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身上的墨香笼罩了龙女的鼻息。他用身体完全保护住了龙女。
大约是几次呼吸的时间，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龙女听到一个略微有些印象的声音。
“你们没事吧。”
龙女用手抵住九章的胸口把他的身体撑起来，让自己有个缝隙可以出来。她看向说话的人，这个人她似乎是见过，名字是叫做沧戒。
蝠妖已经跑掉了。
龙女猜到是这个凡人救了他们，别扭的说了一声谢谢。
沧戒抱拳道：“不必，看看九章如何了。”
龙女回头，这个人背火烤过的背刚刚才好了一些，现在又被那些血蝙蝠啃的面目全非。
沧戒说：“看来是不太好。”
……
小小的药房是姜箜的一方天地，她在这里面可以呆上几天不出来，没有叫人的时候，谁也别想进去，准会被轰出来。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闯进来，姜箜也没有拦，这个人穿着官服，老泪纵横，跑进药房扑到病床上就是一顿嚎啕大哭。
姜箜耐住性子：“大人还是安静一些，令千金需要安静的环境。”
宋大人颤抖着手指向宋怜：“我女儿为何还没有醒过来。”
“她失血太多，才堪堪保住命，往后还难说。”
“难说是什么意思，她会怎么样？”
“活不过来，死不过去。”姜箜的语气没有波澜。
宋大人一听就气的全身颤抖，看样子像是想把姜箜拖出去打几十大板的模样，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夫，说话毫不隐讳。
姜箜也是实话实说，她不像那些凡世里的大夫，还会照顾病中人家属的感受，若是宋大人不消受她的话，她不告知便是，偏偏这些人又要刨根问底。
“来人，把小姐带回去。”宋大人一声令下，药房里冲进来十几个侍从。
靠在窗边的女人冷不丁的开口：“就算是平常人也知道，这重伤中的人还未清醒，万不能搬动，宋大人这是要救人还是害人。”
宋大人目光转向那个女人，又气又急：“在这小小的地方就能救吗？”
姜箜走过去，用手拨开挡在前面的侍从，她的眉头皱成一团，走到床边后转身和宋大人对视，说：“说出来怕吓到大人，令千金是被妖物所伤，体内淤积着妖气，全江城，只有我能治。”
宋大人脸色大变，踉跄的走到宋怜的床边握住她惨白的手。
“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江城中现了妖物，百姓皆惶恐不安，宋大人派人禁传关于妖的只言片语，却还是挡不住流言如洪水，坊间都说，妖物现世，预示着兵乱大祸，南国的命途，摇摇欲坠。
“世间本就有妖，以神仙道士去约束，宋大人不要想太多。”姜箜说。
“我定要召集全天下的高人，将伤宋怜的妖怪碎石万段。”
“额……”姜箜欲言又止，片刻后说：“大人开心就好。”
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姜箜看过去，沧戒环手站在药房门口，靠着门柱，挑了挑眉。
宋大人也觉察到沧戒的到来，转过身发现是他，连忙迎上来：“道长道长，你来的正好……”
沧戒对于宋大人的热情没有等价热烈的回应，他退后一步，宋大人方知唐突，拘谨的收回想要拉沧戒的手，代之以一个恭恭敬敬的礼，沧戒也礼貌的回了礼。
宋大人这才将方才的话重提：“道长能将这妖……”
“宋大人放心，宋怜的伤一定能痊愈。”
沧戒说完，宋大人愣了一下，重复道：“这妖……”
“这伤虽然凶险，但只要将体内妖气逼出，也就是一般的外伤，对于师娘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
宋大人为难的摸了摸耳后，提一口气说：“这……”
“让贫道探一探。”
沧戒已经走到了宋怜的床边，他伸出手放在宋怜的额头上一尺的地方，眉目凝固住，空气也霎时间静止了。
只有窗外的风破开虚掩的窗户而来，屋中起了风，吹起沧戒高束的发丝。
林凤兮用双手摩擦自己的胳膊，试图抚平这一身的鸡皮疙瘩。姜箜轻轻走到窗边合上窗户，掩上窗帘，但屋内的风并没有停止，似乎是平空而起，以沧戒为中心，带起床边的帐子轻轻扬起。
宋大人和他的侍从大气也不敢出，他们茫然的看着屋内被风吹动的物事，宋大人也一时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
淤积在宋怜胸口上的妖气渐渐散去，这是凡人看不见的，他们只能看见沧戒拿起桌上的一个杯子倒放在宋怜身上，然后对着那个杯子施了什么法，宋怜乌黑的面容就立刻改变了。
宋大人还以为是拔了个火罐。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就这样一会之后，宋怜的眼睑颤了颤，竟然有将醒之势。
宋大人连忙凑了过去，拉住宋怜的手，浊泪从眼眶中流出来，流进眼尾深深的沟壑之中，在那里堆积，红了眼眶。
“怜儿啊……”
宋怜的眼睛只虚弱的睁开了一条缝，她还没有什么力气，却开口沙哑的说：“爹，别哭，怜儿醒过来了。”
宋大人更加是老泪纵横。
姜箜把一屋子的侍从赶了出去，然后拍拍林凤兮，招呼所有人退出去。
林凤兮点头，正要抬脚走，听到床边一声如蚊般细微的声音说：“林凤……”她回头，宋怜正看着她，或许是没有力气再念她的名字，说了一个字之后，就大口的喘气，但眼神上也没有放弃，直愣愣的看着她。
林凤兮转过身面向宋怜，缓缓的说：“他已经走了，去了前线丰州，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宋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林凤兮的眼角里滚出热泪。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几乎已经快要看不清对面的人，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泪水的温度这么的烫，眼眶像是被火灼烧一般的疼。
林凤兮向宋大人行了礼便退了出去，她是可怜这个女人的，不是因为孔平远心里没有她，而是她到现在都看不明白，一个身披战甲出身的将军，在风雨飘摇的城墙面前，什么都可以没有。
不是舍弃，而是拿起，拿起硝烟沙尘中破败的旗，拿起血迹斑斑的长矛，这个人的世界里便只剩下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