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美国后的第一天,住宿问题就解决了,原来关东早就租好了房子,地段安全又干净,离着学校也近,随后就陪着她去学校办理入校手续。
安顿好了,纪欢欢第一个对唐月月报了平安,唐月月的回复还是冷冷淡淡的,纪欢欢知道,她还生着气。
纪欢欢了解唐月月的脾气,想要彻底消气,怎么也得半个来月吧。
结果两个星期后,回到宿舍的纪欢欢收到一个国内的包裹,来自唐月月,是一件刺绣精美的旗袍,姜黄色系,极为衬肤色,纪欢欢拿在身前比划了一下,就能想象出自己穿上以后的风采,不禁感慨,还是唐月月了解她的优缺点啊。
附赠唐月月的留言卡片,只是上面的文字就没期盼那么美丽好脾气了。
“纪欢欢,你个超级没良心临阵脱逃的懦夫,咱们姐妹一场,没想到最后你连送别都不让我去,我就问问你,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好朋友没有?这件旗袍本来是打算在机场送给你的,好让你在学校的舞会上惊鸿照人,不过我想,你丫应该不稀罕,毕竟你穿什么都好看得很,稍稍一用力就会艳压群芳。但这衣服是按照你的尺寸定做的,我穿着也不合适,留着看见就来气,想起你的冷酷无情,忘恩负义,所以,还是寄给你吧,要是你还稍稍有点良心,就好好收着这件衣服,挂在衣柜里,每天打开的时候,良心就谴责你一下,提醒你干了一件多么伤我心没义气的事!”
通篇都是谴责的话语,可是纪欢欢看了却红了眼眶,关东在一旁看得揪心,走过去想要安慰她。
“是你告诉月月我的地址吗?”
关东点点头:“她说有东西要寄给你,还说不让我告诉你。”
纪欢欢抱着旗袍,将脸埋在其中,难过得哭出声来。
“你明天就要走了,这里就真真切切只剩我一个人,现在才觉得害怕和恐惧,关东,你说我选择这条路,是不是错误的?”
关东将她拥入怀中,柔声安慰:“你还有我,别怕别拍。我们都是这样的,得到一些,就会注定失去一些。分别只是暂时的,你是个坚强的好姑娘,我相信你可以克服的。”
纪欢欢吸了下鼻子,带着赌气的味道:“明天我不会去送你,你自己走吧。”
关东笑出声,忙应着说:“好,我自己走,你在宿舍里好好歇着。”
纪欢欢看看他,气得又用手锤了他胸膛一下,关东攥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拉入怀中,抱得紧紧的。
纪欢欢一边叹着气,一边流着泪,心情时而烦躁时而忧伤。
关东无声地叹着气,想要说点什么安慰她,却觉得语言苍白又无力。
可是第二天一早,纪欢欢早早地就起床,为关东准备早饭,鸡蛋还没煎熟,关东已经从后背抱住了她。
纪欢欢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她将铲子拍在灶台旁,语气不好地说:“剩下的你来。”
关东顺从地接过来,纪欢欢转身坐在餐桌旁,抬起手就趴在上面,无声地抽泣着。
关掉火,关东快速走过去,担忧地坐在她身旁,语气温柔:“欢欢,不哭了,你这样,让我怎么安心走啊?”
纪欢欢仍旧趴着不动,她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她会变得这么脆弱,这么爱哭,这两天她流的泪,重量近乎与过去等同,明明很痛恨这样的行为,却无法控制。
关东用力想要将她扳起,纪欢欢敌不过他力气大,只好捂住脸,满是哭腔地说:“我恨你,都怪你,让我变得这么懦弱,我讨厌你,也讨厌自己。”
关东立马骂道:“都赖我,都是我不好,我混蛋,我害你这么伤心,我不是东西,要不你起来打我一顿吧,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我绝不还手,好不好?就是别哭了,我心都快被你哭塌了。”
纪欢欢还是一味地哭。
“我这就是让秘书把机票给退了,我今天不回去了。”
起身的时候,被纪欢欢一把拉住,另一只手依旧捂住眼睛,站起身,从刚才的哭泣已经变成了抽泣,声音断断续续的,还带着哽咽后的凝滞:“赶紧吃饭吧,别误了飞机。”
她起身手脚麻利地将面包,培根,和鸡蛋收拾到桌子上,转身走进了卫生间,就在关东担心跟着过去,准备敲门的时候,纪欢欢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明显看出来刚洗过脸,眼睛虽然还红肿着,白白净净的脸却已经换上了笑脸。
“走吧,去吃饭。”
关东压下心潮,也挤出一个笑容,拉着她的手走到餐桌,两人面对面坐下,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低下头,沉默地吃着饭。
鸡蛋太咸,面包有点糊,纪欢欢勉强吃了几口,放下筷子,心里自嘲地想:最后一顿饭,明明想好好表现一番,却搞砸了。
无声地叹口气,抬眼看向对面的关东。
他却吃得很香,不仅吃光了自己的那一份,还一脸没吃饱的表情问她:“你还吃不吃了?”
纪欢欢一愣,接着摇摇头。
关东不客气道:“那我就全吃了啊,飞机上的东西我真是吃不惯,太油腻,现在吃多点,就可以坚持到下飞机了。”
纪欢欢笑着将盘子推过去:“吃吧。”
临出门前,关东回身抱了抱她,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近乎从嗓子深处发出来,听起来特别遥远:“别送我了,我一个人走就行。”
纪欢欢眼眶再次湿热,她极轻极轻地点点头,用尽力气发出一个平常的‘好’。
关东用力收紧手臂,勒得她的肋骨都疼了。
忽地松开,关东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纪欢欢站在原地无声地流泪。
离别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发生了,预想之中的场面一个也没有上演。
一直到被太阳晒得皮肤都疼了,纪欢欢才转身回到屋子里,她静静地抬头,四处打量,悲从中来。
推开房间,好像还能看见关东在的影子,纪欢欢痛恨这样拉扯不清楚的自己,重重地坐在床上,一头栽倒在枕头上,将头深深埋进去。
脸上的触感告诉她,有什么东西硌得慌。
纪欢欢探手进去一掏,发现一个厚厚的信封,打开一看,两沓美刀,老老实实地躺在里面,乖巧可爱。
纪欢欢无声地笑了笑,她并没有告诉过关东,其实她的现今足够用,甚至算起来,未必少于他,关东去过她在青城自己的家,应该也心里稍稍有数,知道她条件应该不算很差,可是他还是留下了钱。
这次来美国,租房子置办家用品,全都是关东的开销,像一个丈夫那样,为自己的妻子满前忙后,买单付款。
真有默契啊。
纪欢欢苦笑一声。
她并没有告诉关东,她其实不需要他在金钱上如此花销,但又渴望这种被呵护的感觉,她没有多言,只是在关东的行李箱最底部,偷偷地塞了厚厚的现今。
她粗略地估算了关东这些日子在她身上的花销,没有原价,稍稍打了个折,换算成现今,装了进去。
原本预备着等到他回去后,再跟他说这件事。
没想到,关东竟然也用这种方式,来弥补她一个人独处时的失落。
对于女孩来说,吃点好吃的,去逛个街,做个美甲,运动一下,都是缓解心情的好途径,关东了解,所以希望纪欢欢可以不要委屈自己。
在他看来,纪欢欢的父亲,已经有了新家,对于这个女儿,可能不存在太多多余的疼惜之情,所以他从不问纪欢欢,关于去美国以后的学费和生活费,怕勾起她最不愿想起的伤心事,反正还有他,关东这样想着。
直到三天以后,关东才打过电话,语气有点急躁,但语速仍旧控制得没有很快:“欢欢,我今天才看到行李箱里面的钱,你这是,什么意思?”
纪欢欢拉开窗帘,让早晨第一缕阳光照耀进来,面上带笑。
“我也收到你放在我枕头底下的钱了,我是不是也可以问,你什么意思?”
关东失笑:“我是担心你钱不够,在美国那种地方,花费很高,我不希望你为这种琐事分心,专心好好学习就行了。”
纪欢欢笑得很温柔:“我爸给过我钱,足够用,再说,我以前打工,还有奖学金,也有积蓄。”
关东解释:“我没有轻视你的意思,我不在你身边,能为你做的事少之又少,你不会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吧?”
纪欢欢坐了起来,拥着关东之前枕过的枕头,想象着他曾经在这里的场景。
“你又不是富二代,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也是辛辛苦苦赚来的,很多人觉得你赚钱容易,可是只有我看得到,你每天忙成什么样,辛苦钱我花得可不安心,更不能挥霍。”
关东宽慰她:“我知道你不是挥霍的人,我也没有包养你的意思,我就是想让你生活得舒服一点,我那么努力工作,如果不能给自己心爱的人带去生活上的便利,那意义何在?”
“将心比心,我领你的好意,珍惜你对我的这份关爱,同样的,你也接纳我的好意,行不行?别让我觉得自己成为一个累赘。”
分别之后的两个月,在国内应该是过光棍节的时候,纪欢欢才终于体会到异地恋里最痛苦的那部分。
你的经历,就是你的,对方再爱你,却无法感同身受。
你说的那条街,那棵树,对于他来说,都只是荒芜的文字,完全在脑海里想象不出来。
那天她上完课,背着笔记本准备去补习班进修英语,在国内的时候,她认为自己的英语足够用了,可是来到美国课堂才发现,她仅仅能做到一知半解而已,有时候教授讲了一些典故笑话,同学们哄堂大笑,她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难怪几天之后,就有人说她美则美矣,只是徒有虚表。
纪欢欢咬着牙,决心学出个成绩来,给别人看,也要对得起自己,放下那么多割舍不下的人,来到这里,她不能白白辜负那些深情。
语言这一关,就是必须要过的,目前不需要为了生活发愁,所以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攻克语言大山。
而不幸的是,她遭遇了龙卷风。
当传说中的自然灾害涌向自己的时候,纪欢欢真的忘记当时脑子里在想什么了,好像完全傻掉。
电影中的龙卷风,从远景看,神秘又磅礴,可从近处看,却只见漫天飞沙走石,狂风大作,天地间几乎变成黑色,完全睁不开眼睛。
纪欢欢庆幸自己还残存最后一点理智,在风暴未至眼前的时候,驱车躲到了最结实的桥墩下,躲过了这一劫。
而她眼看着,不远处的行人,周遭的路人,有的被风卷起,有的被卷到空中的巨石或者树枝砸中,第一次面临血淋淋的死亡,纪欢欢只觉得恶心作呕。
待到一切安妥之后,纪欢欢浑身都虚脱了,被警察送回了家,关上门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哭出来。
给关东打电话过去,他正在宁静的公园里晨跑,虽然予以了安慰,语气中却始终无法体会到纪欢欢那一刻的绝望和恐惧。
纪欢欢不再为难他,挂断了电话,趴在床上,许久动弹不得。
自此,她变得更少跟关东分享自己的生活了,原本就因为关东的忙碌,频率不高的视频,变得少之又少。
她不主动打过去,关东也极少极少打过来。
纪欢欢有时间的时候,他在忙,等到忙完了,纪欢欢也要休息了,时间总是错开,这或许是最重要的借口。
纪欢欢已经越来越麻木,她不想去追究,感情这种事,再炙热,誓言再强烈,心中的念头再坚定,终究抵不过现实的冲刷。
她无力对抗这种潮流,即使想去争取,却终究害怕,也许关东太过忙碌,已经无力去应付她情感上的需求了。
直到他们两个之间的联络越来越少,纪欢欢有时候会觉得恍如隔世,为什么这么快?那么炙热的感情,怎么会在短短的几个月之间,就消磨殆尽?
难道曾经的如胶似漆,曾经的贴心关怀,都是假的?
她想不通。
在跟唐月月的视频中,她偶尔问起来,纪欢欢也绝口不提,只道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