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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刻在手心的线(六)(1 / 1)

一个月,怎么会是一个月呢?

时间不对!

他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好一会儿,等他疲倦的眨眼,一张薄纸轻易被自己捏的变形。那三个字还那样根深蒂固的在眼前。

一个月前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那晚他根本没碰她。而她是在另一个男人那里过了一夜。第二天还穿着那个男人在意大利定制的衣服回家。

本来他对那一夜就心怀芥蒂,这下一下子就印证了事实。叫他如何致辞。他站起来去到门外不停的调整高涨的气息,试图用误会来安慰自己。

结果席间明明是强烈的妊娠反应没胃口,她却心虚的撒谎说是吃辣子给吃坏了胃口。

他痛着一颗血淋漓的心看她如何在自己面前演戏。难怪她一次次的企图离婚。

这两天他都早早的回去,还怀着那么一点点希望就等她亲口告诉自己。他今晚甚至不惜提起褚一航的名字,还有那难堪的一夜。

她不但没有反驳,反而承认那一夜的事情。

尤其是刚才她摔倒划破手心,她第一时间是去顾忌自己的肚子,而不是自己鲜血淋漓的手。

他刹那间生出一个十分残忍的想法。反应过来连自己也吓了一跳。那一刻他居然希望她这一摔跌掉肚子里的孩子。她很宝贝的孩子,可那个孩子不是自己的,是那个他恨之入骨的男人的孩子。

夹在指尖只吸了一口的烟就自己熄灭了,烟灰在夜风中落了他满腿。也顾不得去拂掉。心里升起一股无力感让他难受至极。

这一刻在商场上杀戮裁伐的他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自己的爱情。该把她放在什么位置,让她不再离开,也不让自己那么尴尬。

他拉开车门坐进去才发现她已经醒了。正探过身试图调高椅背。她的额头可能因为痛而生出些许汗水。

他屏住气手覆上她的手指按了下去。离得近了他闻到了她身上好闻的香气,自然的放开她冰凉的手。

整个过程中她一直偏过头,他知道她一定是很反感自己的触碰。

心底生出的恼怒又化为嘲笑,好像那样他才可以在她面前有尊严,“怎么?我碰你就难受了!我没他温柔还是怎么的?我对你倒还没有腻味,怎么办我好像放不开了。”他连自己都发觉这句话带着刺和醋味十足。

苏澜闪着一双比天幕还要黑沉的眸子有气无力的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有意思吗?手心的干涩火辣的痛感是眼前正紧要的,这一晚她该怎么挨过去?

汪承瑾好像也没有了和一个病人计较的嗜好,一边发动车一边好心提醒,“今晚我就放过你!你也好准备准备做个交待!”

他说的是什么?她不明白的狠狠的看向窗外的景致,连转过头看他的力气也没有了!

苏澜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偏偏和自己过不去。包括不吃饭,什么也不做。所以早上明明窗外是一片阳光明媚,岁月恬静。她却躲到影音室和那一堆碟子过不去。一边看屏幕变亮一边看着自己可笑的手苦笑。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有多糟糕。所以她不打算出门。她很讨厌自己的鸵鸟性格,奈何成了习惯要改掉谈何容易!

她刚才放碟片的时候也只是随手抽一张,这时看屏幕才看清楚是“简爱”。这部电影是1944年的原声版。没有译文。她看过很多次。

其中许多台词已经烂熟于心。其实她并不喜欢这部电影。虽然最后两个人是在一起了,男主人失去的健康是无法挽回的。如果没有一个好身体再怎么谈爱情。爱一个人是要陪着那个人走很久很远的路。而不是文艺的认为有心就够了。残缺的爱虽然很美,但是世人追求的都是完整的爱情。

记得上大学的那会英语口语烂得不行,要过级。褚一航就给她找了一大堆这样的原声碟片让她练习口语。他说虽然这个方法很笨效果倒是没得说。她每天晚上对着电视练习这些枯燥的台词,怀疑自己都可以去演戏了。效果倒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出其的好。

这个时候她低低的出声:“你以为我穷,低微,不漂亮,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吗?你想错了!我和你一样有灵魂,有一颗完整的心!要是上帝赐予我一点姿色和充足的财富,我会使你难以离开我就如同我现在难以离开你一样,我现在不是依据习俗、常规,甚至也不是通过血肉之躯同你说话,而是我的灵魂同你的灵魂在对话,就仿佛我们两人穿过坟墓,站在上帝脚下,彼此平等——本来就如此!”

上次她也是闲的无聊在这里正好看这一张碟子,也是这样忍不住念出声来。

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她一回头就看到汪承瑾已经站在身后的位置。她就知道是他!

他宠溺的看着她,“澜澜你一天到晚净看这些没营养的东西也不嫌累的慌!”

那天她刚好因为月经来了,外面在下雨。汪承瑾没让她去店里。“我觉得挺好的!尊敬的汪先生我以个人的名义控告你对世界名着的污蔑!”她拉过他温厚的大手一板一眼的说。

他顺势挤在窄窄的沙发里抱她到怀里。摸着她的发顶。“在这里呆了一天?”

“嗯,一坐下来就懒得动。”她懒懒的靠在他胸口。

“吃过红糖鸡蛋没有?”

“吃过了。”

“我让保姆在做一碗,我喂你?”

“我怕营养过剩像一只小猪。”她嘟起嘴,有些抱怨的语气。

“不怕,再胖我也抱得动你的。我不介意你由小猪变成肥猪的。”

“讨厌呢!骂我是猪。”女人颠怪的经典台词。拳头也落在他身上。

他拉过她的手,“是你自己说的。”

“有吗?”傻乎乎的样子,实则精灵。

他被缠得没法,“快看古堡着火了……”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我都看过很多遍了。”

他皱着浓眉,“干嘛还看?有那么好看啊!”

“我就是随手拿到的,也不想换来换去的。”

“嗯,真够懒的!”

……

站在上帝的脚下我们都是平等的。汪承瑾你又是何苦。让一个爱你的女人如此受伤,如此卑微,如此渺小!

可不可以不再爱了!

她是够懒的,现在对着熟悉的发呆也不愿意换掉。她的适应能力真的很差!

手边的电话响了,拿起来看,并不陌生。她的记忆里还有这些数字的。尽管几年没有联系,她还是一下子就在眼前浮现出那个人的样子。

记忆中的他很少对自己笑,对她永远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除了妈妈去世后的那些日子他对自己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和颜悦色起来,但是她无法对他生出一丝好感来。

昨天上午她就已经接到舅舅的电话,舅舅最后一句话就说:“舅舅本来是一个固执的人,当年是他苏立沛对不起你们娘俩。如今他都已经是一个将死的人,我也看不下去,把你的电话给了他。澜澜你尽量对他客气一点吧!毕竟是血肉相连的至亲。”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不会,不会轻易原谅他的无情。

她记得当时自己犹豫了好久才吐出一个“好”字。那半分钟的犹豫里除了犹豫还有痛。想起了自己孤苦离开的母亲。

苏澜这个时候拿着电话迟疑,电话静了下去。她看着屏幕一点点的变黯淡。想要不要回拨过去,她的手指根本动不了。

这个时候电话有响了,有点不依不饶的意味。她把电影调成静音,这才把电话按下接听键支到耳朵边屏住呼吸听到那头问,“澜澜吗?”是他,只是声音比几年前略显苍老。

她不知道该不该应答,该如何开口。

对方又说,“我是爸爸!澜澜……爸爸就是想你了!你过得好吗?”

这个男人恐怕这辈子也只对自己的女儿说过这一句:爸爸就是想你了!

而她也没想到在他的有生之年还能亲口对自己说这样煽情的话来。父爱是多么奢侈的东西,小时候明明有父亲就和自己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却甚少见到他。也没享受过一天来着他的父爱。

那些年他根本不顾她们母女的死活。她和妈妈吃很简单的饭菜,妈妈穿很朴素的衣物。她们住没有大窗子的筒子楼,烧的是煤球。这些情况在她6岁以后妈妈有了职称以后才有所改变。

“喔,我是澜澜。”她却开不了那个口。只记得小时候自己有次在上学的路上看到他,就追在他身后叫他,可是他像是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一样,迈着大步把她抛得远远的。

电话两端陷入沉默,苏澜在这尴尬的沉默里想起他也只是个病人,毕竟给过自己生命。她有着如同妈妈一样善良的心。

鼓起勇气轻轻问了一句,“您的身体还好吗?”

对方听到她这样问显然是高兴的。“爸爸没事!暂时还死不了的。”她在心里思量是“暂时”,可是有天还会像妈妈一样闭上眼睛离开这个无比眷恋的世界,那么她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女了!她忘了她早已经和孤女差不多的。

她听到自己轻声的说,“您要好好儿保重身体……”

“放心,你甘姨会照顾我的。倒是你离家那么远,你的丈夫对你好吗?”

真是好笑,一个曾经背叛家庭责任的男人居然在乎自己遗弃的女儿会不会遭到别的男人的虐待。

她如今的生活算不算是恶果循环?她还是简洁的说,“好。”

“那就好!”他在电话另一端说道,沉默半响又补充,“你很久没见过你弟弟吧!我们等国庆节他放假的时候过来看你,他都长大了,在r大读书,比我还高!……爸爸这些年吧一看到他与你相似的眉目就想起你。”

苏澜继承了父亲的俊逸明朗的五官和母亲温婉倔强的性格,而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继承了父亲的容貌,所以这不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俩长大很是想象,只是她的五官更精致柔美看起来很是漂亮,弟弟看起来就是帅气了。

她听到自己的爸爸谈到自己的儿子,语言尽带宠爱骄傲。她甚至能够想象电话一端的他眉眼弯弯的露出一口白牙的样子。她曾经很是期待他对自己那样笑,却终究是奢侈,“嗯,您可以来这里散散心的,这边的天气比北京好。”

虽然不见得她有多想看到他们一家和睦可亲的样子,但是她不忍心拒绝一个即将死去的人,这个人还是她名义上的爸爸。,“到时候电话联络好了。我和承瑾一起去接您,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就挂了!”她的口气还是有些她控制不了的生硬,自始至终她都只是不提其他的家庭成员。

“澜澜,‘承瑾’就是你的丈夫的名字?”

“嗯。他叫汪承瑾。”还有一个名字叫无情!

“澜澜,过去是爸爸……”

苏澜一听到‘过去’两个字就打断他的话,“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再计较也改变不了的。”

那边好久没说话,最后还是说,“好吧!那再见。”

她听到父亲的声音低了下去,“再见!”她迅速挂断电话。

很多时间你想倦怠的待下去,并不是总能如愿以偿。浮华的过去并不会轻易的放过你。而现实中总有人来试图扰乱你。要好好儿的总是奢侈。

苏澜调整一下坐姿才发现自己整个腿因为曲在沙发上都麻掉了。把腿伸直脚腕子动了一会才好点。

拿掉薄毯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阳光一下子铺天盖地的的涌进整个房间。一下子刺疼了她半眯着的眼睛。

她低下头看着仍然在隐隐作痛的左手。昨晚那个割腕的噩梦又浮现,其实也算不上梦。那种感觉生命从身体里流逝掉的感觉有嗜血的黑甜。

她还是决定出门。躲?没有一个地方是清静的。

在楼上收拾好已经是临近中午了,柳姨看到下楼的苏澜脸上虽然没有笑容。但还是松了一口气。

直接上前问,“澜澜吃点什么?我去做!”今天早上汪承瑾走的时候就吩咐过要她注意苏澜的饮食。

苏澜浅浅的说,“给我一杯牛奶就好!其它的都不要了。”

柳姨注意到她没受伤的手拎着包包,知道她一会还要出门。也没多问。当下人的尽量少问少说才不至于犯错。昨晚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她一直呆在佣人房里,听到屋里争吵声也不敢出来看。后来听到车开车院子的声音才出来收拾。看到地上的血迹才知道有人受伤了!

这两人的已经上演到血腥,这日子过得让看到的人都难受。明明是互相把对方搁在心里的两个人。

柳姨把加热好的牛奶递到立在客厅的苏澜手里,苏澜搁下包包,接过去,鼓足勇气一口饮尽。把杯子递到等在一旁的柳姨。“谢谢你,我出一趟门。”

她在柳姨一副欲言又止的眼中,避开对方的视线,迅速离去。

苏澜不愿意别人用怜悯的眼光看待现在的自己。

她站在车库里,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成了习惯了。这要出行到成了问题——不能开车。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去哪里?好不容易绕过小区的人工湖泊走出小区,来到马路边。看着各色人和车,那种被繁华遗弃的感觉油然而生。

沿着人行道走走停停的,来的一个拥挤的公车站,随着人流上车。看到门口那个投币箱她才恍然。

司机提醒她快上车。

她连忙从口袋里翻出两枚硬币,听到铛的两声硬币投了进去。这个声音很熟悉。

在嫁给汪承瑾之前她一直都是公车一族。偶尔赶时间打的她都是舍不得的。

如今再坐上公交车,才发觉自己还是习惯的,这种生活一直都离自己不远。她喜欢这份热闹,不用盯着路面不放,可以看风景走神。

渐渐的到了市中心人也多了起来,到了一个站。涌进一群人,苏澜的旁边刚好站了一对小情侣。两个人姿态甚是亲密。男孩子一只手拉着吊环,一手拢着女孩子,女孩子幸福的叽叽呱呱对他说话。男孩子做一个忠实的听众偶尔附和一句。

苏澜转向窗外看流逝的街景,曾几何时她身边也有这么一个人处处精心呵护她。到头来也不过是南柯一梦。

苏澜不记得自己倒过几次车,在一间蛋糕店买了一块蛋糕又坐上车。蛋糕的滋味很好,居然没有半点反胃。她想自己果然是贱命。

不知不觉中居然又到了居住的那条街上。她从车上下来不由失笑,兜兜转转还是回到这里。此刻正是日落时分,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血红中。

她走到小区门口就有一辆车停在她身边,有人降下车窗冲她喊,“苏澜上我的车,我载你进去。”

苏澜转过身正好看到邱臻打开车门走下来,绕过车头为她拉开车门。

“不用了,也不远,我自己进去就好。”

“苏澜我记得上次你要我当你是朋友,既然是朋友你用得着这样的疏离?”他看向她垂在身侧的左手,故作讶然,“你的手怎么了?”

“不小心割伤了。”苏澜淡淡的说。

“这样简单?”他的手搭在车门,一副不相信的不羁样。

“那你以为是什么呢?”以防他再追问下去,她索性大方的坐上他的车。“走吧!帅哥好像是挡着人家了!”

果然后面一辆车开过来。

邱臻显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一边貌似专注的开车,一边问,“昨晚的事?”昨晚他经过他们门口明显觉得立在房子外面的苏澜和汪承瑾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无奈当时夜太黑,他隔得远。无法辨认当时对立站着的两人的神色。只觉得诡异。

而当时汪承瑾看向他这个方向的眼神明明带着寒光。那看似低头私语和甜蜜相拥明显带着欲盖弥彰。

“是啊!怎么了?”苏澜故作镇定,她没有想过在这个事情上隐瞒。这的的确确是自己造成的。

“是他?”邱臻阴着脸,直觉跟汪承瑾有关。

苏澜回他一笑,那笑并不达到眼底,“想哪去了,这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碎杯子造成的。”她没说错,只是把‘故意’换成‘不小心’而已。

“伤口还好吧!”

“哦。没事了,几天就会好的,”她笑着,又似有小遗憾似的感叹,“就是不能自己开车出门,不是很方便呢!”

邱臻不知为何看她这副轻松的样子心里反而堵得慌。又不知是哪里不对。他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再做无谓的关心,倒是又越演越烈的趋势。如果她真正的好就罢了。偏偏她过得不好。

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指尖泛白,一靠近她,他就不是自己了。

苏澜见他不说话,也不再开口。不到3分钟的车程,很快就到了。

邱臻默不作声的看她打开车门。堵在喉头的话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苏澜其实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那么努力的伪装幸福的样子。”我看得难受。

苏澜转过头凝视他的脸,像是重新认识他一次一样,突然笑了,“没想到,连你也知道了。我是不是很傻啊!还自以为是的让别人当傻瓜看待。是不是他告诉你的。”

她说得轻松,心里却陷落了一个空洞。正往心里呼呼的灌着冷风。她是多么爱面子的一个人,而她身边的人却一次又一次的撕掉她精心的伪装。让她的丑陋无处可藏。

邱臻被她的笑刺疼了他为她保留的那个角落。他沉着声音说,“我没有那样的看你,真的!你其实可以过得很好的。”

“是吗?”苏澜脸上的笑没有因为尴尬而收敛,反而扩大,“也许人生于我的意义就是让我感动到疼痛。让我更能体会活着是什么滋味。”

听她这么一说,突然生涩然,她这二十多年如意的几何、不如意的几何他都知道。“苏澜有个人一直都在等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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