉的女子声音便是无巧不巧的传了过来。
叶秋目光微移,蓝裙美妇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便已映入了他的眼帘。
老夫子见此情形,也是微微一笑的说道:“既然若晴姑娘虚心向你请教,那你便说说你的看法吧。”
叶秋轻轻挑了挑眉梢,心想我怎么没有看出她是在向我虚心请教,反而倒像是一个大姐姐在考教她调皮的小弟弟学问似的,不过,从那老夫子对蓝裙美妇的态度来看,显然后者的身份要比他这个书院教习高得多,否则凭他书院教习的身份,是不可能如此恭敬的对待一个来此听他讲学的女性学子的。
目光再次淡淡的瞥了一眼蓝裙美妇,叶秋对她的身份更加的好奇起来,不过相比之下,显然正事要紧。
此时他的目的,就是想着过会放堂的时候,怎么开口和讲台之上的那位老夫子借几本与秀士大考相关的典册,若是趁此机会彰显一下自己的“诗才”,证明自己绝对不是一个草包,想来到时开口借书的时候,那老夫子不会有所推搪吧。
叶秋心中计议已定,当下便不再犹豫,侃侃而谈道:“以在下之见,诗词乃是优、雅、美的概括和总结,她源于生活,却又高于生活。赋诗作词,关健在于写意,意成则诗成,意败则词败……意境,在于随心所欲,而不在于刻意为之,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知,若是强求辞藻华丽,意境幽远,反倒不如不求。”
不得不说,若论起泛泛而谈,讲些令这个世界的读书人为之眼前一亮的所谓“真知灼见”,他叶大公子还是颇有几分天赋的,这短短的几十个字刚一出口,便给人一种文采斐然,高深莫测的感觉。听得讲台之上的黑脸老夫子频频点头,暗道此子果然有几分见解,尤其是那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知”,听来竟有颇多感慨,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能随口吟出如此佳句,想来于诗词一道,造诣必定颇深,适才倒是老朽看走眼了,没想到这个似乎从未来过学堂的叶公子,看来倒像是颇有学问的样子。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知……”蓝裙美妇双眸一亮,嫣然道:“公子请继续说下去。”
“泛泛之论说的再多也是无用,姐姐稍安勿躁,且听小弟为诸位吟哦几首诗词。”
叶秋高深一笑,朗而言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是在描摹人生孤寂、失意苦闷的画面。”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这是痴情人在低吟浅唱。”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格轻洒而来,形成点点细碎的金辉,课室之内,满是少年洪亮而略显磁性的声音。
蓝裙美妇唇角的笑容渐渐凝滞,剪水般的双眸却是越来越亮。
老夫子与一众学子尽皆默然,凝神品味着从叶秋口中吟诵出的两篇佳作。
不过,叶秋显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今日就是要让这些人看看,什么才叫做真正的……诗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