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李秋池,她也没有想到洛无翼会是这个反应,这让她有些烦躁,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道:“哦,我想知道阁下怎么看?”李秋池说完见洛无翼又是久久不做回应,又咬咬牙,问道:“阁下不想要?”
洛无翼摇摇头说:“我不需要长命百岁,也不想称霸武林。”
听了这句话,她仿佛忽然松了一口气,却又不太相信似的问道:“阁下说的是真话?”
“你想听假话?”
这话过后,李秋池又有些气堵,她轻轻地长出了一口气,缓和了片刻,微笑道:“是真的固然好,就算是假的也不要紧,不瞒阁下,这原本就是我们碧螺谷的圣物,所以三界菩提交给我们,不过是物归原主。当然了,阁下帮我们暂为保管圣物,我碧螺谷自当感的棺材脸。
原本守在客栈外守候的碧螺谷弟子们听到动静立刻冲了进来,三更半夜,夜深人静,百余名白衣女子鬼魅般涌入客栈,没有惊动一个宿客,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把洛无翼等人团团围住。
屋子里面李秋池依旧是轻声细语,不慌不忙地说道:“阁下去哪!”她声音不大,却透出丝丝的寒意,接着又转向万妹儿,徐徐说道:“老板娘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万妹儿勉强地笑了两声,脸上却挤不出一丝笑意,干巴巴地道:“姑娘您说笑…”笑字没说完就变成一声尖叫,她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罡风猎猎,李秋池的玉剑在万妹儿眼前别扭的转了个圈,“咄”地扎在屋顶房梁上,而洛无翼的刀像活的一样,蹭着她鼻尖飞速旋转着,在人群中画了一个雪白的圈,飞回洛无翼手里。
洛无翼有些尴尬,因为他的刀回鞘时带回来一条面纱,只是他道歉的话没说出口,就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
不只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连那些白衣的碧螺谷弟子们也没有例外,三三两两,嘁嘁喳喳起来。
夜风倒灌,卷携着面纱,在回廊前厅放肆游走,而那段面纱,如鬼火般随风回旋。
谁也没有想到,那条白色面纱下竟然是这样一张千疮百孔的脸,就像剥落了墙皮的颓垣,斑驳的布满了未愈的疤痕和溃烂的脓疮。
忽而不知哪里来得一股阴鸷寒气,空气好像被冻住了,顷刻间客栈上下鸦雀无声,地板下的老鼠被惊动了一般,窸窸窣窣地奔跑尖叫,格外刺耳。
李秋池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变的更加可怖,她原本身手不错,事实证明,一个身手出色的女人,扇起耳光来也格外干脆利落,洛无翼坦然接受了这个响亮华丽的耳光,
李秋池突然笑了,只是这笑容并没有让她的脸孔看上去和善些,反而有了些疯狂的味道,李秋沐突然大喊一声:“姐!”
李秋池没有发作,默默地取下腰间玉笛,唇边飘出一段轻快流畅的旋律。万妹儿一时摸不着头脑,悄悄问洛无翼:“她是不是疯了?”
不料洛无翼也是一脸费解,又望向周围的碧螺谷弟子,忽然听到一个弟子尖叫道:“哎呀,你流血了!”随即又指向另一个弟子道,“你也是!”被指到的弟子皆是一脸茫然,突然一个女弟子指着旁边的弟子也大声尖叫起来:“血!你流了好多血”被指的那人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的鼻子眼睛耳朵都在慢慢的不断渗出血来。
那些行如鬼魅般的碧螺谷弟子,瞬间成了满地的活鬼,尖叫,,打滚、抽搐,客栈里乱作了一团,有几个胆大的客人被吵闹声惊醒后出来一探究竟,结果都像受惊的老鼠一样迅速缩回屋里。只有李秋池那张破碎的脸上依旧挂着微微的笑容,一串串旋律自她唇边跳跃着欢呼着飞出来。
“姐姐!够了。”李秋沐面色惨白的阻止她,“她们已经活不了,给她们个痛快吧。”
李秋池这才放下手中的玉笛,那些碧螺谷弟子身上突然炸开一朵又一朵血花,在一连串此起彼伏的轻微爆破声后,客栈再一次陷入了寂静。
“白玉骨笛。”洛无翼蹙眉道。
“你倒是很识货。”李秋池称赞道,说着优雅的带上了面纱,依旧是剪水的眸子,宛若谪仙的模样,“这么识货,偏偏没听过三界菩提。”
李秋池见洛无翼依然没有反应,好像有些无奈,叹口气道:“真的见过也好,没见过也罢,我只告诉你,三界菩提我必需要得到,可惜我碧螺谷门规森严,我出来一次着实不易,如今又因你害了我这么多同门的性命,再想出来就更加困难了,你不觉得应该补偿我吗?”
洛无翼不说话,万妹儿先看不下去了,“你这女人忒不要脸!这些人明明都是你杀的,怎么冤枉别人?”
“多嘴!”
万妹儿见她随手一挥,喉咙一痒身体就像纸一样飞了出去,“你给我吃了什么?”
李秋池不理她,却转向洛无翼故意问道:“你猜我给她吃的什么?”
见洛无翼仍旧一言不发,李秋池撇撇嘴道:“怎么这么不爱说话,还是说,你觉得我冤枉你?”
“哼,老娘活这么大,可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丑八怪!”万妹儿道。
李秋池不怒反笑道,“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不知死活的。”说着骨笛在指尖打个滚。
“等等,我与老板娘萍水相逢,此事与她无关。”洛无翼道。
“萍水相逢?”
“对对对,萍水相逢,不仅萍水相逢,还有杀夫之仇呢!”万妹儿忙不迭地解释道。
“原来如此,前见你二人躲在屋里说话,还以为看来是我误会了。”
“是是是!都是误会啊!”万妹儿道。
“可是”李秋池款款地走到万妹儿面前,葇夷般的手指划过她的脸,讪笑道,“年纪是大了些,却也算得上风韵犹存吧,只可惜看过我的脸的人都得死!”李秋池阴鸷地说道,“方才是看在洛大侠的面子上,才让她活到现在。不过”李秋池做出为难的样子道,“既然是我误会,那也不必再留她。”
“给你!”
白玉骨笛在李秋池指尖优雅地转了一圈,并没有落到她唇边,而是突然高高举起,稳稳接住了对面飞来的菩提珠串。
李秋池嫣然一笑,柔声道:“洛大侠仁义呐。”
“我手里只有这东西与你说的菩提相似,是或不是,你自己瞧吧。”洛无翼道。
李秋池眄他一眼,道:“多谢了。”
万妹儿见她要走,忙问:“解药呢?”
李秋池却是不为所动,头也不回地说道:“是真是假验过才知,若是真的也就罢了,若不是…你就好自为之吧。”
李秋池轻飘飘一句话,却像山一样压在万妹儿心头,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如同灌了铅一样,一动也不能动了,她的手不能动了,脚不能动了,头不能动,脑子也不能动,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房的,只知道她要死了,马上就要去见她的死鬼丈夫了,可是她还没活够,她不想就这么死了,“我才二十五岁,才二十五”她喃喃地说,“我终究是没有改嫁,你得意了,”她幽怨地望着供桌上的牌位,埋怨道,“你这死鬼,死都死了,何必再追着我不放。”她一会儿沉思,一会儿诉说,说着说着,烛台上的火光从一寸变成一豆,渐渐的连一豆也没有了,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窗纸已经泛白,隔窗的鸟鸣也渐渐热闹起来。
当稀薄的阳光越过窗棱,微弱的阳光仿佛给她注入了些许气力,她像幽灵一样推开房门,恰巧对面回廊上一扇门打开了,是他。
“老板娘,”洛无翼也看到对面的万妹儿,“退房。”
阳光凉丝丝地落下来,还带着氤氲的雾气,没有半点儿温度,他说“退房”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退房。去哪?”她有些痴迷似的,梦呓般地说道。
洛无翼没回答,微微皱着眉头,静立着。
鸟鸣渐歇,回廊尽头传出三两人声,又有几个宿客起身了。
“干娘…”回廊的另一头,小二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说话还带着重重的鼻音。
“哦,退房。儿子!”这会儿她清醒的多了,大声吆喝小二道,“儿子,给客官结账!”又揪着小二的耳朵叮嘱了两句,挥挥手让他先下楼去,自己则回身带上门。
“是啊,天都亮了,我还好好活着,既然如此,又何必像鬼一样。”在妆镜台前坐下,仔细的描画起来,你看她的动作,仿佛从灵魂里忘却了那个果敢泼辣的女人,忘却了那个甘愿为一分钱挣得头破血流的万妹儿,她像个待嫁的女孩儿一般,那每一笔每一划,都是一丝不苟,她勾画的不是她的脸,是她难以琢磨却一心追索的生命。
她风卷残云似的收拾了包裹,最后她带走了供桌上她死鬼丈夫的牌位。在把牌位放进包袱的一瞬间,她突然笑骂一声:“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