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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吴修平到银杏居来拜访。这位儒雅的仙者见小院儿中井井有条,唐槿等人神情中也没有疲乏之意便按下了再调派些人手来供唐槿一行差遣的想法,主动提出带着唐槿等人去熟悉一下艮派。也省得唐槿一行在艮派迷路,近日因备战暑策而心浮气躁派中弟子们因为不认识唐槿一行,又或者是对唐槿一行多有猜忌而与唐槿一行起些什么冲突。

唐槿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大小姐,一个人洗漱对她而言是再正常不过的日常,收拾间屋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再者银杏居只是略老旧了些,并没有都脏乱,她收拾东西没花多少力气,自然不觉得疲乏,对吴修平的提议是欣然应允。

——“迷路”是个万金油式的口实。大凡抱着刺探目的的人被人抓包,最先拿出的借口一定是“迷路”。吴修平这会儿提出带唐槿等人熟悉艮派以避免迷路虽不是纯粹地出自好意,但这种委婉非常的提醒算是相当给唐槿这一行外人面子了。

唐槿能理解吴修平作为一派长老必须将艮派放在第一位的无奈,也能看出吴修平是在合理的范围内向她表现出友善。她一来确实没有亏心的想法,二来也感受到了吴修平的诚意,所以她对于吴修平的潜台词并不感到生气。

艮派每三天检查一次弟子居所,不仅是甲寮到戊寮都有甲乙丙三/级评定,连精英弟子的英舍也一并在评定范围中。得到甲评对弟子们来说既是表彰荣誉,也是向上攀升所必须的一环。艮派每年年末会进行弟子是否升等的评定,评定标准除了暑策和寒策的成绩,还有居所的日常评定。这就和大学里的评分制是一样的,学生一个学年的总成绩除了要看期中期末成绩,还要看平时的生活分数。

姜擎宇这个样子是不可能有所上升了,但刘达是不会放弃升等的。银杏居的评定等级事关他的晋升与否,他上心再正常不过。只不过他平日里“上心”的方式也挺恶劣的,那就是一个劲儿地压榨姜擎宇。他经常自己翘着脚看书指挥姜擎宇打扫,姜擎宇有哪里做得不好就是被他一顿臭骂,要么被扣了饭食只准喝凉水,要么被踹小腿被拧胳膊。

唐槿一来,刘达是别想故态复萌了。唐槿不会让刘达与姜擎宇两人单独待在一起,她带着玄青与无名去随着吴修平参观艮派各处的时候也带走了姜擎宇。于是乎银杏居里还剩下的琐事就全部回到了刘达一个人的身上。以后刘达也别想再做灰姑娘的后妈和姐姐,该是他做的事情,不会有一件再落到旁人身上。

砰!!

泰山郡中,毛小牛家的门被人一脚踹开。正在拿隔壁婶子给的锅巴给弟弟妹妹们做饭食的毛小牛手一抖,那锅巴就从他指缝中掉了出来。

“你就是毛小牛?”

踹门的人作皂吏打扮,凶神恶煞。毛小牛认得他,王家婶婶的大儿子就是被这人带走的,再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王家婶婶那时抱着儿子哭得是撕心裂肺,这人看也不看一眼,只是冷笑一声:“让你们乱说话!”就走了。

“我——”

“带走!”

毛小牛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他动了动嘴唇,喉咙里还没凝出音节来就被皂吏拖了去。他的七个弟弟妹妹们惨叫一声“阿兄!”,却被皂吏们拦住。娇娇个子小,从皂吏身边一钻而过,跑上前来抓住他的衣裳,被抓着毛小牛皂吏飞起一脚踹出了老远。

“娇娇!!”

毛小牛目呲欲裂,疯了一般脚下使力。从来没有违抗过什么人什么事的他与皂吏撕扯着,只为了去看妹妹一眼,很快身上脸上就带了伤。那皂吏见这小子居然敢反抗,踢了毛小牛几脚不算过瘾,最后干脆一拳朝着毛小牛的脑袋揍去。

毛小牛眼前一花,握紧成拳头的手就松了下来。他的眼角无声地渗出了泪水,开始丧失焦距的瞳孔中倒映出缩在自家门边看热闹的几人——昨天这几人就在客栈外头以同样的姿势盯着客栈里面。他们在那艮派仙者找人时把艮派仙者带到了客栈,在那艮派仙者与白姐姐对峙时对着落於下风的仙者指指点点、小声嘲讽,在那艮派仙者要出手伤人时低声咒骂仙者不把人当人看,在那艮派仙者被打晕后又一哄而散。毛小牛知道,定是这些人拿他报了官。且这些人还是确定过连仙者都不放在眼里的强人已经不在他家里之后才报得官。

可这是为什么呢?明明大家都是乡里乡邻。明明平时谁都觉得太守随便抓人打人是不对的。明明平时大家都说仙者过分、肆意欺辱百姓。可为什么——?

晕厥过去的毛小牛像条死狗一样被皂吏们拿了去。他的弟弟妹妹们一边想上前救下哥哥,一边又怕像娇娇那样受皮肉之苦。最后一小群孩子只能围住娇娇哭泣,拿着撞在墙上的娇娇摇晃要她起来。没了意识的娇娇被这么一晃,鼻下先后流出两道鲜红,小小的人儿竟是眼看着就要没了气息。

泰山之上,唐槿还在跟着吴修平游览艮派。

艮派大归大,也没大到让唐槿记不清哪里是哪里的地步。要说大,唐槿那个世界的大学城才是真的大,整个大学城本身就是一个卫星市,多少所学校接踵相连,要是记不清哪里是哪里,只怕从宿舍到教学楼上课都要出问题。

艮派中能让唐槿产生震撼之感的只有那木石结构的主殿。其他的诸如讲堂、教舍、藏书室、惩戒房、食堂她都是波澜不惊地看过来的。

吴修平见唐槿的反应如此平淡,开始有些好奇唐槿的身份——艮派绝不是八派中最富庶最气派最雄壮最华丽最精美或是最异想天开的一派,但规格上艮派比之首都建康的皇城也不遑多让。这位白姑娘说艮派是她到访过的第一个仙派不像是在骗人,可她言谈举止之间那份毫无掩饰的淡定从容也不像是一般的平民百姓。

“——我派食堂辰时开始供早点,午时与酉时供饭,夜间子时供夜宵。早点为粥、鸡子与青菜,饭食共三十种菜色每日轮换,夜宵甜咸俱有。”

说起艮派食堂,吴修平还是挺自豪的。要保证一日四餐、三十种菜色不停地轮换,并满足艮派上下近千人的需要,这其中所需要的人力物力与财力不可谓不大。但更重要的是艮派将这当成日常的一项来维持,可见艮派之实力。

可惜唐槿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她那世界的大学通常一个校区就有复数个食堂。她母校的大食堂能同时容纳几百人就餐,姑且不论味道怎样,反正光是每天端出来让学生们自行挑选的菜色就不止三十个。每天也是从早点开始供应,除了没有夜宵之外真没有哪里不比艮派的食堂强。

唐槿看了一眼艮派食堂今日供应的菜色,统共也就五个菜,两荤三素。两荤三素对她那个世界的大学生来说还要加一个汤才能是标配,艮派的菜色又都是些青椒肉片、凉拌三丝之类寻常的菜色,对唐槿而言真没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

怀念着母校食堂里天天见的番茄炒蛋、洋葱炒肉和蒸南瓜,唐槿对吴修平的介绍附和的就很随便:“这样啊……”

吴修平见唐槿轻描淡写,也是微微一愣。

这个时代,一个人的衣食住行与这个人出生、成长的环境是完全挂钩的。大户人家与平民百姓在衣食住行上的差异可谓是天差地别。写明一个人出身的除了衣饰还有对于食之一事的见识。不同之处在于衣饰可以人为有意的更改,在食上面的态度却发乎人的天性。所以高贵之人可以着麻布而不窘迫,低贱之人对着满桌的鸡鸭鱼肉却无法不咽口水。

这位白姑娘对艮派食堂兴趣缺缺,显然是被远超这食堂的饮食规格养大的。她身边的少年与巨汉也是波澜不惊,对前来用饭的艮派弟子们没有半分的向往与羡慕。倒是姜擎宇腹如擂鼓,馋得不行。吴修平这下子更好奇唐槿的身份了。

食堂饭菜对唐槿没多大吸引力,但她也不好对吴修平要说给自己开小灶。正好姜擎宇眼馋巴巴,连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她就顺着吴修平的意跟着吴修平到了二楼。

吴修平不是不愿意请唐槿一行到自己的小院儿里,让自己小院儿的厨师给唐槿一行做一桌好的。只是他也不可能一日三餐乃至四餐都让唐槿一行专门跑山顶找他解决。为唐槿一行介绍食堂主要旨在方便唐槿一行的日常生活。

食堂二楼是给仙者们的雅座,长老们各自的院子里都有专门的厨房,精英弟子又只能与其他等级的弟子们共用一楼大堂,所以二楼很是空旷。

因为不像唐槿那个时代那样有餐盘这样的东西,艮派食堂派发给弟子们的餐点全塞在一个碗里,连汤带汁都混合到一处。唐槿一行因着吴修平的关系,餐点全是分了碗碟送到二楼。

时间还早,唐槿不饿,也就没怎么动筷子。好在吴修平也不是食不言寝不语的那种仙者,听儒雅的他介绍艮派与艮派的历史倒是比吃食堂餐更有意思。唐槿见姜擎宇以横扫千军万马之势吃得是不带停的,干脆把自己那份没动过的吃食全部给了姜擎宇。

玄青依旧是吃相优雅食量吓人,无名个子大,旁人拿在手里尺寸正常的碗盘到了他手里就和小玩具似的。一行五人三个都特别能吃,剩下两个对对方的兴趣远比对食物的大。等姜擎宇撑了个肚儿圆,玄青吃饱了优雅地擦过嘴漱过口,无名也餍足了,唐槿和吴修平也说了很长时间的话。

面善儒雅的吴修平对唐槿而言就像个年轻的小老师,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有一股子文人味。唐槿听着他说话不禁怀念起母校里的老师们,也不知道那个白胡子一把的老教授和那个爱脸红的年轻女老师怎么样了,他们现在好不好。末了唐槿又觉得好笑,地球没了她还不是要照常转动,她在不在她的老师们也都会过他们自己的人生。仅此而已。她的伤春悲秋并没有意义。

待玄青、无名、姜擎宇都用好了晚饭,唐槿和吴修平这才下了食堂二楼。过了饭点,食堂一楼的大堂里已经不剩几个艮派弟子。

唐槿在食堂门口与人擦肩而过,只听有艮派弟子与旁人说:“唉,都怪那两个小崽子让咋们错过了饭点。这些小崽子也真是的!要跪在门口干嘛偏挑我们当值的时候跪?还说什么要我们主持公道……我们哪里有那种权利!”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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