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沉默,快速的穿行两刻钟,到了丰乐楼。
红玉跳下马,掀帘子候着白瑛下车。
闹嚣之气,真真切切的传到了白瑛耳朵里,她拘谨和紧张到了极点,一时抓紧怀里的食盒,却僵在车里动弹不得。
周遭马匹华车来往腾挪,鼎沸之声不绝,让身下马车颠了颠。
白瑛举足要下,惊得她脚一软,差点一个趔趄,红玉捞住她,却被白瑛习惯性厌恶的挣扎开。
一时不察,白瑛便退到了后面跟上来的马车前,惊得华车之下的马匹长嘶一声。
“这是谁家的老婆子,这么没有眼力见儿,怎么管教的?!“华车的车夫扬声呵责。
白瑛气急。
她今日这一身,耗了她不少功夫,上身一件湖绿的绣花棉襦,外头罩着一点枣红的褙子,这两件衣服都是白瑛十几年前添的嫁妆,新婚那会子穿过两次,便没舍得穿,一直存到现在,翻出来穿的时候,因为身材的发胖,她还煞费苦心的改造了好几宿。
她却没料到,这一身,在外人眼里,竟还是露了寒酸之气!
华车车夫见白瑛呆愣,抱着个破旧粗糙的食盒子,只道是什么长眼的粗使仆奴,便又生了埋怨之意,“也不擦亮你这狗眼睛看看,这是什么地儿,你这老奴仆怎生的乱跑,若是冲撞了哪个贵人,十条狗命都不够你赔的!”
白瑛又傻又气,这等繁华贵气之地,一时紧张拘谨的竟抢不了嘴。
红玉听不下去,扶了白瑛,蹙眉要开口。
车厢里正巧有女声传了出来,叫停住了那嘴上张扬的车夫。
“奴婢叩问夫人贵体金安,此番冲撞实属奴婢之过,望夫人原谅则个。”红玉稍稍压低了些声音,她微微躬身,手里扶着白瑛却不放,一边道歉,一边安抚住白瑛。
好在马车里的主儿也算宽厚,在车内稍稍扬声,回了她,“倒也无碍,下回注意些。”声音顿了顿,继而是对自家车夫说的,“都到门口了,我们就在这下吧,马车停远些去偏巷候着,到点了自有人去唤你。这地儿本就热闹,可有得挤的。”
这家夫人做派并不算大,掀了帘子由人扶下车,抬头看着白瑛和红玉,上下一打量,有些疑狐,倒也没说什么。
红玉和白瑛看着这夫人头上罩着的面幂,皆是一愣。
红玉猛然回过神,暗道忘了这一茬。她侧眼看了看白瑛,白瑛似乎并没有什么妇孺娘子要避讳的意思,倒是因为先前的冲突,面色不豫。
那夫人身边同样遮了纱的婢女嘱咐了马车夫几句,便又躬身去请后头马车的人。
车后头,还有一辆车。
白瑛不看了,跨步进了楼。
红玉赶忙打发了先前跟来的年轻车夫,候在白瑛身后,随她进了楼。
丰乐楼在汴京名气极高,一则是因为出入之人不乏九卿八座,大官富贵,二则是因为此楼本身就极尽奢华,气派不已。四层楼高呈圆环形,每层又设有飞桥天梯,沟通彼此,仰头而观,震撼之感扑面而来。更有绯漆增饰,呼翠唤红,丝竹乱耳,珠帘华美似闪耀着亮光。
这个时辰点已是黄昏人定后。
底层的散座密密麻麻的人,有酒倌儿穿梭在其中,好似猴儿似得精灵。红玉白瑛两人并没有想到遮面,倒是引来不少目光,白瑛倒罢,他人不以为意,只瞧着梁红玉那标致的脸蛋儿挪不开眼,亭亭立于庭中,那细致的腰身,像是一尾鱼。
红玉不动声色蹙眉,叫住经过的侍者,那侍者皮相也是极好,她报了王渊名头,扶了白瑛随侍者上楼。
楼梯每上一阶,风光便又绮丽几分。
白瑛看花了眼,心慌慌的抱紧怀里的食盒,垂首索性不敢再看,哪堤防踩漏一阶,颠簸一番,向后仰了仰身子,手里的食盒敲打到了身后的人。
“呀!”清脆跟莺啼一样,带着货真价实的痛意,在白瑛身后的小婢女叫了起来。
红玉随着侍者走在白瑛前面一阶带路,听到动静回头一看。
身后一串人都停了下来,卡在半道里,竟是进门前遇见的夫人,一群人显然是以那夫人为主心骨的,身前身后三两奴仆,簇拥着她。
白瑛失手打到的,便是她的侍女。
只是面幂遮盖下,根本看不清晰那夫人的神情,红玉只见她一双保养得当的手挽着另外一位女子,姿态亲密,但对方也遮了面幂,看身段,应该是个标致的年轻娘子。
想必是先前从后一辆马车里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