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月横,疏星炯,昆虫横啼,幽幽如絮。夜深沉,各处宫门早已落了匙。夜空里偶尔出现一抹乌云,遮蔽了天上的那弯银月,使得倒挂在地上的影子也显得斑斑驳驳。承乾宫内烛火如昼,照耀在高低起伏的各式家具上,显得格外辉煌。一阵子微风吹过,透过窗缝飕飕穿堂而入,使得白色巨烛上豆大的火光不住的摇摆不止。天德皇帝便装出宫,迟迟不归,令承乾宫里的大大小小宫人们坐立不安,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去了。
“皇上回宫了。”宫门处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喊,忐忑不安的承乾宫一众宫人,均不由的放下了提起的心事。“皇上总算回来了。”
被一众宫人们盼星星盼月亮的迎回的天德皇帝冷天玄。此时迈着轻快步伐踏进承乾宫的天德皇帝冷天玄,此时的心情似乎好的不得了。只见他面带笑容,挥手挥退那些跪拜的宫人,“小宽子留下,其他人都退下。”
殿内伺候的一众太监、宫女何曾见过这样神情的帝皇,不由的个个面面相觑,惊奇万分,“皇上离开时,可是怒气冲冲的,怎么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不但满面的怒气全消失不见,还居然笑呵呵的……”
冷天玄直到躺在床榻上还在心里默念着宝宝的名字,面上不由得露出笑容,“看来宝宝心里还是有朕的,他为了朕的安全,竟然特地送给朕一件防刀剑的背心。今晚这一趟出宫,真是没有白去呢。”
只有总管太监秦公公隐隐担忧的凝视着皇帝的走入寝殿内的背影,心里暗自嘀咕,“这大概要归功于那位杜侯爷了,肯定是他趁着咱家不在场的时候,说了什么事情哄着皇上开心。……唉,皇上怎么就对那个狡猾的杜侯爷这般宠信呢。”秦公公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摇了摇了头。从皇上是皇子时就跟着他的身边,至今已经有三十多年了,还从来没有见过皇上这般在意过一个人。即使是对那些后宫的最宠爱的嫔妃们,皇上也没有过这般的情绪波动。单单为了一个护国侯,却不知破了多少例……。
皇上刚一离开瑞王府,宝宝就急急忙忙的赶去看瑞王冷天聿。冷天聿自从被刺的那时起,就缠住了宝宝。奇怪的是,他即使是在昏迷之中,也能够分辨出来宝宝与旁人的气息。尤其是他毒发狂躁时,任何企图接近他身边的人都会遭致他的攻击。但是奇怪的是,他即使是在狂躁不已之时,也从来没有伤及过宝宝一份。似乎宝宝身上带有什么安神的气味,只要宝宝一走近冷天聿的身边,冷天聿便能感应到似的,所有的攻击都会立马停止下来。狂躁的情绪就会慢慢的平静下来。
冷天聿所中之毒非常难缠,只有他的情绪保持平静,才能够使得他身上所中之毒素在药性的作用下,慢慢消退。但若是他情绪不稳,毒素便会有所增长,且三日之内若是不能使得毒素全部清除的话,则毒素便会发作全身,永远无法解除。所以为了让冷天聿保持平心静气,宝宝这几天只能寸步不离冷天聿的身边。尽量安抚他的情绪。
冷天聿常年驻守北疆,身边侍候之人多是军中男儿,即使是他回到了京州,他所居住的摘星楼也不喜欢女子进入,所以身边侍候的人多是小厮,并无丫鬟。而男子照顾总是不及女子细心、周到。宝宝便将自己身边的略懂医术的丫鬟红梅和冬梅,留至冷天聿身边,协助自己照顾冷天聿。
今晚皇上突然驾临瑞王府,宝宝好言好语安抚了冷天聿一番,再三叮嘱冷天聿的贴身侍卫阿忠和丫鬟红梅、冬梅好好看护瑞王,这才离开了寝房。宝宝心知,冷天聿不见自己回去,定是不肯按时吃药入睡。所以,刚一送走了皇上,便急匆匆的过去看望。
这冷天聿左等右等都不见宝宝回来,心里立马不觉烦躁起来。知道皇上一时半会不可能轻易放了宝宝,他又不能问皇上明着讨人。急得他心火直往外冒。一旁侍候的红梅见状不好,眼看着瑞王手臂上的毒素又往上窜,急忙在冷天聿的手臂上拿针扎了几针。阿忠急得跑出屋子就要去找护国侯过来。刚一冲出屋子没两步,便看见护国侯疾步过来,“侯爷,不好了。王爷身上的毒素又发作了……”
“怎么回事情?好好的,怎么又发作了?”宝宝疾步冲进里间寝房,走至床榻边拿起冷天聿的手腕搭了搭他的脉息。冷天聿一见宝宝回来了,心情顿时舒畅下来,脉息也逐渐平稳下来。宝宝伸手摸了摸冷天聿的额头,似乎没有发烧。这才有些放心下来。宝宝有些生气的瞪着冷天聿,骂道,“又瞎想些什么?不是和你说了嘛,这几天一定要保持心态平和,不要动不动就生气、动怒。”
宝宝往软榻上一躺,对冷天聿冷冷的说道,“睡觉!”他命阿忠将冷天聿背后依靠着的软垫拿走,让冷天聿平躺下来。阿忠趁宝宝不注意,对着冷天聿做了个生气的模样,拿手偷偷的指了指宝宝的背影。不想宝宝突然回转身,正巧看见阿忠做的手势。阿忠尴尬不已,使劲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红梅和冬梅收拾好东西也退出了里间。
冷天聿看着宝宝,眼里有无可奈何的娇宠,“宝宝,你别生我的气,都是我不好……”他轻咳两声,他的气息又急促了起来。
宝宝见冷天聿双唇干裂,心底柔软处似乎被猫爪子抓了一道。他叹息了一声,起身走到桌案前,倒了杯水,小心喂冷天聿喝下。柔声说道,“我没有生你的气。只是气自己,不能尽快的让你恢复身体,要受这些苦……”心头百般犹疑,恍如一团乱麻,不知从何理起。
“宝宝……”突如其来的惊喜在冷天聿的每根神经、每根血管中横冲直撞,最后澎一声,在脑子里像烟花般爆炸、开花,洒下星星点点感动。他伸手握住宝宝的手,心里兴奋不已,“宝宝总算是有些开窍了,知道回应我的感情……”
“你又情绪激动了……”宝宝厉声喝道。眼见冷天聿情绪又激动起来,身上的毒素控制不住又往上窜。宝宝无奈之下,不得不“破例”(原本他还真没打算给冷天聿吃呢。)给冷天聿吃了一颗“安眠药丸”,让他能够平静入睡。
午夜将近,宝宝劳累了一天的身子放松下来。眼皮竟逐渐重了起来,原来这几日守着冷天聿下来,已经身心体乏。不多时,宝宝便也沉沉的睡去。
“咚——咚——咚——”。
更鼓隐隐传来,悠长的尾音透过皇城里连绵起伏的殿阁楼宇与斑斓树影,弥漫在遥远的天边。宁静的夜,点点繁星,夜幕中静静点缀。宫墙树影斑驳,状似厉鬼,紧缠于身。夜深人静,冰羽宫暗影浮动,一道身影,悄悄溜了出去,消失于黑暗夜色中……
深夜子时,皇城宫门紧闭,守卫森严。突然,皇城的一处平日里少有人走动的侧门,过来一名身着宫廷侍卫服饰的壮实男子。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在守门军士的眼前一晃,“开门,奉命出宫。”
“这么晚了还要出宫?”守门的军官有些疑惑,但验证了一番他手持的宫中令牌,并无破绽。也只得吩咐身边的士兵为其打开通往宫外的们,放他出宫。这名壮实汉子一出了宫门,容不得有任何犹豫,朝着陈国公府邸一路疾奔而去。
丑时,星月俱无,天色暗淡,迫得人喘不过气来。只有天际一颗小星若隐若现,依稀闪过点点微弱光芒,随即又隐没得无影无综。瑞王府院落里几颗古树的枝叶,在淡淡的月光反射下,显出细碎的银白光芒。后院僻静处的一处围墙边有一棵高大的樟树,生的异常枝繁叶茂,其中不少枝条已经将头探出了院墙,在外墙壁上落下了斑驳不一的暗影。院墙边的草丛中,不时的响起一阵阵清脆的蟋蟀叫声。
突然,一个从头至脚由黑色衣物包裹着,只露出一双闪着灼灼寒光的眼睛的黑影,轻轻跃过瑞王府的后院墙,稳稳地落到院墙旁的一棵大树上。黑影警惕地四下张望一下,确信再没有其他人,便将手指放过嘴里,学了两声蟋蟀的叫声。就见立时从院墙外面有飞入四五道黑影,轻轻地落在了院墙里。领头的黑影朝着后面进来的几个黑影打了个前进的手势,自己便象兔子般矫捷、无声无息地窜到了瑞王府南苑的“怜云水榭”的院子。
埋伏在王府南苑“怜云水榭”的明蔚,忽然感觉到空气里似乎有一股子奇异的寒流。他心里一凛,举起手对身后埋伏的一众侍卫,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众人提高警惕。
不一会儿,便看见从四五道黑衣蒙面人从院墙外面跃进了院内。窜进院子的一个黑衣蒙面人对身后的几个黑衣蒙面人做了个分散的手势,示意他们去查看四周情况。自己则熟门熟路的找到王妃寝房的后窗处。黑衣人将手指放在嘴里轻舔一下,然后借着指尖那抹湿润稍微一用力,将纸糊的窗户捅了个洞,黑衣人透着些许狠历的瞳仁小心翼翼地透过窗户上的小孔朝屋内望去,借着屋里昏暗的烛光,他清晰的看见屋子里的那张床榻帷帐低垂,粉色幔帐掩盖的床榻上,依稀可见有一名女子闭目沉睡。旁边则有一名守夜的蓝衣丫鬟趴伏在床榻边。黑衣蒙面人为了预防万一,还是从怀中取出一只迷香筒,轻轻一提气,向屋内吹入一些甜腻的迷香。
半晌,当黑衣蒙面人确信屋子里的人都已昏睡不醒,这才猫着腰溜到门边,从怀中拔出一把泛着凛冽寒光的匕首,轻轻挑开门上的插销。他谨慎地回头望了望,见四周无任何异常。这才伸出手去,悄悄的将门推开一条缝。黑衣蒙面人闪身进了屋子,他蹑手蹑脚地朝粉色幔帐掩盖的床榻边走去。沉香慢燃,帷帐低垂,屋内摇曳的烛火映照下,屋子里的墙壁上显现出那黑衣蒙面人拿着寒芒四射的匕首,张牙舞爪的身影,好似一个青面獠牙的吃人魔鬼。
黑衣蒙面人隔着粉色幔帐,望见床榻上拥被熟睡,乌丝堆了满枕的美貌女子,阴鸷地冷冷一笑,那笑容在昏黄的烛火下显得分外狰狞,有种嗤血的感觉。只见他一抬左手,掀开粉色幔帐。举起右手的匕首朝床上昏睡之人的心脏狠狠刺去。寒芒四射的利刃,在粉色幔帐内划出一道岑亮的弧线,夹着一道冷厉的寒风向床上躺着的那名青衣女子袭去。
就在那一瞬间,床榻上躺着的女子突然睁开眼睛,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她迅即右手轻轻一扬,一道粉色红雾迎面洒向黑衣蒙面人。突如奇来的袭击令黑衣蒙面人防不胜防,没等黑衣蒙面人反应过来,趴伏在床榻边昏睡的蓝衣丫鬟,一跃而起,右手迅猛地挥剑削向黑衣蒙面人紧握匕首的右手臂,左手掌朝着黑衣蒙面人的后背猛袭过去。只听得“噗通”“噗通”二声,黑衣蒙面人右手臂被蓝衣丫鬟砍了一剑,手里拿着的匕首掉在了地上。接着,黑衣蒙面人也被蓝衣丫鬟的一掌,打倒在床榻上。
床榻的青衣女子满脸厌恶的一伸脚,将黑衣蒙面人踹下了床榻。自己也随之慢悠悠的下了床榻。蓝衣丫鬟上前点住了黑衣蒙面人的穴位,为他包扎止住血。浑身无力,瘫软在地上的黑衣蒙面人见状,心里惊恐万分,他看看从床榻上下来的青衣女子,有看了看一旁的蓝衣丫鬟,眼眸中第一此掠过一丝慌乱,“这两个年轻女子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从前查探瑞王府的时候从未见过?”
蓝衣丫鬟上前踹了地上的黑衣蒙面人一脚,冷冷的说道,“怎么样?‘地狱三味’的滋味如何?是不是感觉很难熬呀?”
“啊……,求求您。杀了我吧!给我一个痛快……”不过一刻钟不到,黑衣蒙面人的额头上已布满了密密的汗珠,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他浑身都在不住颤抖,全身都感觉痒痒的,恨不得将自己的皮肉都给抓烂。痒痒的感觉过去了,又来了一阵子钻心酥骨之疼痛,好不容易这又痒又疼的滋味过去了,骨头缝里又来一阵子麻酥酥的感觉,令他恨不得拿刀在自己身上剔骨削肉。如果说这就是地狱里要经历的三味磨练,这位黑衣蒙面人算是尝到了一点苦头。
一旁站着的青衣女子看着黑衣蒙面人,笑嘻嘻的说道,“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的提问,我就给你解药。否则的话,你就继续熬着吧。我保证,不出三天,你就会成为一具干尸。”
黑衣蒙面人倒地的响声,惊醒了外面院子刚刚结束战斗的众人。“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明蔚从门外带头急冲冲的闯了进来,“怎么样?抓到没有?”
青梅微眯着眼,抬起手,用手指在寒光凌厉的匕首上轻轻一弹,“氡”一声,银色的礼刃泛着冷厉的寒光。在昏暗的烛光映照下,折射出一道莹亮的光芒。她笑嘻嘻的对进门来的明蔚说道,“一只见不得人的黑老鼠,怎么可能逃的过我们布下的天罗地网。外面那几个黑老鼠都抓住了吗?”
“竟敢瞧不起我这罗刹门的第一杀手。把我称为黑老鼠……”倒在地上的黑衣蒙面人忿恨地抬眼,双唇紧抿,唇角略微下弯,给人一种狠戾的感觉。他喷火的双眸死死的瞪视着青梅,彷佛想将青梅嗤灭一般。
“哈哈哈!太好了!不愧是杜侯爷身边出来的人。”明蔚仰头一笑。那爽朗的笑声如利剑般划破了静寂的夜空,“多谢你们提供的药粉,让我们没费吹灰之力就抓住了所有来犯的黑老鼠。”
青梅笑嘻嘻的走上前靠近明蔚说道,“明蔚大哥,那个黑老鼠就交给你处理。记住哦,千万带着手套再与他们接触,否则容易中毒。……还有,将他们的衣服剥光,丢到水塘里去洗一洗,给他们每个人换一身衣裳,省得他们原来的衣裳上都带有毒药,一个不小心就被他们钻空子去了。我们主子可是再三交代过的,这些活口一个也不能死!”她从袖带里掏出一个药瓶,递给明蔚,说道,“喏,这里面是解药,你愿意什么时候给他们解药随你的便,反正我懒得再看见这些见不得人的黑老鼠。”
蓝梅冷冷的看了一眼明蔚,不发一言的往门外走去。青梅急忙跟上几步,走到门外想到什么,又转头对明蔚说道,“明蔚大哥,我和蓝梅姐姐今晚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也没有我们什么事了。告辞了。”她笑嘻嘻的朝着明蔚摇了摇手,紧跟在蓝梅身后走远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