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的身子才稍微好了些,想着自己要不要趁此时机去给老太太请安,顺便在乖巧的认个错,求她老人家能体谅她一回。
大太太正琢磨的功夫,听见丫鬟说大老爷来了。大太太下意识的抓住锦缎被面,然后松手,淡笑着抬头瞧着销毁骨立的大老爷。
大老爷詹佑的精神比先前强了很多,深陷得眼眸里清明的很,似乎已然想通很多事。
詹佑笑着坐在榻边,握着妻子的手:“感觉好些了么?”
大太太听大老爷这般我温柔的跟自己说话,鼻子一酸,泪水就掉下来了。自从宋姨娘走后,多少年了,她就盼着这么一天。
“以前是我不好,我竟可笑的以为她是你害死的,殊不知是我自己!”詹佑自嘲道,恢复记忆这件事对他的刺激很大,不过,也总算挺过来了。
“老爷,你也不必自责,老爷心善,您是什么人我心里最清楚。老爷能做出那事,必然是她的错。”大太太双手反握住詹佑的手,语气十分肯定道。
詹佑愧疚的垂眸,解释道:“其实——”
“老爷,过去的事不就必再提了。这些年,老爷为她付出多少,我看得最清楚,当初她走,老爷就病的没了半条命,如今这病又没了半条命,”大太太心疼的摸着詹佑枯瘦的脸颊,流泪道,“就算是再大的冤债,还了这么多年,也该还清了。况且当年的事,我虽不清楚,但她也必然是有错的。”
詹佑颔首低头,好似是同意了大太太的说法。过了一会儿,他叹口气,笑着跟妻子道:“罢了,过去的事不提了,以后咱们还得好好过日子才是。这些年,叫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我会补偿你的。至于四丫头那里,你别管了,也别跟她置气,就当是我欠她的,该还。”
“我听老爷的,”大太太哄他道,犹豫道,“怕只怕她不领你的情!上次她说过什么混账话,你也不是没听到,字字句句诛心啊,分明要和咱们詹家断绝关系。她还真敢说得出口,也不想想,她若没了咱们这个娘家做依靠,以后可怎么过!”
“还是个孩子,说话不过脑,你别较真。”詹佑还是为清玉说情,自从他恢复记忆之后,更觉得对不起她了。
“老爷,您就是太心善。”大太太叹了句,也不多说了,起身穿衣预备同詹佑一起去见老太太。
门外突然传来笑声,细听,竟是老太太同二太太婆媳二人。小丫鬟连忙打帘子告知。老太太一进屋,见着詹佑也在,更高兴了。
“媳妇正要去拜见您呢。”大太太笑道。
“哎呦,你瞧你脸色还白着呢,别折腾了,谁都知道你孝顺。”老太太乐呵呵的笑道,似乎早已忘了前段日子的不快。不论怎么闹,这一家人还是一家人,问题总归要解决。况且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了,老太太觉得自己也要深明大义,没必要抓着错儿处不放。
“今儿个我们来,是有件好事儿告诉你们。”老太太笑道。
“什么好事儿?”大太太问。
老太太打发走闲杂人等,看眼二儿媳,道:“宫里才传出来的消息,三皇子妃难产,走了,孩子生下不到一盏茶功夫,也没气儿了。”
詹佑皱眉看老太太:“这是好消息?”
老太太扬眉,看大儿子。
詹佑与妻子四目相对,在妻子眼神儿的会意下,恍然大悟。原来母亲是在暗指三皇子妃殒命,正妻之位就可以让贤给三丫头冰玉做。果然,这后宅乱七八糟的事儿,还真不是他一个男人能弄得明白的。
送走了老太太和弟妹,詹佑笑着回身瞧妻子,却见她满目愁容。突然,只见她俩腿发软,身子颤抖,詹佑赶忙同丫鬟绿屏一块扶她上床歇息。
“早说你没好利索,不必折腾。”
大太太闷了一肚子的气,捂着胸口,艰难喘气道:“老爷还没瞧明白?弟妹她是来找我耀武扬威的,母亲八成也有这个意思。”
“你想多了。”詹佑蹙眉。
“府里谁不知道咱们大房跟四丫头的关系不好,再说四丫头也是个没出息的,在永安王府拿不得正主意,事事比不过二房的三丫头。初二那日,她连归宁都懒得回了。再瞧四丫头,嫁进静疏宫,同三皇子夫妻恩爱,还生了个儿子傍身,如今更是要一步高升为皇子妃。再说了,这正经的皇家血脉跟异姓的,本就是没法比的,如今这差距拉得越来越大了。”大太太抱怨道。多少年了,她一直稳稳的踩在二房之上,可别临到老,来个不得善终。
“你说的倒也对,”詹佑笑了笑,无所谓道,“争一时的高下没什么用,再说了,你也有比得过她的地方,子嗣。”
詹佑一语道破,令大太太豁然开了,她笑着摆手道,“哎呀,我怎么就忘了,我儿一个比一个有出息,宝贝孙儿更是伶俐乖巧。而她,别说儿子这两年越来越混账,媳妇一心礼佛不管事,肚皮更是连半个动静都没有。我瞧她争抢了一辈子,将来这二房的家业,早晚也得给庶子留着。”
“你想开就好。”詹佑劝睡了大太太,回身披上斗篷,乘车直奔永安王府。
詹佑就叫马车停在王府正门外,叫小厮去叫门,他则在屋子里等着。半晌,詹佑坐的脚冷了,才见小厮跑回来,哆嗦的和他说今日王爷王妃不在府中。詹佑也觉得自己今日来的突然,点点头,打发车夫回府。
大太太眯了会儿,醒来之后得知大老爷跑去永安王府,立时郁结,呕出一口血来。
绿屏吓得连忙劝慰:“大夫说了,您的病久治不好的缘故,就是不宜操心,更不宜动怒。您瞧您,这一天反复多少次了,瞧着真叫人心疼。”
大太太惨笑一声,握住绿屏的手:“孟大强家的一走,如今我身边就只有你最可靠了。”
绿屏笑了笑,感谢大太太的厚爱,只盼着她将来的结果不像孟大强家的那样就好。
“绿屏,我素来喜欢你乖巧懂事。再说祀儿大婚这么久,新奶奶也快怀上了,那时候我便把你送他房里,你好生伺候他。”大太太笑道,目光老辣的盯着绿屏。
绿屏当即红了脸,一边谢恩,一边谦虚的不敢认下大太太的安排,直道自己配不上三爷。
“我说行就行,”大太太说完,继续道,“大今儿个起你就去三奶奶那常走动,那几个庄子的事儿她在处理,我担心她年纪小,手生,不顶用,你帮衬着些。”
绿屏会意,领命。次日下午,她便笑嘻嘻的带着拿着地契的三奶奶宋氏进屋,来见大太太。
宋氏问安之后,乖巧的奉上地契。“这庄子原本就是母亲的,我年纪小,不怎么顶事,还是劳烦母亲帮忙打理才好。”
大太太推拒了几次,见宋氏依旧执意,满意的笑着接下了地契。“也罢了,我便暂且替你管着,毕竟这庄子的情况我比你熟悉。现在,庄子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是人心惶惶的,上次遭劫,死了人,农户们都不大敢回去住,宁愿投奔亲友,住远点。庄子和粮仓都还没建好,买的种子也还没运到。”
“怎么会这样!”大太太不满意的皱眉,没想到媳妇这般没用。
宋氏也委屈,为了这几个庄子,她搭了不少银两卖粮食来给农户们过冬。就这样,这些农户们还是不满,甚至聚集起来闹事儿。宋氏真没想到这几个庄子会这么烫手,她本想早还给大太太的,奈何大太太一直病着,她不好不孝的找事儿。今日,当她听绿屏说大太太有意过问庄子的事儿,乐得高兴地奉献出来。
宋氏也不说自己有多难,只乖巧的认错,给大太太顺气。
大太太要回了庄子,也就认了。左右不过是重建庄子的小事儿,也该叫三儿媳见识见识她这个做主母的能力了。
大太太招来詹府的女管家,段兴才家的去找人,“最好能多雇些工匠,我要尽早建好这几处庄子。粮仓先建,来存放种子。”
段兴才家的领命去办,次日,便满面愁容的回来,告知大太太这事儿有些难办。“太太,如今这工匠太不好找了,京郊内外方圆五十里的,多都去了沙塘做活,人那包吃包住,每日还给二十文的工钱。”
“沙塘,沙塘是什么地方?”大太太问。
段兴才家的一脸为难色,懂了动眼珠子,艰难地解释道:“沙塘原本就是块不值钱的地方,在护城河上边,不知怎么成了永安王府的产业。打从去年开始,王府便招了许多工匠农户做工改造它。”
“什么,那地儿叫沙塘了?”大太太当即反应过来,是自己弄给清玉嫁妆的那块地。
“都这么叫,因靠近河边的上百亩地都被改造成养鱼的池塘了。”
“池塘?养鱼?”大太太张大眼,惨笑一声,咳嗽起来。
段兴才家的刚忙上去帮忙捶背,见大太太稍好些了,她不好意思道:“您看,二太太那边我还有事儿没交代完。”
“你去吧,”大太太捂着胸口垂目道。
待段兴才家的走了,大太太方仰起头,大笑起来。她当清玉怎么会突然大方起来,不要她送的庄子,原来她早有了改造那沙地主意。既是如此,她何苦折磨自己,叫她把那些宝贝庄子拿出来,虚晃一枪,害得她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詹清玉啊詹清玉,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