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江城的这条河，走到城的西面，远离城中的嘈杂繁华，这里显得人烟寥寥，天阔云高。
宽阔的河面上，九章用九章幻卷幻了一条小舟，他用笔在手心描摹着此山此水，，专心致志的低着头，发丝从耳畔滑落，垂在了脸颊旁，在鼻尖敲了敲，轻轻的晃悠两下，然后随着风，像是水中芦苇一般。
拂过他书生气的脸。
他抬头，对着两手趴在船沿，身子浸在水中的龙女笑了笑。
龙女躲开他的笑，冷漠的瞧了他一眼，然后没进了水里。
他这一抹笑，破开了所谓的书生气，眉尾扬起了妖气，这种反差让人没来由的心头一颤。
姝月手中一支玉笛，因为她觉得此情此景，不立在船头吹一曲，很是对不起她以前被霁夜培养出来的那么一小丢丢，平常根本就不存在的诗情画意。
山与水与天都是青色，不过是淡与浓的区别，山映在水里，浓墨重彩，天映在水里，袅袅晕染。河两旁是冬天的芦苇，看过去似乎是金黄色的，在南方的冬天里，它们显得有些寡淡，把这条河上染了些忧郁的美来。
姝月吹的是一曲狐族的小调，说的是狐女爱上了一个凡间的男子并且嫁与他为妻，有一天，世人都看穿了狐女的身份，说她是狐狸精，是到处勾引别人的狐媚妖女，男子听了旁人的话，就躲避她，不再见她。
后来，狐女再找到曾经的丈夫时，那个人已经找了新欢。
狐媚妖女没有到处勾引人，却无端的就这么被负。
小调收尾时凄凉寂寥，凉的正在打渔的昆珞一个冷颤。
说到底，还记得此行目的的，只有昆珞一个人而已。
姝月觉得狐族流传的故事都有一个共性，与人成婚的，总是没有好结果，只有两狐共结姻缘的结局才是喜闻乐见的。
由此可见，狐族对于人与狐通婚，向来没有好态度。
“龙女！你能看看这河里哪里鱼多吗？”昆珞一声大喊，破坏了姝月的气氛。
姝月笑着说：“她？你觉得她会理你吗？”
“龙女这么了？她除了话少了一点，还是很温柔的。”
姝月被昆珞的话噎住，此情此景，好像是她不待见龙女似的。
不过龙女确实也没有理昆珞，就默默的在水里潜着，好像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这么个人似的。
不远处悠悠的来了一艘大船，船上雕梁画栋，从这么远的地方，都能看见上面的木料反射出光泽。
姝月认得此船，那是云梦阁的画舫，原来这画舫真的可以稳当的开在水面上，她一直以为，那东西就是摆在城中浅水区作摆设的。
这艘船与姝月去过的又有些不一样，它更为巨大，周围装饰着丝线扎成的彩球，绸缎挽成花，浅纱如云一般飘在画舫两侧。舫中传来悠扬的丝竹之声，能够想象到其中的景象，定是有七八个云梦阁最好的乐师在演奏。
那些乐师还必定是长得好看，又有才情的姑娘。
画舫船头站着一个衣裙袅娜的女子，鹅黄色的衣摆随着河面上的风飘飘落落，好看的紧。这姑娘眼中透着光。
“看来船中坐的并非一般人，连伺候的丫头都未曾见过。”
听了九章的话，昆珞转过头去：“说的好像你去过云梦阁，连人家丫头长什么样都知道。”
九章不是个会被这种玩笑话吓住的人，但也解释了一句：“我过目不忘。”说完了觉得好像是心虚似的，说到底不该多这么一句，倒显得自己拘束。
“反正就是去过。”昆珞裂开嘴笑。
这时岸边传来女孩气急败坏的声音：“放开我！让我过去，我看见他上了那艘船！”
姝月看过去，这女孩披着黑色的斗篷，上面绣着一束梅花，红色点缀，内敛又精美。但此时这个姑娘心情不是很好的模样，眼眶通红，咬着唇压抑着什么。
“宋大姑娘！那是青楼的画舫，你一个姑娘家家，怎么好去啊。”仆人苦口婆心的劝，奈何这个看起来年过半百的老妇拦不住那颇有怒气的宋姑娘。
宋怜说：“我从前倒是做好了一个大家闺秀，也不见他娶我，他能去逛青楼，我干脆也不管不顾了，反正端着也没有好果子吃！”
“姑娘！三思，三思啊！你与那些市斤的妇人不同，就算是大人真的在里面，姑娘也万万不可进去，这让姑娘的父亲宋大人知道了，传到别人耳朵里，可如何是好。”
“刘姑姑，说好的姻缘，我宋怜都嫁不出去，这还不够丢人吗。”
说着宋怜就要落泪，毕竟是在大户人家教养了十几年的掌上明珠，发脾气破罐子破摔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宋怜向姝月一行大声挥手喊求渡，姝月想了想，这姑娘的心上人既然是背着她做负她的事，这便不能姑息，从这个方面来说，姝月还是站在宋怜这边的。
九章架着他的小船朝岸边靠过去。
船很快到了宋怜面前，之间芦苇摇晃之中，宋怜的面前，女子踩着精致的绣花鞋走下船，到了她的面前。
刘姑姑和宋怜皆是一愣。
面前的人笑意盈盈，露出一排贝齿，眉如远黛，轻轻的，如烟一般，眼尾一抹月牙弯，说不清是清冷还是妖艳，既让人见了觉得是一杯清茶，却又像是烈酒，淡淡的醉人。
好在皇帝还小，不存在沉溺女色这个问题，宋怜作为御史大夫的女儿，没来由的这么忧国忧民的想了一想。
姝月紧了紧身上大红色的外衫，她常是不穿这么红的，觉得扎眼又引人注意。她拿手在宋怜的面前晃了晃，然后做了个请的姿势：“宋姑娘，请吧。”
“你怎么知道我姓宋？”
姝月笑着指了指耳朵：“耳朵比较灵。”
“那方才我与刘姑姑说的，姑娘都听见了？”
姝月点头：“不过不打紧的，我明白的。”
宋怜瞪大了眼睛：“姑娘生的如天仙一般，也留不住丈夫么？”
姝月差点没有踩空摔水里去，她其实说的是，狐族这种故事她听过不是一次两次。没想到宋怜直接如遇知音一般的拉住她的手，泪花连连的说：“可见这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喜新厌旧，可怜姑娘非凡的容貌，都付了负心人。”
昆珞见此，啧啧的摇头：“可怜了沧戒前辈。”
九章也摇头：“不白之冤。”
姝月瞪了两个人一眼，她仔细想想，虽然应该好好安慰这位宋怜姑娘，但对比起来，还是沧戒比较重要。姝月狠了狠心，揶揄的说：“这个……他……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说着说着姝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这种话说在这个时候，是令人尴尬而又伤心的，宋怜不说话了，就坐在那抹尽眼泪，然后看着越来越近的大船，咬牙切齿的说：“孔平远，你说国不复不成家，却逛青楼？我看你这次怎么说！”
姝月震惊的吞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