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胡纷纷高高立起盾牌,依靠盾牌的庇护迅速接近。
姝月回头,身后箭阵如雨,前面是不知深浅的湖水,她站立不稳,四肢不断的颤抖。
霁夜捂住胸口,口里咳出鲜血,他一言不发。
沧戒向姝月伸出手,不敢向前,怕姝月因为他的靠近更加害怕。他轻轻的说:“姝月,过来。”
战场上的声音宏大如雷,沧戒的声音放的很低,但他确信姝月听到了,她的耳朵闪了闪,湿漉漉的眼睛向沧戒看过来,却只是一瞬间,姝月便转过头向湖水踏出试探的一步。
尧城高墙上投石机已经准备就绪,只要这些巨大的石头放下,饶是再强壮的战士也会被卸去战斗力。
孔平远身边的将领走到他的身边:“将军,是时候投石了。”
投石机的射程太近而不稳定,投出去的石头定会有落在城墙脚下的。
孔平远沉默了片刻,千钧一发犹豫不决并不是他的作风,将领再次问道:“将军?”
他摇头,孔平远看着城墙下的影子道:“等等。”
将领惊讶,焦头烂额的看着北胡军队的接近。
北胡军队越接近,尧城就会越危险。
孔平远喃喃道:“沧戒,我给你一罗预的时间。”
一罗预,是将一壶茶水不间断倾倒完毕的时间,是足够北胡军队逼近尧城的时间。
沧戒知道,他的时间并不多。数十张符纸在手中摊开,悬在空中连成一条符纸组成的锁链,向姝月如游蛇一般的而去,不管用什么方法,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带她离开这里。
沧戒双手于胸前结印,口中喃喃念出口诀,驱使着符纸锁链包裹姝月的身体,姝月觉察到有东西靠近她,愤怒的旋转身体想要摆脱。
沧戒上手合拢,符纸猛然收紧,锁死了姝月。
于此同时,惊慌尖利的狐鸣穿破天际。
符纸把姝月向沧戒的方向拖动,也束缚着她的身体让伤口被挤压出血。姝月疼痛异常,却负隅顽抗,不管身上撕裂伤口的痛觉有多么撕心裂肺,姝月的脚爪死死的抓住地面,指甲嵌进泥土。
她呜咽不已,嘶吼不断。
符纸忽然消散,叹息在姝月身后响起。
是沧戒松开了禁锢。
霁夜向前姝月缓慢的迈出两步,他的背打的挺直,松开捂住伤口的手,整个白衣都染上红色的血迹。
他说:“让我来吧。”
风从他的身边升出,像是巨大的涡流,向姝月而去。她在精疲力竭中未曾回过神来,就被风拖起身体,悬浮到空中。
姝月仍是挣扎,像是被禁锢在泡沫之中。霁夜带着她悬到湖面上,逐渐贴近城墙,姝月扔在惊慌的反抗,狐火在周围咆哮,试图击溃霁夜的束缚。
孔平远站在高墙之上,见他们已经接近城墙离开投石机的攻击范围,抬手道:“放!”
无数的石头同时从城墙上抛出,这些石头比成人的头颅还要大上不少,从高处坠落时,带着巨大的攻击力。北胡士兵的盾牌抵挡不住这么大的力量,一个个的倒下。
但投石机无法形成密集的攻击。
戈烈雄壮的声音响彻云霄:“散!”
北胡军队散开,降低投石所能攻击到的人数,削弱其战斗力。
孔平远冷笑一声,平静的道:“换。”
投石机上投下来的不再是一块块的石头,而是用瓦罐装满的油,这些瓦罐落到地面碎成渣滓,并没有任何的战斗力,但当高处飞下被点燃箭头的箭雨时,北胡军队所处之地瞬间化作火海。
北胡以骑兵为主,马蹄踏在火海里,饶是再训练有素的马也不再听从驾驭。北胡军队四散,阵型散乱。
戈烈大喊一声:“风猎,你带四百精兵跟上来,其他人撤退!”
“是!”被叫做风猎的是个年轻的将领,得令后动作迅速,点出战斗力最强的一队骑兵,迅速的跟了上去。
孔平远身边将领道:“看来戈烈放弃攻城了。”
孔平远见状,豪郎的笑开:“我道,这小子为何此时毫无优势的攻城,原是虚的。他此次来,并非为了攻城。”
戈烈已经冲到了湖边,四百骑兵向沧戒围攻过去,戈烈忽然跳上马背,腾空而起,凭借草原烈马的高度和他惊人的弹跳,如同飞跃半空,他将手中长矛向姝月刺去。
令戈烈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被围攻的道士顷刻之间便杀出重围,他从无数兵戈中腾飞到与戈烈同一平面,一手扼腕,一手两指结印,嘴唇紧紧的咬着,眼中凛冽满含杀意。
这杀意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制裁。
身周围的符纸如一把把快速飞舞的刀片。当戈烈的士兵掷出的兵器碰到那些符纸时,寒铁如泥一般脆弱,刹那间断成两截。
戈烈的长矛也是一样的下场。
而且更惨。
数十符纸围绕在戈烈的长矛周围飞舞,其实一切都发生在戈烈腾到空中滞留的那么一眨眼的瞬间。这眨眼的瞬间,长矛被削作碎片;这一瞬间,沧戒忽然到了戈烈的面前,在空中向后翻身,借力朝戈烈的胸口狠狠的蹄了过去。
戈烈落到地面,长矛的碎片也掉在他的身边。
他怒不可遏,如狼叫一般长嗥,正要站起来再决一死战,局势又发生了翻天的变化。
姝月凭借狐火的力量挣脱开了霁夜的束缚,狐血与狐火向四周喷溅,霁夜原本就身受重伤,风阵破开的一瞬间他受到了爆炸一般的冲击,整个人向下栽去,落入水中。
姝月绝望的嘶吼,抬爪对着背对她的沧戒就是一击。
沧戒吃痛,转身用符纸结出结界,抵挡姝月暴怒的袭击。而后落到地面,抬手在姝月脚下用符纸结印,使她失去风的支撑后不至于掉进湖中。
戈烈觉得机会来了,他从地面站立,捡起地面士兵断了半截的戈,眉倒竖,冲了上去。
与此同时,尧城城门打开,一把长剑飞了出来,打在戈烈手里的戈上,震的兵器嗡嗡的响。
戈烈凛目,看过去,尧城之中只有孔平远一人走了出来。
他骑着全身赤红的大马,马的毛色如用油刷过一般,成块的肌肉让这匹马如神降临,马蹄蹬在地面时,发出清晰无比的“叩叩”声。
马身上的人,更是孔武无比,精壮的身体藏在银色盔甲之下,高大的身形根本不像南国人,甚至比北胡人还要健壮,络腮不加打理,猛兽般凶恶的眼神,紧抿的嘴唇含着不可一世的笑意。
似乎是在嘲笑戈烈。
孔平远声音浑厚的道:“戈烈,你被誉为北胡战神,如今一见,比之前见过的风刹老将要娇小许多啊。”
戈烈拔起地上的剑,这把剑他认得,看到此剑时,戈烈的表情有一丝的破绽,片刻后他看向孔平远,冷笑道:“你父亲的头颅是风刹将军亲手斩下,你有什么资格提他。”
孔平远面上的表情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平静,他扣住腰间佩剑:“风刹的头,也是我斩下的。”
戈烈目光如虎。
“我们南国是礼仪之国,你们将军的头颅,我孔平远恭恭敬敬的送了给你,现在他的剑,我也还你,”孔平远高昂着头,如雄鹰破击苍穹,他像个王者对戈烈高声浑厚道:“你的尸首,我也会好好的送回你的故乡。”
戈烈狂吼一声,向孔平远冲了过去。
孔平远跳下马,准确的说是飞下马,他的脚连马镫也没有碰,单手撑住马背整个人翻下马来,迅速接住戈烈的一击,并以极快的速度做出回击,铁靴猛的踢向戈烈的胸口。
鲜血瞬间涌上戈烈的喉咙。
“我忘了,沧戒刚刚踢过这个地方,”孔平远摇头道:“我好像乘人之危了,真是有失风范。”
戈烈像吐痰一样清理掉口中的鲜血,举剑朝孔平远而来。
两人的剑法有的只有一次比一次凶狠的力量,像两头颤抖的蛮横凶兽。没有人能看清他们的剑法,剑影也不曾留痕,只有碰撞时剑光耀眼。
两军对垒,主将先决一胜负,是中原大地上曾经还有诸侯时古老的决战方式。如今戈烈和孔平远却并非有什么闲情逸致去循这古礼,他们是厮杀,是复仇。
戈烈的力量也不容孔平远小觑,这个人是北胡新的王,骁勇善战,深谙南国内情。光是此刻的交战,孔平远意识到,戈烈的力量,恐怕与风刹不相上下。
但风刹也是孔平远的手下败将。
孔平远唯一恨的,是南歌城破时他没有与父亲并肩作战,为了掩护皇室逃亡,父亲在南歌城抵抗了三天三夜,北胡新王戈烈,带领着他最为勇猛的将军,打开了南国的都城,南歌城破的那天,父亲的头颅被斩下,悬挂在南歌城曾经坚不可摧的城墙上。
这是孔平远永远不敢忘的仇恨。
如果可以,他现在就会像斩下风刹头颅那般,斩下戈烈的头颅。
他不会把他们的头颅悬挂在任何一座城池上,他会把肮脏的头送回他们的草原,连着他们带来的军队,统统滚出南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