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凤仪九天
次日，郭照向曹丕进了一道正式的谢表婉拒了曹丕立后的诏书，她在诏书里说：“臣妾既没有娥皇女英的节操，也没有姜氏、任氏的品德，的确不足以步上皇后的尊位，担当掌管皇家内廷的重任，请陛下另觅贤德。”
心思短浅的人，或许认为郭照是知道自己出生卑贱，有自知之明。至于心思深沉的人，则觉得郭照是以进为退，有吕后之智。
但是没有人知道，就连曹丕都不知道，她这么做真正的原因，原来可以这么纯净，这么简单，只是害怕自己被爱伤害到了而已。
郭照在二十一岁之前，就已经渐渐意识到乱世不可避免，她曾经这样设想过，自己或许不会遇到什么深刻的情爱，也不会懂得诗文里描绘的那些入骨的相思，或许她可以试着无情无痛地为自己活着，一直到垂垂老矣的那一刻。
可惜，她的智数慧眼能看穿乱世必成，大汉必亡的必然，但是她却万万没有想到身为女子自己会遇到同为女子的她，继而爱上她，最后，为了救她一命，不惜让自己踏入反劫不复。
世事如棋，跌宕起伏，波谲云诡。
她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局。
太和殿上
“陛下，郭贵嫔她不愿意当皇后，如不您另觅贤德？”
“这样么？那么在你看来，除了她，朕，还可以立谁可以为皇后？”曹丕冷冷问道。
“陛下臣以为您可以立山阳公（刘协）的两个女儿，阴贵人，李贵人她们身份尊贵，是当皇后的不二人选啊。”
“臣深以为然。”
“臣深以为然！”
“陛下务必三思啊！”
大臣们立刻附和道。
当初，曹丕选择建都洛阳，准备从许昌迁徙的时候，她甚至没有打算带甄氏去洛阳，而是将她留在了邺城，若非皇太后说服了皇上，说不定甄夫人依旧在邺城呢。
陛下这个举动，其中的意思昭然若揭，如今，甄夫人死的不明不白，既然如此，那么另立一个身份尊贵的世家背景的女子，也无不可啊！
“如果，朕坚持要立郭贵嫔呢？”曹丕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说道。
“陛下，臣以为万万不可啊，且不说郭贵嫔至今尚无所出，就算得陛下庇佑，诞下皇子，她昔日婢女的卑贱身份，也绝对没有做皇后的资格啊！”
“啪！”曹丕伸手用力地敲击了一下自己面前的桌子，眼眸冰冷地站了起来，对着群臣大声说道，“如果今后，还有谁敢这样说朕的皇后，朕将会以大不敬的罪名惩治他，现在，传朕的旨意：天地畅和，阴阳调顺，乃万物之统也。贵嫔郭氏，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岂易哉！唯郭氏德冠，乃可当之，今朕亲授金册凤印，封为郭氏六宫之主。”（自处改编自爱新觉罗福临册立董鄂妃的诏书）
“陛下！”
“陛下，请三思啊！”
“朕意已决，她若是再婉拒，朕可以下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立她为皇后的诏书，直到她接收为止，诸位爱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曹丕负手站在太和殿上一字一句地说道。
殿下有一瞬间死一样的沉默。
“臣等，恭贺陛下。”群臣皆跪了下来。
“恭贺陛下！”
“。。。。。。既然如此，那就退朝吧。”曹丕慢慢地点了点头，甩了一下衣袖，就走了。
“太尉大人，您难道不管管陛下吗？”有几个大臣忍不住对贾诩说道。
“这是陛下的家务事，你让我怎么管呢？”贾诩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也转身走了。
我在就知道，这个郭氏女子，不简单啊！
“。。。。。。”郭照跪在自己富丽堂皇的永安宫里，听完曹丕身边的那个老太监念完了册封自己为皇后的诏书，却不动声色。
“皇，皇后娘娘，您倒是，接旨啊。”那位年迈的老太监，看当今的皇后完全没有接旨的举动，心里也吓坏了，不敢逼未来的皇后娘娘郭照接旨，也不敢把册封的诏书还给新皇曹丕，老太监擦了擦汗，心里默念道，万岁爷，您和皇后娘娘，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郭照同情地看了看那个老太监进退两难的表情，心里叹了一口气，她缓缓伸手接过那明晃晃的圣旨和独属于皇后凤印，但是她既没有说话，也没有谢恩。
老太监见皇后娘娘接旨了，心里松了一大口气，也不管郭照刚刚的举动不合礼数，恭敬地退下了。
他浸染皇宫这么久，察言观色早就烂熟于心，万岁爷对这位皇后娘娘的宠爱简直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居然公然和朝廷的十几位老臣叫板，强立郭贵嫔为皇后，而且就在十几天前，西域的大使进贡给殿下的那枚万年也难得一见的翡翠玉石，被陛下眼睛都不眨地叫人送给了郭贵嫔，再想想甄夫人那离奇的死亡，现在，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如今的皇后娘娘啊！那就是和万岁爷作对啊。
皇后的册封大典异常隆重，犀牛角雕刻的杯子，三十二匹纯种的白色骏马，耀眼夺目的华贵辇车，纯金打造的凤冠，东吴进贡的上好丝绸，三十颗大小完全一样的南海珍珠串成的项链，西域进贡的最大的一刻夜明珠，都是为未来的皇后准备的。
群臣看到平时提倡简朴的新皇这一次的异常举动，都知道曹丕对郭照的宠爱已经到了让人难以相信的地步。
曹丕负手站在大殿前，看着慢慢走到自己身边的郭照，她一身火红的凤袍上有繁杂高贵的金色镶边和凤凰的刺绣，但是这个如今已经母仪天下的女子绝美的脸上依旧是冷冷淡淡的表情。
“这条路，比我想象中还要长。”郭照慢慢走到曹丕身边，淡淡说道。
“我第一次走这条路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曹丕点了点头，“不过，这世上，能走这条路的人，可不多啊！”
“不错，所以我特意没有走的很着急。”
“哈哈，你啊！”曹丕了然笑了笑，负手而立，一身明黄色的黄袍，胸口绣着栩栩如生的龙纹，她低头看着跪拜在自己和郭照脚下的群臣，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张开双臂——做出君临天下的动作，一如她们两个人初见的时候，她也曾经做的那个动作一样。
彼时，她只是五官中郎将，而她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婢女，现在，她是身份尊贵的大魏皇帝，而她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凤仪天下的大魏皇后。
“照儿，我记得你说过，你想嫁给一位心怀天下的枭雄，你想站在他身边最近的那个位置，助他逐鹿中原，看着他君临天下，万人臣服的样子。这是你的心愿，我一直都记在心里，我不是枭雄，天下也没有平定，但是我还让你距离帝王身边最近的位置了，而我能站在这里，和你息息相关，我这算是，帮你达成了一小半的心愿吗？”曹丕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郭照沉默不语，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口酸涩而甜蜜，子桓，你居然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吗？够了，这就够了，子桓，我一定会让你安稳地离开这个牢笼的，子桓，很多年以后，你还会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这么一席话吗？你还会记得我吗？
“。。。。。。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曹丕朝郭照伸过手，“照儿，我们现在应该去接收群臣的朝拜了。”照儿，这或许，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郭照看着曹丕朝自己伸过来的手，缓缓地伸手搭在曹丕的手上，子桓，要是这一刻，能凝固，那该多好呢？
“你今后走的道路，会是什么样子呢？”郭照看着跪拜在脚下的群臣，问曹丕。
“我不是父亲，所以我曹丕今后走的路，一定会和他不一样，但是就是因为我不是父亲，所以我一定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吧。”
父亲，你看见了吧：大汉，已经没有了。
我做了，和您当初走的路背道相驰的事情，我用我的办法获得了士族的支持，我心里，不是不知道九品中正制的缺点，但是这世上哪有什么完美的制度呢？能为我所用的，就足够了。
“照儿，看着万人朝拜的感觉怎么样？”
“。。。。。。有点，高处不胜寒。”
“是吗？我一开始也这么觉得，现在倒是觉得还好了。”
“哦，习惯吗？”
“。。。。。。”曹丕笑了笑，不回答。
照儿，我不孤单，那是因为我知道你陪在我身边，我们一起登上这九重凤阙，一起看这如画的天下，我知道，这一刻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原来一个人走了太久的路，真的会忍不住心生出要另一个人陪伴自己，这样有点脆弱的念头的，只要那个人是对的那一个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