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红玉眼观鼻,鼻观心,无视几乎是擦着她鼻尖的剑尖,对上柳绵的挑衅,回答,“好。”
干巴巴的一个字,柳绵哪肯罢休,“那比起姊姊,如何?”
“自叹不如。”
“我不信,你来。”柳绵趁着娇宠正盛,哐当一下,把长剑砸到几案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红玉。
几案上的杯盏一阵震动,童贯似笑非笑的眯了眯眼。
红玉瞥了眼神色难看到极点的云姨,童贯却扶着酒杯带头看热闹,知道这事不可能就此揭过,红玉只好接起案板上的长剑。
她起身的时候,不知何时静立在她身后的小厮九思,抬手担忧的抓了抓她手腕。
纤细又柔软的手腕,一下子就如同幼鸽一样静静的卧进了他的手心。
又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尚炎热,怔愣片刻,彼此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九思猛然察觉不妥,赶紧松开手,红玉也不扭捏,轻点一下头,迈着大步跨到场子中央。
她一句话也不愿多说,径直手肘一撇,肩不晃,腰不扭,握着手上长剑在虚空的几个叠换,脚下几度辗转,方圆之内自成规矩。
不同于柳绵那纤直不弯弓的足形,可以带起一阵舞回风,红玉未被缠足禁锢的一双脚,却多了一份坚毅和踏实。
众人被这似舞亦步的姿态搞愣了神,动作分明简洁,但一下子又难以领会。
下一刻梁红玉手上的长剑脱了手,泠光闪闪。长剑不偏不倚的,正好插进前刻柳绵舞剑时,留下的土陶缸豁口里,轻巧如丝线入针眼,剑身紧紧的嵌进陶缸豁口,堵住了往外冒着的水线。
铮铮剑身颤动了几下,陶缸里盛着荷叶,水珠浑圆晶亮的从这朵滚到另一朵,罐子底下的鱼儿,也跟着懒懒的扫了一下尾巴。
这下子仿佛整个庭院都寂静下来了,只剩下之前为柳绵燃上的盏盏莲花灯,安静又缠绵的颤动着。
众人以为就此结束,哪料到伴着荷风,原本射出一剑后便收手静立在场子中央的梁红玉,突然动了,轻盈跃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抬足,掂着依然嵌在陶缸上颤抖着的剑身,在空中一个翻转,同时侧身抽出长剑。
一阵呼啦啦的风声之后,红玉举着剑,直直的朝着上座的童贯逼去。
凌厉而千钧一发间,是九思不动声色的走到童贯身侧,为他俯身斟了杯酒。
接着是回过神的云姨扇面一拂,为尚自不在状况的童贯,赔笑扇着凉风。
梁红玉扫了一眼俯身的九思和紧张的云姨,身子一顿,所有的动作又都流利自然的化为手腕上一个旋转,剑尖挑起童贯面前的满杯酒,她把杯子生硬的送到童贯嘴边。
童贯瞪大眼睛,在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在云姨的伺候下,木然的凑上嘴,就着剑尖喝掉了那杯酒。
接着是云姨带头的呼好,让观艺的众人迅速收起了掉了一地的眼珠子,跟着如梦初醒的配合,人人表情微妙。
有女子面容晦涩如柳绵,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生生把风头拱手让人,实在心有不甘。有男人汗颜如一众低级官将,女子尚且如此风姿,自己恐怕不及这般本事,徒留惭愧。也有兴奋暗含者,如终于回神的上座的童贯、辛兴宗等人,有花待折枝,征服这样的女人,成就感应该会相当不错。
更有神情复杂如云姨和九思,避开梁红玉的目光,迅速各司其位。
梁红玉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各异的神态,心里懊丧,却又镇定着裣衽一礼,退回了原位。
笙乐再起的那一刻,忠州防御使辛兴宗终于按捺不住了,起身冲着上位的童贯唱和一般,“如此佳人,甚是得我心,宣相可否做主,将这美人赏了给下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