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约定
邺城郊外夕阳西下
“。。。。。。”曹丕安静躺在深秋的草地上一语不发，双手枕着头好看的凤眼紧紧闭着，英挺的剑眉紧锁，陷入了往昔回忆中。
这场仗，我估计要打半年左右，等我回来的时候，二公子你府里酿的青梅酒应该能喝了，记得到时候给我留上一大坛。
子桓，你的大气，在不久的将来应该会显山露水，最终对天下展示吧，只是，我应该看不到这一刻了。
子桓，在你面前的路，已经不能改变了，朝着自己的天命所归的道路走下去吧。
“。。。。。。天命，我的天命又是什么呢。”曹丕叹了口气，闭着眼睛喃喃自语道，“奉孝，文若，公达，你们，都离开我了，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会和你们一样离开我，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这个道理，我其实早就知道，我只是。。。我只是。。。”
耳边忽然传来青草被踩踏过的“兹兹“声，来人的脚步声不疾不徐。空气里忽然有淡淡的青莲香气传来，曹丕闭着眼睛想了想，试探地轻声问道：“照儿，是你吗？”
“。。。。。。。”一身白衣素颜的郭照并没有回答，她只是缓步走到曹丕身边的坐下，曹丕眼下躺着的地方是邺城郊外的河岸边，眼前是潺潺流过的河水，耳边是暮云飞鸟的鸣叫声，郭照心里由衷地感叹，这里本应该是踏青的好去处，但是如今，眼前这个明明看上去惬意安然的人却在眉宇之间愁思涌动。子桓，你是在担心和曹植的争斗中失败吗？
“照儿，我好害怕，害怕失去，害怕肩负重任，害怕这未知的将来。我一出生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已经注定了没有退路可以走，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在只能前行不能退后的危局里担心受怕。而我身边的人，只会越来越少，但是，其实我不想一个人。”
曹丕缓缓睁开眼睛，微微侧过头，就看到郭照静静地坐在自己身边的倩影，日落的夕阳，将这原本冷冷清清女子绝美的面容浅浅地映照出一种别样的温柔，她其实很美啊，以前我怎么没有注意到她的美？曹丕问自己，或许是这女子还是太聪明了吧？所以总是注意到她的心计和手腕，反而忽略佳人原本精致美丽的脸庞，呵，世间的事情，大抵都是如此吧。
世事，难两全啊。
“。。。。。。”郭照听了曹丕的这一席话忍不住心里一颤，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眼前这个人这样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恐惧和不安。这样一个真实的，却像小孩子一样脆弱的曹丕，让她止不住地一阵心疼。
她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地猜想，年少时的曹丕又是怎样的敏感而倔强呢，一出生就注定了必须去追逐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却没有人问过她本人是不是喜欢，她心注定了会是孤立的，也是恐惧的，但是她却又不得不强迫着让自己坚强起来，最终她渐渐学会了，把自己所有情绪都掩藏在看似恭顺沉静的外表下，不动声色。郭照原本以为自己应该不会再起什么风浪的心里，在顷刻之间忽然就涌起了惊天骇浪，这波动太惊天动地，几乎就要冲破了她干涸了太久的心湖，和掩盖了她太久真性情的面具，对着她固守的理智凶狠地叫嚣着。
那一瞬间，聪慧的郭照终于完全看透了自己的心，她的确是爱上她了，同时女子又如何呢？她心里爱的是别人又如何呢？只要她好好的，只要她可以快乐一点，其实什么付出都是值得的吧？爱情这东西，本来就是没有什么太多道理可言的。
“照儿？”曹丕轻声地又叫了一声郭照的名字，郭照渐渐恢复自己平日里波澜不惊的表情，她轻轻地叹息，像是风儿吹过湖面，涟漪微澜，转眼又消散，回头，郭照用温润如玉的眸子温柔地看着曹丕，却没有往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
“照儿，请你不要离开我。”曹丕缓缓闭上眼睛。
“子桓，你这句话若是让不明就里的人听了，还以为我马上就会死了呢。”郭照轻轻地低头笑了笑。
“。。。。。。”曹丕睁开眼看着郭照，却默然不语。
“。。。。。。”郭照此时却转过头不起看曹丕，只是眼前这看着曾经在战火的洗礼下，已经渐渐恢复了往昔繁华的邺城，抬头只看到的，是满目的郁郁葱葱。曾经的战火，如今看来，却不曾让眼前的绿意有过什么改变，就算战火一度烧去了这里的绿草茵茵，但是来年的春天，又是一片生机盎然。仿佛这里从来都不曾遭受过战火侵蚀一样，战果的出现与否，似乎并无分别。而那一场让昔日的名门——袁绍一族最终灰飞烟灭的伟大的战役官渡之战，如果不是史册上的寥寥几笔，似乎也不曾存在过一样。什么都会过去的，只有时间才是不败的永恒。“放心吧。我会一直陪在子桓你的身边的，无论前方是龙潭虎穴，亦或是危机四伏，无论前方是什么样道路，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我可以和你约定。”
郭照说完这一席话，缓缓回过头朝曹丕笑了笑，她温柔的眼眸里，倒影着，的是年轻的曹丕微微蹙着眉，微微不安的脸庞。
子桓，终有一天，我们也会化作尘土，那时候又会有谁记得我们呢？那时候，又有谁会知道，会相信，我曾经这样爱过你呢？
一腔深情，却无人可说，亦无人知晓。
“是么？”曹丕缓缓起身，和郭照并肩一起坐在草地上，她微微侧过头看着郭照，嘴角忍不住上扬，笑了笑说道，“那就这样说好了。”
曹丕说完，就真正地笑了起来。在落日下，她的笑容在郭照的眼里有一种和落日一样让人落泪的美，她深邃的眉骨，清晰的轮廓，修长的眼睫毛的阴影下，是她如夜一样的漆黑眼眸，瞳孔里似是闪过的一丝快乐和欣慰还有，还有什么呢？她看不清，但是这个人的笑容，的的确确就这样深深地烙在了郭照的记忆里，刻骨铭心。
只是后来，这个约定，终究像是这落日的余晖一样，没有长久的守下去。不是她不想去守，而是她那时候虽然贵为皇后却已经没了选择的余地。对于曹丕而言，也一样。
最终留下的，不过是一声嗟叹，一场辜负。
曹丕府邸内
“当初，父王曾经曾经批评三弟说:“你不向往读书学习圣贤之道,却好骑马击剑,这都是只能对付一个人的,哪值得珍贵!”督促他学习《诗经》、《尚书》。曹彰对身边的人说:“大丈夫一旦作了卫青、霍去病那样的大将军,就能率领十万人马在沙漠上驰骋,驱逐戎狄,立功建号,哪能作博士呢”[选自《三国志卷十九魏书十九任城王传（曹彰传）》]所以，仅仅是勇武过人，但是并无智谋的曹彰绝不是父王心里理想的人选。仲达，这场世子之战已经不可避免了，而真正有资格称作我的对手的，其实也只有曹植一个而已，是不是？”曹丕用左手托着下巴，低声问司马懿。
“不错。”司马懿勾了勾嘴角。
“如果真的是这样，请允许我说一句：对于这个对手，我还真的不太放在眼里。”曹丕勾了勾嘴角，冷笑，两个人的动作如出一辙地相似。
“不过我记得当初魏王认命你为五官中郎将时特意让邴原为五官长史，并且对他说：‘子弱不才，惧其难正，贪欲相屈，以匡励之。虽云利贤，能不恧恧！’可见在魏王当时的眼里，你弱而不才，缺乏魄力，不堪大任。”司马懿直言不讳，“不过，你刚刚说得也对，这次你面对的对手实在不够强大，曹植只是一个舞文弄墨的书生而已，但是在赤壁之战的失利，你应该注意到江东俊杰辈出，而刘备身边也是人才济济。为了让魏王放心把他打下的基业交给你自己，你或许真的应该好好磨砺自己的才能和城府了。”
“嗯，你说得对。”曹丕慢慢点头，看了看窗外的夕阳，照儿，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