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药像她的君王,居高临下凝视着匍匐的完颜绰。
完颜绰期待中觉得自己激动得快晕倒了——经历过三个男人,只有和他,才有这样鲜活、这样浓烈、这样疯狂的激情!她回过头,闭上眼睛,用心感受他。他火一般烫,铁一般硬,神一般伟岸,偏偏又是这样温柔——嘴里说要揍她,实际却用温暖的手给她揉了揉刚刚挨打的地方,热辣辣的感觉被揉得温软、暖和,和方才那种挑逗之后激烈的快感比起来,又是一种让人安心的惬意。
然后的一切就自然而然的。他从来不惜时间,把她刚刚平静下来的身体又撩拨得湿润,煎熬的欲望热辣辣地腾起来。已经快要受不住了。她从来都是那么强悍,像一头林间的小母豹,可此时却甘愿自己的渺小,只能委委屈屈地迎合过去,期待他的怜悯。在她几乎丧失尊严的时候,他温柔地俯就,又毫不大意地引领,使她的人像在云雾里飘,说不出的适意,俄而是巅峰一样的感觉。
她以为刚刚已经是巅峰了,谁知道王药的有力引领,把她带入新的巅峰,又是新的巅峰。她的眼前是西岭的雪山,圣洁光致,人迹罕至,在晨光中反射着阳光的金色。她宛如虔诚的朝圣者,一步一叩,向着最高的圣山顶礼膜拜。
“却疾……却疾……”
王药亦是迷蒙地看着她,看着那幅画在背上的院体画上,汗水渗出来,于是花朵上露珠点点,晶莹剔透,折射着光芒,散发着诱人的香泽。看着她侧过头,颓然地倒在软枕上,手捏着织锦的床褥,牙齿咬着润泽欲滴的红唇,眸子里仿佛有星光。
“却疾……却疾……”
他精瘦矫健,力大无穷,一把把她翻过来,用力抱住,搂得她透不过气,却兴奋到极点。
“喊我的名字!阿雁!”她抱住他,努力地使两个人贴得更紧。王药在她身体里颤了一颤,终于咬着她的耳垂轻声吟唤:“阿雁……”
第一声叫出来,他仿佛更为动情,对怀里的完颜绰珍爱得如掌中的至宝一般,总装得冷硬或轻佻的眼眸终于迷蒙地如带雾光,如朝圣心目中最圣洁的神女,向她许下最虔诚的誓言。
“阿雁……”
“阿雁……”
“阿雁……”
“阿雁……”
……
他陪着她攀到顶峰,便也忘乎所以,僭越地唤她的名字,唤了一遍又一遍。
他们俩睡了好实诚的一觉,再睁眼时,天已经亮了。王药的胳膊被完颜绰一夜枕得发麻,但侧头看见她蓬乱的小脑袋钻在自己的胸膛口,只觉得欣慰。悄悄伸出另一只手,把她的肩膀盖在被子里。
小脑袋在他胸口腋下到处乱蹭,然后抬起头,一双惺忪的睡眼半睁着:“天亮了?”
王药点头说:“嗯,该上朝了。”
完颜绰像个赖着不肯上学的孩子,苦着脸叹气:“烦死了,又要上朝。”王药拍拍她的屁股:“谁叫你是摄政太后呢?别赖床了,起吧。”
她贪恋这温暖的被窝,但是到底骨子里还是个冷静的人,赖了一会儿就懒洋洋起身了,边起边作:“门锁着,宫人进不来;我怕冷,不想下去拿衣服!”
王药看看她慵慵地坐在床上,裹着被子露出半拉肩头,想想女人家不能着凉的道理,只能叹口气自己下床帮她拿衣服。完颜绰满心欢喜,从上到下地打量他——昨儿他在后面,只能感受,没怎么看着,今日找补,正好趁这金色的晨光,看个饱!他精劲的身体勾勒着外头透过了窗户纸的金色晨光,鼻子嘴唇的线条,胸脯上的线条,肩膀胳膊的线条,都宛如闪着金光的峻岭似的。
正看得入迷,人已经捧着衣服来了。完颜绰一翻,那套贴身穿的中衣裙子,已经被他撕烂了,赤红洒金的汗巾也裂成了两爿,没有一件再能穿。王药小心翼翼道:“我……我赔你。虽然买不到宫制的好料子,但是我会买料子,颜色花样都还挑得不错的。你可以放心我的眼光!”
完颜绰虎着脸说:“这是你在青楼里厮混的时候学来的?”没等他答话,先把破了的衣裤往他身上一丢:“好!纵使我等你今日下朝去市井里买料子,回头再找人裁剪、缝制、绣花、浣洗、熨烫……我今天就光着去上朝么?”
王药被她蛮不讲理的话逗得“噗嗤”一笑,随即又唉声叹气:“阿雁,你别折腾我,你想要啥,直接说好不好?我能满足你,尽力满足你。”
完颜绰实际是嫌他背坐在床边看不清样子,正好支使:“这还像个朝廷枢纽之地的辅臣的话!我的衣服收在墙边的箱子里,平时是人家服侍的,我自己也不知道在哪个里面,你就辛苦辛苦,帮我一个个找一找。”
这种似苦实甜的差使,王药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目光一睃,到屏风架子上寻他的衣裳。完颜绰何其眼尖,哪能让他得逞!一把揪住他的汗巾带子:“你说了要赔我衣服的,说话算数不算数?!”
王药好脾气地譬解:“你放心!我砸锅卖铁也给你买!”
“不行!我不放心!都说什么要砸锅卖铁了,巧言令色,鲜亦仁!”完颜绰存心要耍赖,把他汗巾上扎得漂亮的花结一拉,汗巾子落入她的手中,“这个抵押给我!”
王药伸手提着松开的裈裤,深吸了几口气,忍着“大早上打太后屁股”的冲动,提溜着裤子一个一个衣箱帮她找衣服去了。
好容易整顿上朝。王药穿着绯衣朝服,站在了班列的前端。珠帘后头的完颜绰高髻严妆,穿着端庄的络缝红袍,腰上蹀躞玉带上悬着玉佩、金刀等物件,与她在床上的娇俏顽皮完全不一样了。王药不敢盯着她看,不过时不时瞟一眼过去,一个时辰的朝会倒有半个时辰在发呆。等到下朝了,他又觉得有些魂不守舍,慢慢地跟着其他朝臣往外跑。
出了上京宫,该回自己的家——太后刚刚把原本属于萧邑淳的渤海王别苑赐给了长岭王,同时便把长岭王在京里的府邸转赠给了王药。用她的话说:“你们汉人忌讳大,死人的宅子大概不想要——长岭王那老鬼可是觊觎已久,天天念叨当年崇裕太后偏宠幼子,造个归省的别苑都造得比一般王府气派。好,这样也算两全其美。你搬搬箱笼,就可以直接入住了。”
东西确实已经搬过去了,王药却觉得还有些茫然,跨上马匹竟有些犹豫,是不是还到南城的画舫喝喝酒,吃吃家乡菜,再推迟一点回“家”的时候。
这时,马头前出现一个人,定睛一看,原是他在南院的汉官同僚,平素也不怎么通来往,此刻一脸堆笑,在他马头下拱手问好:“王枢密!如今官符如火,别忘了提携提携小弟才是啊!”
王药勉强一笑:“郑记室笑话我了!不过是运气好,帮朝廷打了一场胜仗,太后隆恩,我心里也惭愧呢!”
他想了想,既然横竖想喝酒,找个伴儿或许也不错,自己是官符如火,升到高位只怕朋友会越来越少,如今人家虽说是有指望,但也不妨听一听,如果举手之劳,帮一帮也是无所谓的事。
他主动下马,拱手为礼:“郑记室若看得起我,不妨找家酒家摆两杯,什么都好谈。”
那个叫郑由的南院记室自然是求之不得:“王枢密这么给面子!这顿酒我来请!”
这个人果然是有求,酒过三巡,渐渐放开了,就开始大着舌头说话:“王枢密是攀上了高枝儿,我们先就说,南院的汉官,小半是原就居住在上京云州等地的汉人,也有些是前朝乱世的时候从南边逃过来的汉室大族,还有些自然是觉得晋国不善用人,总在变法与内治里给生民添乱,给百官添堵,所以自愿投奔过来。”
他倾倒着苦水:“小弟就是最后一种。原来听说夏国这里求贤若渴,特别欢迎晋国人投奔。结果过来,还是有些失望的。南面北面分别设官,看似地位等同,实则千差万别,人家骨子里哪里把我们当自己人?唉!”
发了一会儿牢骚,脸上又换作谄媚之色:“不过王枢密不同!王枢密是太后信用之人,德才兼备,自然要得到厚用。将来少不得封侯拜相,光宗耀祖!”
王药的脸色已经开始难看起来,酒劲有点发了,连扮笑都扮不出来,只能假做要呕吐,摇摇手说:“我不能喝了。”从荷包里掏出钱拍在桌上:“我升官了,我请客!你慢慢用。”
郑由在王药身后轻轻笑道:“王枢密太客气了。我也是临安人,乡里乡亲的,还拜托王枢密多多提携二三!王枢密如今正是须发正当年,如此的白皙面庞,如此的绿鬓少年。外头赞喜的歌词儿都有了:‘春日佳景烟花盛,仪注恭逢太后婚’(2),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王药只觉得有人在他胸口重重地锤击了一下,喉头泛上咸腥味。他咬着牙继续走着,直到郑由看不见的地方,才扶着一棵大树开始了撕心裂肺的呕吐:先吐的是酒和菜,阵阵恶臭;再吐胃液和胆汁,又酸又苦;最后他几近无力,只是指爪攀着树皮吊着身子,一阵阵没命地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