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妡其实听到了院子里的说话声,可她实在困倦得厉害,连眼皮都没抬又沉沉地睡过去。
魏珞哪儿也不去,就在旁边盯着她精致如画的眉眼痴痴地看,看着看着就有些心猿意马,想起枕头底下压着的册子。
轻轻地掀开枕头抽出来,翻到第二页。
却又是另外一番情景。
洞开的窗棂外,满树桃花开,风吹,花瓣簌簌飘落。女子俯在窗台边,男子站在她身后,大手扶在她纤细的腰肢上。
女子如瀑的青丝散着,遮住了大半身体,惟见一双小巧白净的脚,不安分地踩在地上……
八幅图画,八处场景,幅幅让人面红耳赤,血脉贲张。
魏珞看得心跳如擂鼓,恨不能立时抱着杨妡到荒草地里、温泉池旁或者就抱到外间宽大的八仙桌上,将适才看到的种种动作姿态都照着演习一遍。
只是瞧见杨妡沉睡中格外纯真的小脸,想到她昨夜偎在他怀里哀哀地哭,那些旖旎的念头便烟消云散。
前天发嫁妆,张氏曾晦涩地提起,说杨妡年岁小,经不起折腾,如果伤着了对她身子不好,以后对子嗣也不利。
魏珞当时不太明白,现在却彻底懂了,有些事情一旦尝过就会食髓知味,乐此不疲。他也明白,什么叫做“温柔乡英雄冢”,为什么会“英雄难过美人关”。
就如他自己。
他清晨起来打拳已坚持了多年,即便刮风下雨都没有间断过,而现在他却宁愿看着杨妡的睡颜。
魏珞长长叹口气,正想把册子再塞回枕头底下,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细细地翻看一遍。
纸是裁好的熟宣,看着很新,并不像古旧的纸张,而画画的颜料和字迹上的墨,也完全没有经历过岁月的痕迹。
他对这些笔墨纸砚这些并不懂,可即便作为外行他也能瞧出来这本册子画成不过一两年的工夫。
但是杨妡说是张氏交给她的压箱底儿。
这种东西都是母亲传给女儿,一代代往下传的。
难不成张氏自己的东西不见了,所以又另外买了新的?
魏珞凭直觉感到不太可能。
他以前见过军士们偷偷看的册子,外头买的都会有个封皮,写着什么《花间十二式》或者《窃玉八法》等乱七八糟的名字,而这本,显然成册时就是这个样子,没有封皮。
会不会杨妡自己画的?
魏珞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很快就否认了。
昨夜杨妡疼得几乎受不住,抓着他的胳膊又掐又咬,很显然是个处子身,而且,他见过她的字,是规整的颜体字,并非册子上妩媚的柳体字。
养在高门深院、未曾经过男女之事的大家闺秀怎可能画出这种东西来?
魏珞摇摇头,将画册放回原处
院子里,红莲悄悄问青菱,“快到中午了,要不要叫奶奶起来?”
青菱瞧一眼天色,“让吴大嫂把早饭不用留了,这就开始准备午饭,张大娘昨天炖了鸡,把鸡汤酽酽地炖上一碗。”
吴大嫂就是吴庆家的。杨妡觉得她做得一手好女工,而且明理知事,加上吴庆忠厚老实,所以把他们一家要来做陪房。
吴大嫂说她因费眼太过眼神开始不济,做点粗笨活计还成,绣精细物品就不行了,故而自动请缨到厨房帮忙,另外可以指点几个丫鬟绣花的手艺。
杨妡跟她学了三四年的女红,也算了解她的为人,爽快地答应了。
红莲走到厨房时,吴大嫂正跟张大娘商议着用碧粳米配着辽东米煮饭,安平就在旁边指着一大盆粥道:“早上刚煮的红枣薏米粥,现在还温着,至于那么娇气还得另外做?魏大哥就是俸禄再多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吴大嫂为人谨慎,乍乍来不知道安平身份什么,便笑着回答:“奶奶就没吃过剩饭,再说这粥也不糟蹋,待会儿大家分着吃了便是。”
安平又瞧盆里的碧粳米,问道:“就这点子米,够谁吃?我看魏大哥一人就能吃这些。”
张大娘道:“就是量着爷的份量煮的,吴大嫂说奶奶饭量小,抓上几粒米就够。”
“那我呢?”安平脱口问道,“我吃什么?”
早起时,安平往正院溜达说那番话,红莲也在,见到过青菱挤兑她,此时便也不客气,冷哼一声,“谁家下人跟主子一锅里吃饭?就是一道吃,那也是主子的恩典,还以为自个脸大呢?”
安平脸色立刻就变了,扬声道:“你说谁呢,谁是下人?”
红莲回瞪着她,声音也不小,“我是下人我承认,可笑的是有些人生来丫鬟命却把自己当主子。”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就要吵起来,旁边张大娘跟吴大嫂急忙解劝,“都消停点儿,大喜的日子不能坏了主子的喜气儿。”
红莲一听就住了嘴,安平却越想越委屈,瘪着嘴抽抽搭搭地跑到了西跨院。
从宁夏回京都时,一来因为安平是个女子,随军不太方便,二来她身份特殊,魏珞怕被别的见过苏哈木的人瞧出端倪来,所以特地雇了车让她在后面跟着。
平常请医问药也都是承影出面,有时候魏珞也会亲自过问。
回了京都,安平卧床好几个月,平常极少出门,偶尔露次面,大家待她很客气。再者秋声斋上下就这几个人,魏珞跟承影等人一锅吃饭习惯了,张大娘忙里忙外也没有精力分开两锅做饭,都是混着一锅吃。
安平被伺候惯了,还真就觉得自己是主子。
上次她假借有事,半夜三更找魏珞,虽然被识破了身份,但魏珞并没透露给别人,反而私下跟她见过两次,言辞也颇为温和。
承影泰阿等人也跟以前一样,待她客客气气的。
没想到,杨五姑娘进门不到一天就指使丫鬟打压她,肯定是事先听到了风声特意给她下马威。
安平才不是怕事的性子,既然杨五这般待她,那么她就好生在魏珞面前说道说道。
这般想着,她端水净面打散发髻,准备重新梳妆打扮。
此时杨妡终于睡足,慢慢睁开了双眼。
魏珞立刻凑上前,支着胳膊躺在她身侧,温柔地问:“阿妡,你醒了,饿不饿?”
杨妡有片刻的懵懂,忽地就想起夜里那些香艳旖旎的画面,两腮一红,嘟着嘴娇声道:“饿,还疼,浑身疼。”
这疼有七分真,三分却是装出来的。
魏珞却完全当了真,急忙赔不是,“都是我不好,我以后……”
再也不碰你了。
后半截在舌尖打了个转又被卷了回去,换成“我以后会小心”,一边拿了靠枕给杨妡垫在脑后。
杨妡岂不知他心里如何想法,撇撇嘴,又瞧见他黑亮双眸下挺直的鼻梁,忽而就想起柳眉关于高鼻梁男子的话,抬手拂上他鼻梁,顺着刮下来,停在两唇间,低声道:“才不信你,说话不当真,昨晚也是应允我的。”
因手臂抬高,被子滑落,露出宝蓝色素绸的肚兜。肚兜上绣着两朵盛开的粉色芍药花,一只蜜蜂正俯在花瓣上采蜜。
她初雪般白净的肌肤、宝蓝色的肚兜、绽放的芍药花以及垂散在胸前的几缕墨发,组成了绝美的图画。
魏珞顿时想起册子的第四幅画和旁边写着的小字,“滴露偷荼蘼,待雨逐开香”,不禁心旌摇曳,握住杨妡小巧而圆润的肩头。
杨妡伸手去推,却触到他的头。他已簪了发,发梢披散在肩头,又粗又硬。
很多人说,头发硬的男人,心肠较其他人硬。
可眼前这人……
想到他慌乱地把自己搂在怀里柔声安慰的情形,想到他强忍着自己的不适迁就她的情形,杨妡心头一软,本欲推开的手转而抱住了他。
魏珞立刻感受到她的回应,低低贴近她耳边,柔声道:“我定然会轻着点儿。”
是真的轻,轻且慢。
如珠似宝般,慢慢地磨。
杨妡咬着唇,手指掐在魏珞臂上,留下重重数个指印。
等两人终于起身,已经到了午时。
青菱进来收拾,红莲伺候杨妡梳洗打扮。
看着大红帐帘里凌乱的被褥,想起净房里溅得满地的水,杨妡脸红得像是能滴出血一般,又不得不强忍着羞意,跟红莲商议要戴的首饰。
因不需要认亲,又没有长辈在,杨妡挑了件绣着腊梅花的粉色缎面袄子,玫红色十八幅罗裙。头发松松地绾成圆髻,用根镶了南珠的赤金簪子别在脑后,耳边也缀着南珠耳珰。
珍珠晶莹的光泽衬着她染了霞色的脸颊,美得不可方物。
此时窗子开了半扇,正午暖阳透过窗棂铺洒在大炕上,明亮的光束中似有粉尘飞扬,屋里弥漫着浅淡的脂粉香气,耳边传来杨妡吩咐丫鬟细碎而轻快的话语。
而门外,蓝蒲提了食盒清脆地道:“饭已经好了,要摆在哪里?”
这才像是一个家。
一个因为有了女人而变得温馨温暖的家。
魏珞满足地叹了口气。
杨妡见他半天没开口,侧头又瞧见青菱正取了干净床单更换,扬声道:“摆在厅堂吧。”说罢,起身便往外走。
魏珞忙过去搀扶,杨妡面色一红,甩开了他的手。
魏珞也不恼,笑嘻嘻地先一步撩开帘子等着她。
八仙桌上摆着四碟菜、一大碗鸡汤和一小盆绿莹莹的米饭。
杨妡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闻到饭菜扑鼻的香味更觉难捱,正打算盛饭,魏珞已拿起碗给她盛了满满一碗。
看着冒尖的一碗,杨妡皱了眉头,“我吃不下这许多。”
魏珞笑道:“昨晚就没怎么吃,一直到现在,多吃点儿……若是剩下,这不还有我。”
就好像他吃她的剩饭是天经地义似的。
杨妡叹口气,举箸给他夹了些菜。
两人亲亲热热地吃完饭,刚就着茶水漱过口,紧接着听到院子里安平的声音,“这都正午了,大哥该吃完饭了吧?”
红莲进屋低声回禀,“平姑娘过来了。”
杨妡斜睨着魏珞浅笑,“快请进,听说一上午来了好几趟,许是有什么重要事儿,别给耽误了。”
明明是纯真如娇花般的容颜,眸子里偏有勾人的媚。
魏珞心中一荡,捉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在掌心攥住,再抬头,脸上神情已是淡淡的,“让她进来吧。”
红莲应一声,出去对安平道:“奶奶请平姑娘进去。”
先前杨妡没醒,她不欲安平扰她睡眠所以能撵了去,眼下杨妡既然醒了,见或者不见自有杨妡做主,她不该擅作主张。
安平得意地理了理裙角,昂首迈进门槛,行个礼,招呼道:“大哥,奶奶。”
还真是亲疏有别,半点都不加掩饰。
杨妡笑一笑,抬眸望去,脸色立时变得苍白……
作者有话要说:老家出了点事儿,两天奔波了六百公里差点累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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