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上路了。”
为首的富贵公子哥儿在这木屋周围转了一圈,显然是没有多少兴致。
赵长安便点了点头,一路小走到几人前方,还未说明往何方走时,那背着长弓的公子哥便皱着眉头开口了,“你就赤手空拳?”
赵长安愣了愣,随即咧嘴一笑,道了一句有道理,又一路小走到木屋旁堆放的那一堆破铜烂铁旁边,挑挑拣拣有半晌时候,终于从这堆破烂里头寻出了一把柴刀。望着那公子哥疑惑的眼神,赵长安解释道:“许久没有去过那黑山岭了,只怕路上的草木繁杂,拿一把柴刀开路便会轻松许多。”
那公子哥还以为赵长安是在寻什么打猎的好宝贝,没想到这么久就只捡出了这么一把破旧的柴刀,反笑一声,还未开口,就听到为首的公子道了一声带路吧,便不再多说。
通往黑山岭的道路果然崎岖,也时常遇上不少的狍子野兔等小兽。那娴静女子与两位公子对这些小兽没有兴趣,但那青柠却兴致极高,拿了那公子哥背上的长弓,又取了几只箭,朝着那些狍子山鸡一顿乱射,手段拙劣,但也竟然射落了一直倒霉的松鼠儿。
那松鼠原本是在枝丫之上乱窜,突兀一支飞箭横空而来,穿过那茂密这枝丫直直射在这松鼠儿的后腿上,明显是歪打正着。
但青柠倒是极为兴奋,可看到那松鼠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又不忍心了,忙问这有什么法子能治这箭伤?
赵长安有些好笑,既然是来打猎的又何必挂上一副慈悲之心呢?那青柠的目光扫视一周,最后落在了赵长安的身上,问道:“喂,有没有法子能给这松鼠治腿伤?”
赵长安愣了愣,随意回道:“我是一个猎人,又不是兽医,哪里会治腿伤?”
眼看这青柠的面色不善,赵长安连忙又道:“只不过倒是可以先抱着它,等回了白马镇再找彭老二,以后若是想养着这松鼠也不是不可以。”
青柠这才拿一块手帕随意包扎了一番伤口,将这只倒霉透顶的松鼠儿抱在了怀里。
赵长安有一句话没说,这白马山上的野兽个个都是高傲的主儿,若是真要养的话,不晓得能活个几天时间。
一路下来,赵长安听着这几人闲谈也算是晓得了这几人的称谓,那黑脸壮汉一路无话暂且不提。年纪尚浅的女子名作陈青柠,背着弯弓的男子名作徐晓,那手持长剑的女子却称呼不详,就只是晓得那陈青柠称她为文君姐,一路上也没说多少话。而后,那为首的富贵公子哥儿的称呼更是难懂,就只听那徐晓喊了他一声哥哥,随后几人的字里行间之中就再未提及这富贵公子哥儿的消息。
此时赵长安干净利落将一截横在身前的拳头粗细的松树枝砍下,转头冲着那富贵公子哥道:“那黑山岭就在不远处了。”
这富贵公子问道:“这黑山岭是什么来历?”
赵长安解释道:“这白马山上草木极多,但是越往高处走,越往深处走,这山上的温度也就越低。这黑山岭之中更是比外边冷了一个档次,其中生长的大多都是耐寒的黑松树,一眼望去,黑黝黝的一片,便称作黑山岭了。”
那徐晓问道:“这黑山岭之中真有熊罴?”
赵长安犹豫了片刻,“有是有的,只不过得看运气。如今已经是初秋时节,天气转凉,这黑山林又比外面冷许多,不晓得这个时候野兽们有没有躲进山洞之中避寒。”
“老虎不越冬,就算是没有熊罴,虎豹豺狼也该有的。”富贵公子道。
终于入了这黑山岭,果不其然,便只感觉温度瞬间下降了一个档次,原本在山上行路身上还蒙上一层细汗,如今为冷风一吹,就觉得凉了。
而阴暗茂密的黑山岭之中,便听见时不时传来了几声嚎声,周围的草木窸窸窣窣,再听着耳畔吹过的冷风,竟然是有几分阴森诡异之感。
赵长安解释道:“这嚎声便是豺狼了,虎啸声要比这豺狼沉闷威严许多。”
徐晓终于来了兴致,取下了背后的长弓,挽在手里,左右观望,脚步也变得细碎了许多。
只一看这徐晓的架势,赵长安便知道他是有底子的,就是不晓得有何等的高度。
正走时,忽而听见身后一声呼啸之声,赵长安脸色凝重,转过头去,便见一头躲在暗处的豺狼猛地朝着众人扑上前来!
还未曾提醒众人小心,便见那徐晓手拉长弓迅捷转过身来,微微眯眼,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紧接着便是那豺狼的哀嚎之声。
一支羽箭直直插在这豺狼的后腿之上。
那豺狼自知不妙,正欲逃离之时,又有一支羽箭射入了它的眼窝之中,足足深入一掌长度有余。便听那豺狼一声凄厉的哀鸣,随即无力倒地。
赵长安不免咂舌,果然不是纨绔子弟。
徐晓一喜,走上前去,揪住那豺狼的后脖子,险险没能提起来,哈哈笑道:“这豺狼只怕是有七八十斤,比外头的狼要大上一圈,果然是一处好地方!”
说着,徐晓拽住插在豺狼眼窝之中的羽箭,闷哼一声,拔出,又看着这羽箭前端的红白之物,略微嫌弃,丢在地上,便连带另一支插在这豺狼后腿之上的羽箭也不管不顾,径直离开。
赵长安指着那豺狼的尸体问道:“不要了么?”
徐晓往后瞥了一眼,“你若是想要就拿去。”
赵长安便不再多问。
黑山岭之中的野兽果然不少,那徐晓与陈青柠玩兴大发,一连射杀了有数头豺狼,以及不少倒霉的山鸡。
赵长安看着不动声色的富贵公子与那娴静女子一眼,问道:“你们不去打猎么?”
富贵公子摇摇头,“看着就好。”
看着这富贵公子手中的折扇以及腰上的香囊,确实像是过来散心的,但那娴静女子手持一把长剑,赵长安原以为这女子应当对打猎有些兴致,但也只是一路观望,未曾出手。便不免心想,难不成这手中青锋乃是一件装饰品?
那一位被称作是谪仙的诗人喜欢在腰间配一把长剑,便连带整个大唐的文人都长剑挂腰,以作风流。
此时,就只听那陈青柠一声惊呼,指着前方不远处道:“快看,一头鹿!”
徐晓转眼望去,便见一头只有半人高的漂亮梅花鹿正小心翼翼站在不远处饮水,脸上便浮现出一丝喜色,做手势示意众人噤声,小心翼翼从背后取出一支羽箭,搭在长弓之上,拉弓如满月,正瞄着那鹿的脑袋,想了想,缓缓移动,对准了后蹄。
一箭呼啸而出,原本应当直直命中,但那鹿警惕异常,只听见弓弦铮鸣之声便连忙撒开四蹄朝着松林深处跑去。
一箭落空,徐晓哪里肯依?大喊一声,“莫跑!”随即又抽出了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之上,身形便循着那鹿的背影超前大步冲去!
忽而听见一声怒吼之声,赵长安眼皮一动,连忙喊道:“莫要往深处去!”
早已上头的徐晓哪里会听赵长安的话,根本就未曾有半分的犹豫,身形不做停留,一箭箭朝着那梅花鹿射去。
忽而,就只听一声极重的吱呀声,是松树被拦腰斩断的撕裂声音,这富贵公子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变动,微微眯眼,“什么东西?”
赵长安擤了擤鼻子,面色略微凝重,沉声回道:“大猎物!”
快步上前,便见徐晓手拉长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头上一层冷汗。而前方根本就未见那梅花鹿的身影,就只见一头足足有两人高的黑熊!
凶狞之气十足,而跟着徐晓追那梅花鹿的陈青柠早就已经吓呆。
赵长安咽了一口口水,奶奶的,这么大的黑熊他还是第一次见,只怕能与老头子一拳砸死的那白虎媲美!
黑熊怒吼一声,一巴掌直接将拦在眼前有大腿粗细的松树枝丫拍断,四肢着地,朝着徐晓疯狂扑来!
“走!”那黑脸壮汉终于吭声了,声音犹如晨钟轰鸣。
便见其猛地抽出腰间弯刀,一步跃出。虽块头不小,但身形如同轻燕一般飘逸,在这茂密的黑松林之中丝毫不见阻滞。
徐晓听闻跟着一声喊话后连忙伸手揽住失神的陈青柠,步履踉跄朝后跑去,浑不忘朝着那黑熊一箭射出!
但黑熊皮糙肉厚,毛发旺盛,哪里是豺狼能够比的?这羽箭就只是在它身上刺出了一个血印子,没有吓退这黑熊,反倒是激发了这黑熊的凶气。
但见那黑脸壮汉拦在这黑熊面前,脸色极为凝重,猛吸了一口气,想必这等凶悍的野兽他也只是第一次遇见。
此时那黑熊一把朝着黑脸壮汉扑了过来,转换身形敏捷,一跺脚,身形便朝后暴退去。黑熊一击不中,更加羞恼,站直身子怒吼一声,足足有蒲扇大小的熊掌直直朝着那黑脸壮汉的脑袋一掌拍下!
壮汉并不与之硬拼,侧过身子躲过这自上而下的一击,随后弯刀在手心一阵旋转,反握刀柄,一刀朝着这熊爪子砍去!
一声怒吼,便见黑熊前爪之上出现了一道有一指深的血口子,片刻之后,腥臭的鲜血犹如潺潺清泉一般涌涌流出。
赵长安目光略微慎重,这熊瞎子皮糙肉厚的程度他自然知晓,这壮汉只用一刀就在这黑熊的爪上斩出了这么深的一条血口子,可见其力道惊人。
但相比于赵长安心中所想,这黑脸壮汉更是惊骇异常。他这一手弯刀看上去材质极轻,但乃是百炼而成,至少也有三十公斤的重量。在战场上,就算是敌人身披甲胄,他这一刀斩下去能将敌人的脑袋直接斩下,削铁如泥。原以为自己这一刀至少要将这黑熊的熊掌直接斩断,没想到只斩到了骨头就不得半点寸进!
此时那黑熊双眼已经通红,这一刀已经是彻底激发了它的凶性,大声咆哮,对自己的伤势浑然不顾,双掌接连不断朝着黑脸壮汉拍下!
黑脸壮汉自然不会如同这黑熊一般疯狂,便且战且退。但,越是往后退,这黑熊则越是凶狞,掌击也越是迅速,一时之间,这黑脸壮汉浑然被打在了下风,疲于招架,无力反击。
徐晓手中的长弓已经拉满了有许久的时间,可迟迟不见射出,最后叹息一声,放下长弓,面色焦急问道:“你看宗叔与这熊瞎子谁能胜出?”
富贵公子手中折扇缓缓扇动,双眼却紧紧盯住前方的状况,只吐了一个字,难。
那娴静女子握剑那只手的大拇指摁在了剑柄之上,回道:“若是实力无多差距之时,战斗讲究的便是气势。若是先前宗叔那一刀之后迟疑了片刻,便只能被压着打,没有还手之力。”
听着这女子这么一番话,赵长安眼神异样瞥了这女子一眼。
此时那陈青柠注意到了赵长安,连忙喊道:“你不是猎人吗?怎么还不去帮宗叔?”
赵长安愣了愣,正欲回话之时那徐晓嗤笑道:“就凭一把柴刀?”
赵长安便将话压在了喉咙里边,不再做声。
富贵公子扫了赵长安一眼,淡然道:“若是你真有本事,可以加钱。”
赵长安一挑眉,也不问当不当真,嘿嘿一笑,丢下了手中的柴刀,一个跳跃落在了一块青石之上。
徐晓皱着眉头道:“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想一头撞死那黑熊不成?”
赵长安并不理会,只缓缓沉下了腰,摆好架势,缓缓吸入一口长气,冷着眼睛盯着那黑熊。
富贵公子微微眯眼,那娴静女子同样是眼神之中闪过一抹异色。
当赵长安摆好这副架势之后,整个人的气息变了,厚重,沉稳,如碣石重山。
但赵长安并未曾有所动作,只冷着眼睛看着前方那头熊与黑脸壮汉相争。
远处那黑脸壮汉已经彻底落在了下风,身上出现了数道伤痕,鲜血淋漓。
“你快上啊!”陈青柠极为焦急,大声喊道。
“你到底行不行?”徐晓也跟着喊道:“若是没这本事的就别揽这瓷器活!”
富贵公子与那娴静女子同样微微皱眉,不知所以。
但赵长安不动声色。
便听一声闷哼,黑熊挥起熊掌将那黑脸壮汉拍飞,狂吼一声,又高举熊爪正欲一掌拍下之时,赵长安动了。
一声爆响,脚下的那块青石之上顿时出现了一条条裂纹,而赵长安的身形直直朝着那黑熊爆射而去!
握紧右拳,紧闭牙关,赵长安一拳砸在这熊瞎子的肚皮之上,沉闷异常!
只感觉这一股重力打入了自己五脏六腑,有逆冲而上堵住了自己的喉咙,这黑熊连哀嚎都发不出,巨大的身体竟然踉跄朝后退去,最后一屁股栽倒在地。
富贵公子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徐晓眼神不可置信,而那陈青柠更是目瞪口呆。
娴静女子脸色若有所思。
那黑脸壮汉望见这一幕之后,心中同样惊骇,但来不及感慨,猛地甩出自己手中的弯刀,瞬间割破了那黑熊的脖子!
黑熊伸出熊掌虚空抓了数下,最后无力落下。
周身无力,赵长安坐在这熊瞎子身上大口喘气,老头子教他的这一拳还是太过费力了一些!
“多谢少侠救命之恩!”那黑脸壮汉走上前来,声音斩钉截铁。
赵长安摆摆手,“给钱就成。”
那富贵公子嘴角笑意更加明显,等到赵长安终于喘上气了之后走上前来,“你不错,若是有朝一日来了长安的话,我可给你一份前程。”
听着这话,那黑脸壮汉眼中闪过一丝异光,就连那陈青柠与徐晓望向赵长安的眼神都略微惊奇。
赵长安略微为难,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回道:“可就算是这样,你该给的钱还是一分不能少的。”
富贵公子愣了愣,忽而哈哈大笑,肆意张狂。半晌之后收住了笑声,看着赵长安沉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长安愣了愣,不知所以,“我叫赵长安。”
这富贵公子一合折扇,“我叫裴千仞,有遭一日你若是来了长安,我来招待你!”
赵长安撇撇嘴,正欲说话之时那富贵公子笑道:“放心,钱一分都不会少给你的!”
赵长安这才露出了笑意,搓着手,转头望向了那娴静女子,支支吾吾道:“那个,那个,敢问姑娘姓名?”
这娴静女子只笑了笑,转身往山下走了。
富贵公子道:“你这个猎人打猎的手段还真是非比寻常!”
不知道这富贵公子指的是他一拳打倒那黑熊,还是此时如此不合礼仪地冒昧问姑娘名姓。
赵长安哈哈笑,“你以为?”
。。。
那日瘸腿老头对他说,“咱白马镇的猎人哪里需要用那些繁琐的手段?就这么一拳下去就成。”
说这话之时,老头子的脸色带着一丝心虚,语气也透着一丝糊弄之感。
那时候赵长安懵懵懂懂,仍旧是心中犯怵,望着自己还没有秤砣大的拳头,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一拳打死一只兔子呢?
如今赵长安回头一看,仍是觉得自己没到出山的时候。
老头子一拳可以将一头白虎活生生砸死,自己方才这一拳,才只是将这熊瞎子打趴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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