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恺撑着下巴，时不时瞥一眼山上古堡，那间隐约亮着火光的房间，见一切风平浪静，便继续转过头，面对着那堆篝火。
小人鱼已经睡了，几缕调皮的发丝覆在她的脸上，许是有些痒，她时不时蹭上两下，王恺笑了笑顺手把她的头发整理好。
他们两个换班守夜，他守前半夜。
山夜很静谧，因为这座荒山的生态链已经出了问题，大型野兽几乎绝迹，小型野兽也差不离。
倒是有一部分魔种生活在这里，但它们的直觉比起野兽还要更加灵敏，根本不敢靠近王恺与卡西奥佩娅。
王恺从火堆里捻起一块还燃烧着的木炭，捏碎，取出烟斗，用火种点燃。
枯燥的守夜时光，按照他很久以前的习惯，手上此时若是没有一部移动终端简直没法熬，但现在他已经习惯虚度时光了。
大脑接触的海量信息变少，也意味着他有更多的时间去思索，去布局。
也怪不得古代人总有许多贪花好色，热衷于酒池肉林的人了，人们在这个时代的享受，除了口腹之欲，应该也只有交配了。
只是王恺与任何一个这个年纪的贵族子弟都不一样，他见识的更多，思考的方向也就更多。
当别人还在思考着权力斗争，在贵族小姐姐们面前争奇斗艳，亦或者苦苦埋首训练，提升自己的魔道水准，让别人莫欺少年穷时，他已经在准备力挽狂澜，给命运长河狠狠一刀了。
十七年虚假的风平浪静在此刻被打破，现实撕下了所有温柔的面纱，鲜血淋漓，垫在星家族如今执政贵族显赫地位之下的土地里，不知埋葬了多少具本应是天之骄子的枯骨。
他不想成为其中一人，更不想露娜成为。
逃是逃不掉的，只有迎难而上——王恺屡次告诫露娜要坚强，何尝不是担心她知道事情真相时，根本无法接受？
凄厉的风声突然响起，穿过狰狞舒展的枯朽枝丫，发出如同口哨一般的呼啸。
隐隐约约，王恺看到有一道白色人影在树林间一闪而过。
一闪不够。
又闪。
再闪。
教科书式的惊悚套路。
王恺微微皱眉，片刻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这装神弄鬼的手段，倒是挺不赖，可惜用错人身上了。
“滚出来！”
一声呵斥，林间鬼影颤了颤。
随后继续闪。
这一次，王恺甚至能够看到那张惨白面孔上，萦绕着的幽绿色光芒以及凄惨的血痕。
“我让你滚出来！”
王恺轻轻张开一只手，随后缓缓攥紧，篝火摇曳，他身后的阴影迅速蔓延，蜿蜒的双角，遮天蔽日般的翅翼……与当年不同，此时的恶魔虚影更加生动，那一片漆黑的体表甚至能够看清鳞片的纹路。
胸有猛虎！
“你居然还想吓唬我？”
无形的威严席卷而出，狂风呼啸，那黑暗中的白色影子居然直接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扯了过来……赫然是一个身体虚幻，披散着头发，五官精致，偏偏又流淌着鲜血的白衣女鬼。
恐怖的恶魔阴影居高临下，俯视着这具脸上还保持着狰狞与恐怖的女鬼……大概是被吓得僵住了，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邪灵就这样停在了原地，过了好久，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恶魔洞察人心，能够看出这只邪灵的内心此时是相当凌乱且崩溃的。
明明想吓人，结果自己却反而被吓了个半死……
“啊，怎么肥四？”
小人鱼被这猝不及防的威严波及到，吓了一跳，一个“真·鲤鱼打挺”迷迷糊糊站定，看到这一幕揉了揉眼睛，又重新躺回去睡觉。
邪灵：“......”
......
东方大陆，长城。
距离当初那场震动世界的怛罗斯之战已经有五年了，很幸运的是，当初大食人虽然胜了，但却只能说是惨胜。
而他们的后路王者峡谷，又为唐军所钳制，所以逼不得已，只好撤兵。
但那场战争的确动摇了唐国对于西域，对于云中漠地的统治基础，安西府衙的大半军力覆没，各镇折冲府的兵力也是严重受损。
胡人畏威而不怀德。
所以，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那些西域小国们纷纷开始造次起来——比如西域三十六国中最大的“花拉子模国”。
据说花拉子模人发掘出了古代的魔道遗址，其国的方术士，巫祝以及萨满，已经吃透了其中的奥秘，开始大批量生产魔种。
据说现如今，游荡在长城边境以及北夷大草原上的那些魔种，就是由花拉子模人散养的。
花弧在一年前卸任回乡了，折冲都尉不算小官，他十几年来戍守长城的资历也是有的，这使得他得到了正五品上开国县男的封爵，可谓是“荣归故里”了。
这是一件好事，但花弧自己却一点也不开心。
一是因为，从此以后，自己就要告别戎马倥（kong）偬（zong）半辈子的长城与那些袍泽们了。
二则是因为自己的小女儿花木兰一意孤行，留在了长城，并且进入了自己的老上司，如今的碎叶镇守府杜怀宝的麾下，修习军法。
边地过得本就是苦日子，何况是军旅中的杀伐事，虽然以自家小女的本领，受那帮老兵痞们欺负是断然不可能的，但以后她该怎么嫁人啊？
唉，都怪我！
没事教闺女什么剑术？
花弧站在家乡小院里，望着西方日暮渐垂的天空，神情惘然；自己才该把这身老骨头埋在边地的黄土堆里啊，而不是自家小女。
......
苏烈一脸不甘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就在刚刚，他堂堂天宝五年大唐武进士，居然会败给一介边鄙女子——而且还是这么好看的女子。
这事传出去，自己那爱吟诗的朋友不知还要怎么嘲讽自己的。
兴许要不了几天，碎叶镇的胡姬们就要开始传唱“苏定方，大傻帽，输给女人，真鸡儿菜”这样的歌谣了。
有辱斯文！
简直有辱斯文！
他大声道：“你赢了，从此以后，我苏定方在军营里，一切唯你马首是瞻。”
苏烈不是输不起的人。
男儿更当一诺千金。
“怎么，不服？”对面的女子束发高冠，皮甲包裹下的身躯宛如一头雌豹，充满了流畅的力量感。“不服可以再打一次。”
蔷薇色的长发明媚如火。
苏烈连忙摇摇头，虽然是有点不甘心输给一个女人，但对方的实力自己还是很认可的，再打一场，一来难看，二来十有八九还得输。
女子勾起嘴角，转过头，俯视着那一群围观的兵将们。
“从今日起，这座军营里的所有人都要听我的，你们明白了吗？”
稀稀拉拉的回应声响起。
都是一帮血里火里斯杀过的大老爷们，要想他们甘心对一介女子俯首，还真是件挺难的事。
苏烈一声大吼：“你们都一帮娘们......都没吃饭吗！再给花将军喊一遍！”
本来是想喊“你们都一帮娘们吗？”结果喊道一半硬生生给咽下去了，因为那位姓花的女人，眼神着实有些吓人。
“明白。”
这一次，声音大了些。
女子神情玩味地看了一眼苏烈，苏烈大急，高声道：“裴擒虎，你这臭小子，别以为我没看见你！谁再混在后面滥竽充数，害得老子吃瓜落，你们也别想有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