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蜕变
曹操的魏王府邸内
“儿臣，拜见父王。”曹丕缓缓走到曹操的病榻前，双膝跪下，眼前的老人头发花白，眼神浑浊，再也没有了昔日一代枭雄的霸气和威仪。
“许褚。”曹操有气无力地对许褚说道。
“在。”
“你先退下吧。”
“诺。”
“子桓，”曹操费力地伸手指了指自己榻前的一个酒杯，“这是天下剧毒之冠的鸩毒，现在父王命令你喝光它，一点也不剩。”
“。。。。。。”曹丕浑身一震，忽然之间，她明白了郭照为什么要在领走之前给自己喝那一杯带毒的茶，她依旧跪在曹操面前，语调平静地问道，“儿臣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惹得父王如此重怒。”
“为什么？”曹操冷笑，“我问你，你弟弟曹冲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曹丕语调平静地回答。
“病死的？恐怕没这么简单吧，我查看了那郎中给冲儿煎药的药渣，我发现他开出来的药不仅和冲儿的病相冲，而且药物彼此之间不能调和，仓舒（曹冲字）如果服下之后，一定是回天乏术了。”
“。。。竟有。。。此事！请，父王让儿臣彻查此事。”曹丕低着头，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服，死不承认。
“这个人就是你！”
“父王，那个绝对不是儿臣。”
“不是你？哼，我让你和几个弟弟给仓舒守灵的时候，半夜他们熬不住都偷偷睡着了，唯有你彻夜不眠，为何？子桓，父亲就要死了。就想听一句实话。”雄狮垂死，犹有余威！
“。。。。。。”曹丕这时候忽然想到了郭照临走前对自己说的话，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郭照要对自己下毒了，她分明是想帮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曹丕深吸一口气，看着曹操的眼睛尽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很平静，“父王，儿臣所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属实。仓舒，真的不是儿臣害死的。父王如果要杀死儿臣，儿臣不敢不死！但是弑弟这个罪名，儿臣却是万万不会承认的！”
“。。。。。。”曹操低头看着眼前的儿子，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曹丕觉得自己的膝盖完全麻木了，曹操这才缓缓地开口，他浑浊的眼眸里有着不加掩饰的赞许，“哈哈哈！哈哈哈！了不起啊，了不起！不愧是我看选中的继承人，不愧是我的儿子！”
“。。。。。。。父王，你，你不杀我了？”曹丕犹豫了一下，还是战战兢兢地问道。
“哈哈哈！我为什么要杀你，你死了，我的魏王爵位谁来继承！心狠手辣，本来就是成为一个优秀帝王所必须的品质！我儿子虽多，真正优秀的却没几个，只有你这样的人继承我的爵位，才能我曹氏的大业，才能延续下去！”曹操伸手用力按住曹丕的肩膀，艰难地说到：“你不是什么善人，我更不是，因为善人根本就当不了皇帝，更当不了一个好皇帝！但是你给我记住了，就算是我死了，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我都会双目灼灼地盯着你，盯着你，我要睁大眼睛看清楚，我今天所做的这个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曹丕想到司马懿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
“子桓，召他们进来！”
“是，”曹丕起身走到外庭对外面的人说道，“父王有旨，都进来。”
曹操身边的心腹一个一个都走了进来，恭敬地跪下。
“咳咳，”曹操咳嗽了几声，像是一只垂暮的雄狮，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凛凛，“孤，纵横天下三十余年，群雄皆灭，唯有江东孙权，西蜀刘备未除。今孤病危，不能再与卿等公事，特将家事相托。孤长子曹昂早点不幸殁于宛城，环夫人所生曹冲，聪明过人，不幸夭亡。卞氏所生四子，丕，彰，植，熊，孤虽甚爱曹植，然其虚华俗立，嗜酒放纵，因此不能立。曹彰勇而无谋，曹熊多病难保，唯曹丕，敦厚恭谨可继我大业，卿等宜辅佐之。”
“谨遵魏王意旨。”众人说道。曹丕跪在曹操的榻前，低着头，没有人能看清这个年轻的霸业继承者此刻的表情。
“子桓，天下还未安定,不能遵循古代的旧制。下葬以后,即便除去丧服。凡是带兵在外戍守的将领,都不准离开驻守之地。官吏们要各尽其职。装殓用当时所穿的衣服,不要放金银珠宝作陪葬。”
“儿臣谨记。”曹丕低着头说道。
“好，很好。”曹操点了点头，伸出手放在曹丕的头上，用力地抓住，然后就再也没有了声息。
“父王！”曹丕连忙抬头，这位一生都征讨四方的天下枭雄却再也不能说一句话了，曹丕看着这个自己名义上的父亲，一直以来，曹丕对他有愧疚，有敬佩，有恐惧，有崇拜，如今，他再也不会和自己说一句话，而他最后交代自己的事情，自己别无选择只能辜负，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魏王！”
“魏王！”
“殿下请节哀啊。”
“是啊，殿下。”
“。。。。。。”曹丕伸手把缓缓曹操的眼睛闭上。
“子桓，你可知道，为什么乱世会出现？”
“不知。”
“因为能者不在其位，愚昧的庸人难以驾驭这天下，你要不断地磨砺自己的才能和心智，才能在乱世存活。”
“诺。”
虽然，您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但是我的确是敬佩你的，你的大器，你的胸怀，你的才能，纵然，我无法将曹魏大业世世代代都传承下去，经久不衰，但是你可以在天上看看，我走的路，和你有什么不同。你可以看看，在我手中治理下的魏国，到底有没有让你失望。天下间，没有不灭亡的国家，我也从来不相信什么千秋万代，我只想抓住当下，抓住此时的每时每刻，那就够了。
曹丕看着曹操的遗容，在心里说道。
如果，您的鬼魂要报复，那就来吧，我这一生，注定了是要双手沾满鲜血，注定了要被无数冤魂在临死前诅咒的。
活人我尚且不怕，难道我还惧怕鬼魂吗？活着的时候斗不过我，难道死了反长了本身而能胜过我了？所谓怪力乱神，魑魅魍魉，那不过是失败者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曹丕的府邸内
“父王离世，刘备和孙权必然蠢蠢欲动，朝野中不安定的人和事情都不少，传我的口谕，边境将领务必小心谨慎。”曹丕对身边吩咐道。
“诺。”
“你替我去快马加鞭把在洛阳的司马懿召见回来。”曹丕对另一个侍从说道。
“诺。”
“解药给你。”郭照走到曹丕身边手里依旧端着一碗茶。
“。。。。。。”曹丕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接过茶慢慢喝下。
她既没有问郭照是什么时候在茶里下的毒，也没有问郭照她为什么会下毒，其实自己身上又何尝不是有着无数的秘密，每个秘密都是一道伤疤，虽然看上去已经愈合，但是只要撕开伤口，依旧会有止不住的鲜血流淌下来。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一样。
如果，有人问我，对于曹操，到底有没有愧疚，我又没有哪怕一时一刻，我希望自己真的是他的儿子，我一定会很痛苦。
那么，如果我问她，为什么会下毒，为什么会武功，她会不会也很痛苦呢？
人，要是一直都长不大就好了。
曹丕缓缓闭上眼睛，忍不住想起很久以前南郡那个要自己娶她的小女孩，她的名字？时间真的已经过了太久，曹丕不记得了，但是她明亮的眼睛和无邪的笑容，曹丕并没有忘记，那年她才七岁，那年，她天真无邪还不知道自己是司马家族最至关重要的一颗棋子，在南郡的那天，似乎是她记忆里，最后一段快乐的时光，因为不久，抚养她长大的奶妈就用一个残酷的事实和一个人的野心，毁了她余生所有的快乐。
曹丕的书房里
“子桓，你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郭照打破了两个人指尖的沉默。
“。。。。。。现在已经很晚了，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曹丕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淡淡开口，她没有看一眼郭照，依旧低头看着曹操传为给自己的诏书，若有所思。
郭照看了看曹丕，行礼之后，真的就转身走了。
曹丕慢慢抬头看着郭照转身离去的身影，直到她窈窕的身姿消失在门后，她才把眼神再次放回到诏书上。明天还要上演一出自己的哭戏，真是头疼啊，规矩礼数，都是害人的东西啊。
魏王曹操的灵堂前
“父王。”曹丕一身素缟，跪在曹操的棺木前放声大哭，跪在曹丕身后的群臣却是不是地窃窃私语，因为他们和曹丕一样都注意到鄢陵侯曹彰和临菑侯曹植并没有出现在曹操的灵堂前。
“殿下，如今时局动荡，先王殡天。各路诸侯必然蠢蠢欲动，曹彰和曹植这两人居然如此公然地挑衅殿下，殿下必须马上继承魏王爵位，以稳定人心。”吴质对曹丕说。
“不用等陛下的诏书吗？”曹丕问吴质。
“殿下觉得，如今您还需要受制于这个天子吗？”吴质意味深长地看着曹丕。
“哈哈哈！”曹丕放声大笑，她点了点头继续说，“季重（吴质字）你说的对，现在距离父王殡天，已经过了三天，但是我的三弟四弟缺既不前来奔丧，亦无丧表送来。他们的异心，已经天下皆知了，我必须马上宣布父王遗诏，接受魏王爵位，以彻底地断了他们的念想，如果他们要造反，名不正，言不顺，我在邺城这里以逸待劳，他们远途跋涉筋疲力尽，他们绝对没有胜算。我现在就调动部分兵力回邺城，以防万一。”
“殿下英明。”吴质说道。
“等一等。”郭照从后面走出来，制止道，“先王大丧，此时不宜调兵，若是惹得各路诸侯胡乱猜想，反而更加不利此时邺城的安定，一动不如一静，更何况从地方调来的兵力远没有如今在邺城的甲士忠心耿耿。妾身愚钝，认为调动兵力之事最好先等一等。”
“郭夫人果然是慧眼如炬，殿下有如此的贤内助，何惧大业不成？臣和夫人的见解一致，此时不宜调兵，还是请殿下先继承魏王的大统吧。”
“照儿，曹植只是一介文人，我并不担心他，但是曹彰手里的兵权却是我的心腹大患，我不能不防。”曹丕说道。
“曹彰只是一介武将，不需要太放在心上。”郭照不以为意。
曹丕看着郭照胸有成竹的表情，慢慢地点了点头。
几日后，曹丕的正式继承魏王爵位。
曹丕在屋里看书，郭照在她傍边磨墨，这时候，忽然又探子来报。
“仲达什么时候回来？”曹丕听完探子汇报了各路诸侯的动向之后有些焦灼地问道
“禀殿下，恐怕还有十多天，司马大人才能回到邺城。”
“。。。。。。”曹丕紧锁着眉头，表情微微不安，半晌，她才对那个探子说道“嗯，你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