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王刘曜听闻勒准作‘乱’,不仅发掘了刘渊、刘聪的陵墓,羞辱了刘聪的尸体,还一把火烧了刘氏宗庙,气得火冒三丈,破口大骂道:“勒准匹夫,是欺负我刘氏无人吗?孤一定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www.79xs.com-”
林滔滔心里万分欢喜,这个勒准真是帮了她的大忙,遂对刘曜说道:“王爷不必大动肝火,勒准如此行径,人神共愤,是自寻死路。王爷只需要发兵平叛,即可趁机夺取帝位,现在的刘氏子弟中,除了王爷,没有人有这个能力和威望做天子,真是天赐良机啊。”
刘曜何尝不知道这是天助,说道:“王妃在家里静待佳音,孤一定会还给你最尊贵的荣耀。”
林滔滔捂着肚子,羞涩地笑道:“王爷说错了,不是臣妾一人,是臣妾母子二人。”
刘曜听了,高兴得手舞足蹈,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太惊喜了,他说道:“这真是一个好兆头,若你生下儿子,将来孤登基后,定会封他为太子。”
林滔滔喜不自胜,这句话表示了刘曜对她无比的宠爱和信任,他完全不顾忌她的汉人身份,要把她的儿子封为太子,那就是以后的皇上啊。林滔滔做了这么多年憋屈的皇后,终于迎来扬眉吐气的一天。
她低下头去,轻轻抚‘摸’肚皮,说道:“佛祖保佑滔滔,生个男孩,为刘氏开枝散叶。”
刘曜笑道:“不必过于心急,若第一胎生的是‘女’儿,孤对她也是非常宠爱的。孤的承诺一直有效,直到你生出儿子为止。”
这句无心的安慰话语,让本来沉浸在幸福中的林滔滔猛地脸‘色’一沉,像根刺一样扎在她的心上,她一直低垂着头,整理好情绪后,才抬头说道:“多谢王爷恩宠,滔滔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折煞妾身了。”
刘曜没有觉察到林滔滔的异样,遂说道:“难得你我夫妻恩爱,何需客气。”
林滔滔脸上现出一丝疲累,自嘲道:“看妾身这身体,一旦怀孕后,就特别容易感到累,王爷有时间陪妾身小憩一会儿吗?”
刘曜关切地说道:“孤没有困意,也别在这里打搅你休息了,孤去部署一下,明日好出发讨伐勒准。”
他近得身来,亲了林滔滔一口,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香,笑问道:“王妃竟然背着孤喝酒饮乐。”
林滔滔掩口失笑,说道:“王爷去忙吧,妾身准备好美酒,晚上热好了等着王爷喝。”
刘曜听了,笑道:“孤闻着这酒味不似我匈奴所产,不知这酒叫什么名字?”
林滔滔莞尔一笑,说道:“酒名桑落,是前朝显贵及名士所爱的名酒,妾身是从原来皇宫里的一个酒官那里得的配方,前些日子闲极无聊,就试着酿制,不承想大获成功,妾身常自饮自品,怕王爷嫌妾身不是专业酿酒的师傅,不敢喝这酒,故而一直没有呈献。”
刘曜好奇地问道:“为何叫桑落酒?”
林滔滔解释道:“桑落,顾名思义,是指每年桑叶凋落之时,取井水酿制,所酿之酒风味独特,香美而醉,有的嗜酒成瘾者,喝了会经月不醒。”
刘曜笑道:“自己偷喝不肯与人分享,还给自己找了个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听你这么一说,孤对这酒就更感兴趣了,今晚王妃备好酒,等着孤。”
林滔滔说道:“妾身遵命。”
待刘曜离开,林滔滔躺在‘床’上,抚着肚子,想起‘女’儿司马珍珠,现在不知是生是死,有没有受人欺凌,越想越伤心,落下泪来,心里说道:“你落难受苦,母亲却在仇敌手里享福,这叫母亲如何心安啊?珍珠我儿,千万不要恨母亲狠心无情,茫茫人海,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你啊?”
她哭累了,不知不觉地进入了睡乡,直睡到太阳落山,‘侍’‘女’佩儿唤她起‘床’,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对眼前的一切表现得很是陌生恐惧,自顾自说道:“又是黄梁一梦,梦里温暖,醒来凶险,我感觉自己要坚持不住了。”
佩儿见她神情恍惚,一脸‘迷’茫,提醒她道:“娘娘,您和王爷约好了今晚喝桑落酒。”
林滔滔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转移话题说道:“本宫让你去搜罗的《神农本草经》可曾找到?”
佩儿原是晋宫太医署的医‘女’,随林滔滔一起被掳来平阳,林滔滔见她沉稳少言,又有专长,便把她留在身边做了‘侍’‘女’。
佩儿回道:“这书在咱们原来的太医署原是极平常的医书,只是皇宫沦陷后,我等仓皇被掳,不曾带在身边,奴婢继续寻找。”
林滔滔遂说道:“也不打紧,找不着就算了,你去外面买些朱砂来,本宫最近有些失眠多梦,心神不宁,据说朱砂有清心镇惊、杀‘精’魅邪恶鬼的功效。”
佩儿忙说道:“娘娘现在有孕在身,不宜服用朱砂,朱砂此物功效和毒效可以说对半分,长时间服用,大剂量服用都会慢‘性’中毒,导致‘精’神失常,肝肾受损。”
林滔滔忽然来了兴趣,想着细细盘问,说道:“本宫听说道士练丹,常用朱砂,也未曾听说有什么不妥之处。”
佩儿认真地说道:“奴婢的叔叔就是有名的道士,他曾秘密地告诉奴婢,朱砂不能用火煅烧,否则就是剧毒。古时多少皇帝求仙问‘药’,想着可以长生不老,谁知死得更快,只因他们服用了含毒的朱砂所致。”
林滔滔点头说道:“想那秦始皇、汉武帝都‘迷’信丹‘药’,最终不明不白地病死,或是因为这个缘故。”
看似是主仆二人的闲话,谁知林滔滔听者有心,自己心里开始盘算筹谋。
当晚,刘曜来到寝宫,林滔滔备下美酒佳肴,又盛装打扮,美‘艳’不可方物。刘曜赞赏不已,笑道:“得此佳人,夫复何求?真是老天眷顾,我刘曜竟有如此福气娶到你。”
林滔滔妩媚一笑,说道:“妾身也是倍感荣幸,只是可恨没有早些年遇到夫君,平白受了许多委屈。”
刘曜说道:“有时候相遇得早了,也未必就能在一起,关键还要看合适的机缘,若没有洛阳倾城之毁,晋室覆亡,你我也不会在一起。”
林滔滔笑不出来,她现在的幸福安逸确实是建立在国破家亡之上,她没有办法开怀畅笑,这幸福来得太沉重了。
林滔滔意味深长地说道:“诗云‘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妾身年少时读到这句诗,觉得倾国倾城是一个多么美好的词汇,现在想来,却是这么悲重。”
刘曜端详她良久,忽然说道:“孤年少时在洛阳见过一个和你一样倾国倾城的美人,她叫王青城,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对她没有什么心动的感觉,当时也觉得纳闷,后来遇到你,才明白过来,有时候一个人的存在,是只为特定的那个人而设计好的,不相干的人美得再倾国倾城,也会熟视无睹。就像一支钥匙往往只能开一把锁,别的锁再漂亮也是打不开。”
林滔滔猛听得“王青城”三个字,像是听到了最可怕的字眼一样,她惊悚变‘色’,手中银筷掉落在地,一声脆响,更是吓坏了林滔滔。
刘曜不明所以,手足无措地看着她,急声问道:“滔滔,你怎么了?”
林滔滔被他急切的声音拉回现实,惊魂甫定,幽幽地说道:“窗户上有个黑影,妾身还以为是刺客,仔细辨认下来,不过是树影,让王爷跟着受惊了。”
刘曜见她楚楚可怜,便将她搂在怀里,说道:“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让别人来伤害你的,我知道你以前受过很多苦,难免会留下心灵创伤。相信我,我会一生一世的待你好,不会再让你受一点惊吓。”
林滔滔也想就此忘却前尘往事,没心没肺、无牵无挂地和刘曜恩爱无间,可是,他们中间隔了一条长长的鸿沟,她的至亲,都直接或间接地死在这个男人手里。她做不到放下一切,涅磐重生。
她的柔弱一面,更是‘激’发了刘曜的保护‘欲’。她不得不怨恨命运,对她如此的刻薄狠毒,她的一生,从来没有过一次干干净净、轰轰烈烈的爱情,不是在合适的时间遇上错误的人,就是在对立的境地,遇上正确的人。
第二日,刘曜启程讨伐勒准,林滔滔去送别,刘曜身披铠甲,一身戎装,威风凛凛,那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刺痛了林滔滔的眼睛,也刺痛了她的心。刘曜正是穿着同样的装束,攻陷了洛阳,攻占了皇宫,亡了她的国。
刘曜向她挥手告别,见她脸上挂着淡淡的挥散不去的忧愁,以为她是为自己的离别而伤心,对她更是牵挂不已。
刘曜终于远去,只剩下漫天扬起的黄尘飘‘荡’在空气中,模糊了她的双眼,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方丝帕,展开铺在双膝上,那是青城的帕子,睹物思人,泪水不听使唤地坠落,滴在帕子上,映红了梅‘花’,墨染了题字。
回到王府后,林滔滔更是郁郁寡欢,闷闷不乐。佩儿见她日益消瘦,便劝道:“娘娘务必解怀去忧,既为了自己身体,也是为了腹中孩子。王爷一旦功成登基,你若生下男孩,那可就是太子,他身体里有一半咱们汉人的血统,您任重道远,好生教养他,他日后做了皇帝,就会善待我们汉人,这可是福泽同胞手足的无上功德啊。”
林滔滔听了她的话,如梦方醒,感‘激’地说道:“我一直以来,都是以一个罪人的心态侥幸存活,根本没想过将来。你这一番话,有如醍醐灌顶,让我顿彻顿悟。”
林滔滔渐渐解开心结,心情舒畅。一日,她正在给孩子绣肚兜,佩儿冒冒失失地闯进来,高声笑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王爷登基了,勒准部将见大势已去,遂杀了勒准,投降王爷,还将传国‘玉’玺呈送给了王爷,这下王爷可是名副其实的天子了,娘娘可就稳坐皇后宝座了。自古及今,两朝皇后,娘娘可是第一人啊。”
林滔滔听了,心情复杂,莫名地狂笑,嘴里念叨道:“两朝皇后,哈哈,这四个字里蕴含了多少辛酸,多少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