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云屹安心养伤之际,这一日,远在近千里外的忻罗城,此时的城主木长兴,却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
城主府后园中,一处环境清幽的茶亭内,木长兴谦卑的站在一名年轻公子面前。
这位公子也不知是何来路,竟令堂堂一城之主,对其卑躬有加。
年轻公子身长七尺,面至白,有若傅粉,很是英俊。只是,目光扫向低头的木长兴时,隐隐有些不屑。
“木长兴,知道本公子这次来所为何事吗?”年轻公子微微阖目,开声说道。
木长兴一激灵,马上接口:“老朽不知,但契公子有什么事需要老朽办的,尽管吩咐,老朽一定给您办的妥妥当当。”
契公子笑了笑:“看来你这七十来岁没有白活,啊,木大城主。”
“不敢,不敢,您这样说可是折煞老朽了。”虽然木长兴知道,这位公子也只是随口一说,但他还是赶忙推脱道。把自己的姿态,放的极低。
就在不久前,府前卫军突然向他报述,门口有位年轻人,言其姓木,来自铃水郡,要他木长兴亲自去迎接。
话语间狂傲毕露。卫军瞧得来人颇有来头,不敢擅自做主,便匆匆来禀。
一听‘铃水郡’三字,他竟出现了片刻的恍惚,记忆仿佛瞬间回到了年少之时。而联系来人之姓,他大概也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想到这一点,他心中讶异万分。却是不敢耽搁,马上随卫军来至门前。
待到见了这位公子,从其身上给他带来的压抑,令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只是,他的疑惑,则是越发深了。
他恭谨的把年轻公子迎至茶亭,在开始的交谈中,他得知了对方的姓名:木契。这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名字。
契公子看了看他,忽而跳转话题道:“不知你对这忻罗城的云家了解多少?”
木长兴微微一愣,开口问道:“在这忻罗城内,云姓之族,只有南边的云府一家,您可是……”
“嗯。”契公子轻轻点了点头。
木长兴继续说道:“云家的现任家主云霁铭,与老朽是昔年同窗,我们之间也有多年的往来之情。只是,在云霁铭接手家主之位后,行事向来低调。
倚着云霁铭本身的实力,云家在忻罗城也不过是有些空名而已。不知,您问这个有什么用吗?”
“木长兴,你离开世家有多少年了?在这城主的位置上又待了有多长时间?”契公子没有回应,反而再次询问起了他。
木长兴有些不明白这位公子的意思,但回忆了一下后,还是开口说道:“老朽八岁开天门失败,便遭世族遣散,被迫与父母离开铃水木家,此后,过上了与世俗中人一般的生活。
直到老朽成年后,去参加国试之郡考,勉强混得个县守之位。随着时间的推移,老朽起起落落,一直到四十岁,才坐上了这城主的位置。这一坐,就是三十多年。”
木长兴回忆起往事,不禁有些唏嘘,流感时光易逝,岁月如刀。
但在契公子面前,他稍作感慨后,就迅速收起表情。
可他还是不清楚,这位公子兜这么大的圈子,是为什么。
契公子笑呵呵道:“如果,本公子让你当一郡之丞,你看如何?”
木长兴初听之下,有些错愕。待确定,这位公子不是与自己开玩笑后,他苦笑一声:“老朽已入古稀之年,对权利已无太多念想。公子好意,老朽能力有限,唯有心领了。”
“哦?郡丞的位置看不上?”契公子神色忽地一冷,似有不快之意。
“公子莫恼,老朽绝无此念。其中原由,听老朽与您细说。”木长兴诚惶诚恐道,“一来,无功不受禄,老朽未付先得,岂敢蒙公子如此抬爱。
二者,您居于世外,可能有所不知,世俗官员选拔评定,自有标准。
当今国主亦不算昏庸,一方大员,若要选任,必得从政事才干,民生治理,如劝课农桑,水利诸要等等这些方面来考评。
老朽虽是地通境的地境士,在这个群体之中,也算一方高手。地境士,的确有很大的能力。可有时候,地境士,却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它无法代表一切,也不可能囊括所有方面。为官治世,老朽确是没有那份才能。否则,这么多年来,也不会,还仅仅是个一城之主。
公子有能力,将老朽扶上那郡丞之位,然老朽才干欠缺,恐力之不及。到时,徒惹人发笑。最后,或许还是一场空。”
“是这样,看来,是本公子不通情里,考虑失当。既然你无缘郡丞之位,那作为一个地境士,突破至地合境,对你的吸引力应该不小吧?”契公子神色莫名的看着他说道。
“公子说什么?”木长兴顿时瞪直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契公子。
他一副出乎意料的神情表露在外,内心却暗暗想道:“此人,我从未见过。我虽与铃水郡有些渊源,但那已是很久远的事了。
如今,却是与其毫无关系。他几次诱之以我,究竟所谓何事?哼!看起来,他必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可笑!你虽然是修兵者,终究还是太年轻了点。我走过的路,远长于你。如此稚嫩的手段,却在我面前卖弄。真是不知所谓。也罢,我且看看,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木长兴心非口是:“公子,您真的有办法,助老朽突破至地合境?”
说着,木长兴更是显得狂热之极。
契公子对木长兴的表情,很是满意。他喜欢别人在他面前,露出这样情态。
对此,他感觉享受之极。他斜睥一眼,道:“地合境,在本公子眼中不值一提,于你却是不同了。如何突破至地合境,本公子无法指导你。”
“那……”木长兴略显急迫道。
契公子道:“不忙,本公子还没有说完。你可听说过螟桑枝?”
“哦?”木长兴回想了片刻后,忽道,“公子知道老朽所体之艺?”契公子呵呵笑了笑,没有说话。
见状,木长兴也不再多问。转而说道:“老朽听闻,在一些奇绝之地,险恶之峰上,生长着一种树,唤作螟树。
螟树上的枝干,便是螟桑枝。枝内更有一类奇虫,是为螟斑。枝与虫,是药亦是茶。螟斑初生,便颇具灵性,可自行吸收天地间的元气。
此虫受天地滋养日久,灵性只会越深。偏偏它却不具备任何攻击力,而且无法脱离枝干。
追本溯源,它只是一种寄生类灵虫。一旦离开寄生之所,它便会迅速死亡。
倘若以活虫入茶,再辅以螟桑枝,所饮之人可有很大的几率,得以进入那种奇妙的天人感应之中。
老朽所体,乃是七艺中的茶艺。此物与我大是契合,对我的作用,比其他人也许更大。
我若用之,在一心玲珑,九窍剔透的情况下,或可真能窥到地合境的大门,悟出那缥缈的势。
只是,螟树生长之地,太过险要。不必说那些奇绝之地,就是那万仞高峰上,也不是普通人能去得了的。
世俗间偶有螟桑枝出现,也全是死物。因其性苦,世人有一别称,不知就里中,又把它叫作苦桑枝。
于人而言,它只是一种入药的药材,在失去灵慧的情况下,却是并无多大作用,更遑谈进入那种奇妙的境地。”
听着木长兴娓娓而谈,契公子笑道:“你了解的,倒是不少,普通人可没你这份见识,想必你另有渠道吧。”
木长兴紧张道:“公子说笑了,老朽年少时毕竟在世家中待过,知道些东西也不足为奇。”
契公子也不深追究,他接着道:“不过,你只知螟斑离枝不能活,却不知若以特殊方法保存,结果就会大相径庭。”
“你看这是什么?”契公子一晃手臂,掌心便即出现一个透明的水晶盒。
盒子波光流转,一道白光首尾相衔,绕着盒子由端至末,息息不休。
水晶盒内部,一条数寸长的枝杈,宛如活物般不住跳动。枝杈显墨黑色,表皮坑坑洼洼,似被腐蚀一般。
在坑洼处,一些微小细虫,探首露尾,不断钻进钻出。小虫体色银白,其上却有一圈圈黄色螺纹,覆遍全身,看得分外明显。
木长兴眼都不眨一下,暗里啧啧直叹:“果然是好东西!以前只是知道,却从未见过。今天可是得见真容了。
地境士不通飞天之术,根本没有能力获得此物。似这等东西,也只有纵空而行的修兵者,才可取之。
一般情况下,普通人是见不到活物的。可这东西,对地境士有大用,于修兵者们而言,可有可无。
自己眼中高不可攀的修兵者们,才不会有闲心去弄这东西。也不怪普通世间,只有侥幸流落的苦桑出现,却几乎没有螟桑枝。”
契公子瞧得木长兴紧盯水晶盒,目中则是有些发呆,他把水晶盒又向前凑了凑,勾回木长兴的注意力。
而后在他眼皮前上下抛动着,并随意道:“这是五十年份的螟斑。如果它能存活至百年以上,体表螺纹便会转为绿色。
本公子以特殊修器,将其截下,而后放入这蕴生盒中,再打上封元禁法。方可保证其存活,且不失灵性。”
木长兴奉承连连,只道:“那是,那是。公子神通广大,取此物如探囊耳。老朽难望项背。”
契公子得意道:“木城主说话,总是那么中听。本公子成人之美,便把这份机缘赐给你罢。”
木长兴闻听大喜,心中暗道:“就等你这句话了,不管你所为何事,且先得了好处再说。有了这根螟桑枝,我或许真有可能迈入地合之境,哪怕只是最低位等的,总是有个盼头。”
他恭谨地接过蕴生盒,嘴上连表敬意。
契公子坐到亭内的石凳上,止笑而道:“本公子今日来此,确有一事要办。此事,本公子一人虽可办成,只是稍有不便。
而临来时,本公子却偶然发现,这忻罗城的现任城主木长兴,竟是被从铃水木家逐离出去的。
这也没办法,铃水郡木家,乃修兵世家,成员必然皆是修兵者。你幼时开天门失败,已失去了成为修兵者的资格,而你家那一支,也没有一个修兵者的存在。
除了离开世家,过上世俗人的生活,你们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木长兴听他提起自己往事,情绪也不再如前上下浮动,只是心想:“此人太啰嗦了,这是有意抬高自己吗?”
嘴上却唯诺道:“公子说的是,老朽福缘浅薄,定然与公子无法相比。”
契公子道:“可细说起来,你还是姓木,你我勉强也算一家人。”
木长兴直道:“是,是,与公子同源,老朽倍感殊荣!”
契公子道:“本公子此来忻罗城,乃为云家而来,你身为忻罗城城主,可以说是这里的地头蛇,本公子给你一个机会,完成此事,也不枉本公子对你一番厚爱。”
木长兴暗呼一口气:“总算说到正题上了,说的冠冕堂皇。这家伙是不是缺根弦?怎么这副德行?”
木长兴道:“不知公子具体所为何事?”
契公子道:“本公子听说,这忻罗云家,有一件对修兵者大有用处的宝贝,本公子想取来瞧瞧。
只是,此事要做得隐蔽,不可传出半点风声。你为此城城主,应该会有办法吧。”
木长兴大感惊讶,他疑惑道:“哦?果有此事?据老朽了解,云家不过一世俗普通家族,怎会与修兵者扯上干系,更兼怀有重宝。公子是从何处得知?消息可确切?不会弄错了吧?”
契公子道:“消息**不离十,至于从何处得知,你不必太过清楚。木城主只须为本公子想个万全之策即可,切记!此事不得与任何人得知。”
木长兴有些转不过弯了,他着实没想到,这木契竟是打的云家的主意,怪不得开头话语中,会询问云家。
只是,这云家确实很普通啊。除了云霁铭那地通境后阶的实力,怎么看都是平平无奇。
而且,这木契也是怪异,以他的能耐,想对云家下手,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偏偏他却来寻自己,难道?真如他所说,是对云家不甚了解,故才需要借助自己这个地头蛇?今天这事,可真是意想不到。
但不论如何,如今这木契已是盯上了云家,云家看来在劫难逃。而我又收了他的好处,与他已是同船之人。
现在就算想要反悔,恐怕都晚了。真没料想,这家伙竟然摆了我一道。
倘若不按他的意思来,这得之不易的螟桑枝,绝对会被收去,那将会错过一次千载难逢的感悟机缘。
而凭借自己,那缥缈的地合境,恐怕是不知何年月了。通过短时间接触,已经可以断定,此人绝非良善之辈。
更严重的,只怕到时,被收去的不仅仅是这螟桑枝。哼!取来瞧瞧,说的好听!不就是想据为己有吗。还遮遮掩掩,说什么保密。
看来他也怕宝贝教别的修兵者得知,再从他手中抢走。不过,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那地合境,我说什么也不能放弃。一旦进入地合境,那可就不是简简单单的实力提升,所得到的,绝对更多。
数遍风岐国,地合境的地境士,又能有多少?最主要的,还是保住性命要紧,否则,说什么都是假的。
木长兴在心中不停考虑得失,思忖良久,他便决定帮助这契公子。
只是,要如他所说,做到绝对隐蔽,这可是有些难度了。契公子悠然坐在那里,静静看着木长兴,也不出声打搅。
半盏茶的功夫后,忽然,木长兴眼睛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
他脸露笑意,快步走到契公子身边,俯下身在其耳边嘀咕起来。好长一会儿,木长兴直立起身。
契公子顿时抚掌大笑:“哈哈!木城主果然是计中高人。”
木长兴自谦道:“公子谬赞,实不敢当。老朽拙计,只盼不要坏了公子大事就好。”
契公子笑道:“不会,此计实在高明。真想不到,云家竟还有这等事。真是天助本公子啊!”
木长兴道:“望公子心想事成,得偿所愿。此间,还请公子稍待住下,僻陋之所,只愿公子不要嫌弃。也好让老朽尽尽地主之谊。一旦时机成熟,定让公子满意。”
契公子喜形于色,道:“如此,就借你吉言。只要办成这件事情,本公子绝不会忘了你,就算带你去铃水郡,以本公子的能力,也还是能做到的。
处于修兵者旁围,对你而言,也比这什么城主强多了。本公子无需你膳食款待,但这城内美景,倒也可堪一观。啊?哈哈……”
木长兴随着打了个哈哈,把手中蕴生盒略向前递递,道:“公子,此物如何使用,还请您赐教。”
契公子收住笑声,恍然道:“你不说,本公子都忘了。此物必得以元力解封,再施以修术取出其中螟斑和少许螟桑枝。
过程倒不复杂,不过,欲要突破至地合境,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
只待此间事了,你随本公子去铃水郡,有本公子相助,你定能勘破那地合之境。进入地境士最后一道关。
这段时间,本公子索性无事,就让你先行体验一番这螟斑之茶,滋味到底如何。只是,你想凭这段时间迈入地合境,却是不可能的。”
木长兴暗叹一口气:“先前竟是看走了眼,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嘴上只道:“一切全由公子区处。那公子便随意逛逛,老朽现在就出去安排,以保万无一失。”
听罢,契公子点点头,任由木长兴离去。
木长兴出得后园,便即唤来一名卫军,对其吩咐道:“你去云府,把云家大爷玉鉴楼。
就说本城主又偶得一件上好玉器,他精研此道,在城内亦属行家。本城主再度邀他来一起观摩品评。”
卫军得令而去,木长兴望着卫军离去的背影,轻声自语道:“云老兄,这一次,老夫也是没奈何,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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