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脚七最近烦得要命。
而这种烦,偏偏又要不了他的命。
那他究竟为什么烦?
因为他最近手气实在是太差,得连乌鸦见他都得绕道飞,赌钱下棋把把都是输,那兜里的钱就跟自个儿长了腿似的,一个劲儿往外溜,根本拦都拦不住。
俗话说得好,这人的运势一旦衰败起来,便是接二连三地倒霉。
比如,这已经输得惨不忍睹的李脚七,前几日居然一不小心又被路上的大石头给绊倒,摔伤了一条腿,看大夫买药的钱都是从媳妇儿那里偷来的。
有人肯定好奇呀:这李脚七啊,为什么会叫李脚七呢?名字未免也有点太奇怪太别扭了吧。
为什么不叫李脚八?
或者李手七?
话说这李脚七原名叫李角,家里排行老七,恰好又以跑腿送信作为生计,所以时间一长就得了这么个新名字。
熟客有叫他阿七的,有叫他老李的,有叫他脚儿哥的……这叫什么在他李脚七看来都无所谓,只要有钱赚,哪怕叫他李粪七、李狗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脚七就是这么个没啥脾气的人。
可这几天,李脚七却一直生闷气。
腿摔伤后,吃不香睡不好,除了睡觉只能躺床上听窗外鸟儿叫,就连上茅厕都是一瘸一拐的,心情简直差到了极点。
而今夜,李脚七的心情居然好到了极点。
这人啊,被霉运纠缠了一段时间后,老天爷总会给他点甜头尝尝,让他不至于被自己的坏运气给郁闷死。
正所谓:人可能会倒霉一阵子,却总不会倒霉一辈子。
李家隔壁卖酱油的光头老板陈阿彪背着媳妇儿存私房钱去个神秘地儿赌石,竟然发了一小趣÷阁横财,于是偷偷邀李脚七这个关系很不错的老友到烟花柳巷里的招牌楼馆“碧波阁”好好享乐一番,当然前提是瞒着各自老婆。
此时已是深夜,从碧波阁出来的两人身上酒气熏天,嘴里还不住地哼起方才萦绕耳边的花楼小曲,那通红的脸上浮荡着醉熏熏的愉悦笑意,仿佛是去了趟人间仙境。
想来也没错,碧波阁那样的欢喜地儿,的确是男人们的人间仙境啊。
如此痛快的享受一晚,倒也真不枉冒着被自家老婆拧着耳朵训骂的危险……
两人的脑海中似乎同时闪现出自家夫人手持擀面杖以怒气冲天之势正虎视眈眈地狠瞪着自己的画面,方才陶醉的神情骤然全无,酒劲儿瞬间消退了一大半。
李脚七的腿伤还未痊愈,由陈阿彪搀扶着的他走起路来仍是有些一瘸一拐的,为了尽快回家,哥儿俩决定挑条沿河近道走。
这条距离两人家较近的青石板小路因潮湿缘故长满青苔,一不留神都怕踩滑跌倒,这夜里又是黑灯瞎火的,一路上前行全倚赖老天爷赏的些许朦胧月光照明,以至于两人的速度慢得就好比那爬行得王八。
也许,比王八快一点,但也绝快不了多少。
走了好一会儿,陈阿彪忽然站住了脚,脸色有点尴尬。
“哎哟……啧、啧,老李我肚子疼,快憋不住了,不行……你先在这儿站着别动,我得先去方便一下……”
他摸了把自己圆润如卤蛋的大光头,边说边捂着肚子朝河岸边的一小片树林里走。
留在原地的李脚七步实在不怎么敢动,天黑路又滑,他生怕稍不留神再摔一跤,到时新伤加旧患,那估计真得在床上躺到长霉发臭。
这夜,格外寂静。
静得连草丛中的老鼠放个屁估计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不知何时升腾而起的困意让李脚七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随后他环顾了下四周,心底竟是莫名一颤。
黢黑一片。
什么都看不见。
难道是因为之前摔那一跤在床上躺的时间太长,就连眼睛也躺出毛病来了?
又或者是因为今晚喝得太饱,导致头昏眼花啥也瞧不清?
想着,李脚七不禁皱起了眉头,他赶紧用手揉了揉眼睛,再次环视一遍周遭环境。
这下比刚才好多了,李脚七的视野虽然仍是有点漆黑模糊,可借着微弱的月光倒也大概能看清些周围。
脚下踩着的这条青石板小路比较窄,一边邻近蜿蜒河流,一侧紧靠斑驳高墙,小路便是沿着墙一直延伸至黑暗深处;小路往前不远处的一旁则是陈阿彪溜去拉屎的小树林,小树林依傍河流而生,繁茂葳蕤,时不时会有鸟禽发出动静,那些看起来黑溜溜的家伙突然间扑腾着翅膀飞窜腾空的过程还真是吓人一跳;邻侧,月光洒在河面上映得波光粼粼,偶尔伴有鱼虾之类的水生活物游动的轻细声响,一股浅淡的鱼腥味夹杂着苔藓散发出的潮湿气息徘徊于空气之中;两三丈开外的河面之上,则横着一道木桥,而此时在那道桥上,似乎立着一个白色“人影”。
这个“人影”不知是何时出现的。
也不知究竟是“人影”,还是……
李脚七心里顿时开始发毛,惊愕之余,他使劲晃了两下脑袋,眨了眨眼,再望向那道桥时却发现,桥上居然空空如也,方才所见的那道白影竟消失无踪。
片刻间……
消失,无影无踪!
李脚七毛骨悚然,他明确地感觉到鸡皮疙瘩在身上快速蔓延,下意识地背靠墙而站,甚至像乌龟一样缩起了脖子,两手颤抖着去摸扶身后坚硬的墙壁,仿佛唯有这样做才能给他带来分毫安全感。
与此同时,一只蚊虫飞停在李脚七的耳朵上肆无忌惮地叮咬,那种瘙痒,别提多难受,若是平时他铁定会一巴掌拍死那吸他血的讨厌家伙,并且会骂叨两句。
而此时此刻的李脚七,纹丝不动。
准确来讲,是完全不敢动。
李脚七是个男人,可只是个胆量着实不怎么大的男人。
他将自己的后脑勺连同整个背都紧紧地、牢牢地、拼命地贴靠住石墙,眼睛来回扫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事物——小路、树林、河流,木桥……
视线又一次落回桥上的时候,李脚七彻底愣住了,那脸上的表情可以说简直比吃了粪还难看,浑身上下犹如摇动的筛子般颤抖个不停,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珠子来。
猜,他看见了什么?
嘘——
这次,是两个“人”,出现在了那道木桥上!
一个身体惨白,没有脸;一个面容惨白,没有……身体!
这两个“人”静立于木桥的一端,仿佛两个来自阴间地狱的游荡鬼魂……
不!这不是两个“人”!
分明是两个“鬼”!
没错,他李脚七今夜便是活见“鬼”了!
越想越恐怖,李脚七觉得自己的手脚凉得像是冻进了冰窖,他已快按捺不住要大叫出来的念头……
“啊——啊啊——啊!”
叫声里裹挟着极度的惊惧,没有人能想象呼喊者内心充斥着多大的恐慌。
然而,这叫声并非来自李脚七。
就在他被吓得正准备大叫出声之时,竟硬生生被这声凄惨的尖叫给堵住了嘴。
那声音来自河边小树林。
是的,李脚七辨识得清,那声音就是陈阿彪的!
随即小树林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紧接着,恢复一阵阒然。
少顷。
“老李……你……你、你快……快过来!”
当听见这声喊,李脚七惶恐无比的视线硬生生从桥端两个“鬼”身上抽离,缓缓转移向光线幽暗的小树林,静默地盯着,依旧不敢动弹,不敢做声。
“老……老李!你赶紧——赶紧过来!快……快点!”
这一次,陈阿彪呼唤的声音比之前更为急促,似乎也正因此对呆愣于原地的李脚七起了作用,那微颤的双手、僵冷的背部以及现下觉得沉重无比的脑袋,逐渐脱离了石墙的支撑,迈出脚步,准备朝小树林方向去,虽然他也不知道那里边儿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是前所未见的恐怖,还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谁也不知道。
就在李脚七走出第一步,下意识又抬眼瞥向河上木桥时,他已被惊得目瞪口呆——
那诡异至极的“鬼影”……
再度消失得杳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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