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佑过来和母亲商量寿礼等事,刚进门就听见母亲发火了,赶忙询问缘由。老太太便叫留下的那名大夫将刚才所述之言重复一遍,詹佑没听出什么门道。老太太又叫暮雪报了一遍菜谱。
老大夫道:“这位暮雪姑娘刚才所报菜品的食料皆属寒,四姑娘体内寒气本就异于常人,平日若未加以调理,反而食用寒物加重体虚,长久下来便会月经不调,宫寒难孕,更有甚者会因体寒而亡。”
“怎么会这样!”詹佑皱眉,心中有了疑惑,望向老太太。
老太太目光犀利,与儿子所想一般。她烦躁的叹口气,吩咐丫鬟那重金堵住老大夫的嘴巴。此事若是被太后知晓,其结果简直不堪设想。谁都知道太后娘娘宠爱娘家侄子到了一定的地步,她老人家一旦想不开发了威,将詹府上下治一个欺君之罪简直易如反掌。
老太太万万没想到,她平日素来倚重的大儿媳竟会干出这等蠢事!
詹佑已经恨得眯起眼,握着拳头咯咯作响。“来人啊,叫王氏来!”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是谁惹了你?”大太太一进屋,见着大老爷盛怒,心下奇怪。她刚刚还在忙活点收老太太的寿礼,累得前脚打后脚的,没来及了解府中其他人的动向。
“毒妇!”詹佑瞪得眼白充血,一见大太太那张脸,二话不说先打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彻屋内。众丫鬟慌了,老太太也惊着了,连忙叫人拦住詹佑。老太太万万没想到儿子会这样冲动,怒斥他两句,命人拉着他退下。詹佑不肯,还要教训王氏,老太太气得嫌烦了贵妃榻上的四角短腿桌,弄得出巨大的声响来。詹佑这才惊着了,他因不忍让母亲暴怒,才憋着气退下。
大太太自觉被莫名的打了一耳光,委屈的直掉泪,俩耳朵被扇的嗡嗡作响。她嫁进詹家二十多年了,做尽了媳妇的本分,如今累死累活的混到了中年,竟落得如此光景。大太太万分委屈,跪坐在地上哀怨的哭泣起来。
老太太没劝她,冷眼看着王氏哭够了,哭声渐小了,才发话叫人扶她起来。
“这个家我素来最仰仗你,这些年你为詹家做过的我心里清楚着。但就事论事,四丫头的事儿你做的过火了。”
“四丫头,”大太太眼珠子动了动,不解的望着老太太:“媳妇不懂,请母亲提点。”
“四丫头体寒之症由来已久,你是知道的,哪会这般巧,厨子天天给她做的吃食全都是寒凉之物?偶尔也就罢了,这些年都是如此,而你作为主母竟没有丝毫察觉,这不是人为是什么?”老太太冷着脸看她。
王氏再次落泪了,委屈的给老太太跪下:“媳妇不过是平庸的妇人罢了,那懂这些道理。四丫头体寒未经调养,确是媳妇疏忽了。但媳妇并不知这体寒竟是要忌口的,若是知道媳妇万万不敢由着那孩子乱吃啊。媳妇这么多年从没干涉过四丫头厨房里的事儿,一应吃食全都由着厨娘照着四丫头的喜好弄。再者说,媳妇怎会不知道四丫头在老爷心里头是多大的分量,宋姨娘只她这么一个女儿,只怕在老爷心中连礼儿的分量都没他重。天地可鉴,媳妇儿是把她当成嫡女一般宠在手心里的,万事皆由着她。”
“胡闹!礼儿是咱们詹家的嫡长孙,是咱们詹家以后的顶梁柱,孙子辈的谁比得过他!”
老太太想起那个宋姨娘便是一肚子气,当初大儿子因为这个狐狸精没少顶撞自己。那几年大儿媳是如何委曲求全的,她悉数看在眼里的。老太太甚至觉得那事儿若换成是自己,未必能入大儿媳那般大度的挺过去。就算詹佑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干出宠妾灭妻的混账事儿,她该骂一样骂。
老太太肚子里原本的火气因王氏一顿诉说减了大半,她叹口气,吩咐丫鬟巧雁将王氏扶起到自己身边坐下来。老太太拉住王氏的手语重心长道:“过去的事儿没必要再提,四丫头的事儿也不提了,我不管你是不是有意的,以后都给我注意了。至于老大那边,我自会找理由跟她解释,不会委屈了你。”
“母亲,媳妇真的不知道。四丫头打小亲就是我手养大的,怎会不心疼。纵是养个猫儿狗儿的都会舍不得,她这孩子聪慧懂事的,我怎能费心思去谋害她。害了她,媳妇能有什么好处,平白沾了一手的鲜血,损阴德。媳妇是信佛之人,岂敢沾染戾气。”王氏小声啜泣道,句句透着无限的委屈和无辜。
老太太心又软了几分,拍拍手,劝道:“好了,过去了就算了,以后注意便是。如今四丫头身边有个女御医,眼睛尖着呢,什么事儿都会回禀太后,若是真有什么人动了手脚,咱们一家子都别想好过!”
大太太蹙眉,重重的点头。
老太太叹口气,打发她走。随即招来丫鬟半夏,吩咐其道:“你去和大老爷说,他冤枉人了,可就是巧了,那些东西是四丫头自己爱吃的,下人们纵着她,才落得今天这步。”
半夏领命,转身去传话。
巧雁见老太太喘息声重了,早泡好安神茶奉给老太太。老太太饮下茶,才刚刚好些。她叹口气,由着巧雁扶她到榻上躺着。巧雁便坐在床首,将软垫子垫到自己的腿上,等老太太头枕上来,她便给老太太按摩太阳穴,以缓解她的头痛问题。
巧雁揉了半晌,见老太太合眼有了睡意,渐渐放慢了手法。正当她觉得老太太入睡之时,突然听见老太太问她。
“你说说,大太太是有意还是无意。随意说,谅你无错。”
巧雁是老太太身边的亲信,丫鬟能做到她这级别,可不是圆滑处事便可的,一颗忠贞无二的心尤为重要。既然老太太叫她说实话,巧雁便不会巧言搪塞过去。可她也不能说的太直白,巧雁稍微想了想,只叹了一句。“一切都太巧了。”
显然,大太太的嫌疑很重。考虑到当初宋姨娘给她留下的积怨,大太太对四姑娘下手也在情理之中。府里头谁人不知大太太的精明,她怎么会疏忽什么事儿,除非是她故意想要疏忽的。巧雁是局外人,看得自然会透一些。不过这些话她自不能说给老太太,只是在心头随便想想罢了。
“是太巧了,我这个糊涂的老太婆也不信。”老太太话说的狠,像是在嘴里嚼碎了才吐出来。
巧雁微微惊讶:“您既然不信,为何——”
“没证据,不好冒然罚她,王氏的娘家可不好对付。此事暂且忍她一回,训她一个疏忽之过也就罢了。谅她这些年功劳不少,且放她一马。”老太太无奈地叹口气,想想自己两个亲儿子娶的媳妇,竟没一个给她省心的。庶出老四家的更是个混球,别提了;老三家的倒是个安分的,懂点大道理,却是个缩头龟,什么事儿都不敢担着。
……
清玉听说了老太太房里的一些风声,料知大太太八成是受了老太太一顿训斥。其实就算大太太做事儿小心,再怎么不给人留把柄,她的心思一样会被人瞧透。如今这事儿一闹,她在老太太的跟前的形象损毁,下次她若再有什么事儿露出马脚来,老太太必不会保她了。
清玉本没指望厨娘的事儿会闹出什么风浪,还要多亏世子爷无意间的帮衬。她不仅如愿得了两个懂药膳的厨子,还让老太太识破了大太太多年的伪善,也算是一举两得。如今有了这两位懂调养的高手帮衬姜苑,她体寒的身子只需一年半载的就能养好了。
说起身体问题,相比之下,躲在永安寺斋戒的詹祺就惨多了。自从詹祺给老太太过完寿辰的第二天起,詹祺便觉得自己的命根子有点不对劲儿,起先他如厕次数频了些,只当是寿宴喝多酒所致。然三两日之后,症状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日益加重,不但次数增多了,排泄之时还伴随着刺痛。有几次詹祺禁不住痛痒,竟在茅厕中叫出了声,引来几个和尚诧异的目光。
詹祺疼痛难忍,恰好听说寺中方丈略懂医术。詹祺便请求方丈大师为他诊脉断症,方丈的食指中指放在詹祺手腕那一刻,脸色立即变了。他蹙眉又按了一会儿,迅速的收手,起身合掌对詹祺道:“寺院乃清净之地,并不适合施主养病,施主还是早些回去诊治为好,此病万不可拖延。”
“大师,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方丈大师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方为难的对詹祺道:“施主还是回去请个大夫吧。”说罢,方丈便让身边的和尚送客。
詹祺无法,只得退了出来。既然是永安寺的和尚们不留他,便不是他的错了。詹祺巴不得有个正当理由能回去逍遥,当即叫身边的小厮收拾好随身物件,这就下山去。
进京之后,詹祺突然心痒痒了,命车夫转道,他打算先去烟花巷溜一圈再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