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招待客人,衣物店早早地就关上了临巷的门窗。几只幼崽对漂亮的雌性衣物没有任何兴趣,撒着欢跑进了院子里。和小巷里其他的小院落一样,院子里还有三个屋子,石墙斑驳,木门上刻着深深浅浅的痕迹,却收拾得很干净。院子正中间有一口石井,一桶清澈的水就放在旁边。石井一侧是有些稀稀疏疏的竹林,长得并不算茂密,却也能发现几只竹笋;另一侧是一小畦菜地,种着青翠欲滴的蔬菜。
“阿妈从家里带来的竹子!”团子格外激动,冲进了竹林里,抱着几棵瘦弱的竹子摇晃起来。小家伙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吃过新鲜竹子了,这个时候再也忍不住了,化成黑白肥胖的兽形,掰下细嫩的竹枝就啃了起来。
卫橙和秦白对石井更感兴趣,趴在井边好奇地往下看。里面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凉丝丝的水汽扑面而来。
“阿橙,你说这里会有鱼吗?”秦白忍不住问。吃货的关注点永远是食物。
卫橙认真地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回答:“应该有。”在他的回忆里,只要有水就有鱼。
“很遗憾,小家伙,这里面没有鱼。”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伴随着低低的笑声。
卫橙和秦白有些防备地跳了起来,退后两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不远处的一间屋子打开了一条缝隙。两个年轻的雌性正透过缝隙观察着他们,抿着嘴不停地笑。
“这两只应该不是阿舞姐姐的孩子吧?”
“对呢,那只扎在竹林里不肯走的小熊猫才是吧。”
“别人家的孩子,怎么看都觉得很可爱呢。”
经过长时间的旅行,卫橙和秦白早就忘记了曾经对雌性的警惕和反感。在他们看来,不管是兽人还是雌性,充满好意的就是好人,怀有恶意的才是坏人。当然,更多的情况是不好不坏。纯粹的坏人,现在也只有某个曾经绑架他们的兽人而已。
卫橙走到竹林里抱起了黑白色的小萌物,浑然不觉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抱着一只胖胖的小家伙有多么可爱。秦白也好奇地推开了那间屋子,发现里面摆满了各种长长短短的布料。他最熟悉的就是兽皮,但这里的布料显然更精致柔软,让他想起了两位家长结婚的时候穿的漂亮礼服。
“欢迎光临,小家伙想做衣服吗?”
“姐姐觉得你很可爱,送你一身衣服好吗?”
屋里一共有三位年轻雌性。两位刚才就在看他们的雌性笑着围了过来,剩下一位雌性有点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摩挲着腰上的长弓。
“我们不熟,不想要你的礼物。不过,我可以用石币换。”秦白想到了秦笛和安琪给他们做的衣物,有些意志不坚定了,决定明天可以稍微少吃一点。他拿起腰上绑着的石币袋子,数了几枚石币,放进两位雌性白皙的手心里。
“够了,够了。够给你们几个做四五件了。”
“小家伙,这么多石币要好好保管,别随便拿出来。”
秦白歪了歪小脑袋,他并不擅长和雌/性/交/流,但并不妨碍他说出自己的想法:“不需要那么多,我们一家五个人,一人一件。不要花花的,不喜欢。”想了想,他继续补充,“团子、阿丰叔叔、团子妈妈也要。”
没等雌性们回应,团子阿妈阿舞的笑声已经响起来了:“小家伙,你忘了?这家衣物店是我开的。你想买我家的衣物,送给我当礼物吗?”
秦白眨了眨眼睛,指了指屋里:“这不是另外一家店?”
“当然不是。”黑发黑眼的阿舞走路爽快得就像带着一阵风,用力地抱了抱他:“这个院子都是我们的!”
小狐狸有点害羞了,脸红红地,转身跑到两位家长身后躲起来了。
秦笙、卫瀚刚刚简单地介绍完他们遇见阿丰的经历,听见院子里的动静,才和阿舞、阿丰来到院落中间。里面还有三位雌性,当然瞒不过他们灵敏的鼻子,只是没想到还会发生这样一段小小的插曲。
秦笙随手揉了揉秦白的小脑袋:小家伙懂得给大家送礼物了,真的已经长大了。
“这个院子很大,现在有四间屋子。外面是店面,这一间是绣房,剩下两间屋子都是用来住的,现在正好空着一间。你们一家人就在这里住下来吧,别客气!就冲着你们把我家的大路痴带过来了,也必须让我尽尽待客的心意。”阿舞挥了挥手,非常干脆利落地做出了决定,而且似乎并不打算听秦笙和卫瀚婉拒。“阿丰,我把三个妹妹送回神殿,你打扫出那间空屋子,让客人们安心住下来。”
阿丰黏着那小片竹林的视线依依不舍地移开了,连忙答应。
秦笙本来并不想打扰熊猫族一家人,但现在也只能看着阿舞风风火火地带着三位年轻雌性离开了。
“阿丰,你不跟着过去?”卫瀚瞥向迟钝的熊猫族兽人。他和秦笙并没有忽略刚才阿舞提到的“神殿”,这说明三位雌性都是未婚。未婚的雌性在不少没有办法通过试炼获得雌性的兽人眼里,绝对是不能放过的存在。就算神殿就在旁边,有些兽人也敢铤而走险。更别提有的兽人甚至敢直接闯进神殿了。
“你们……”阿丰这才反应过来。
“放心吧,我们不会走。”
“好!”
既然已经答应在这里住下来了,秦笙和卫瀚也就自动自发地开始收拾那间空屋子了。这间屋子有好几个房间,厅堂里堆放着不少杂物,包括零碎的布料、褪色的衣物、各种工具等。两位家长并没有打算去收拾出某个房间,只在厅堂中央打扫出一块空地,留出一块睡觉和放行李的地方。
这里离神殿顶多也就十几分钟的距离,阿丰和阿舞没有多久就回来了。他们顺便还去买了一些食材、调料、粮食、蔬菜,大袋小袋地背了回来。
“谢谢你们提醒这个迟钝的家伙,他自己肯定想不到这种事情。不管怎么样,虽然只有这个没什么战斗力的家伙在,但也比我单独送她们安全多了。”阿舞坐在石井台上,坦然地看着阿丰洗洗刷刷。
“雌性可以随便走出神殿?”秦笙从来没有听说过,未婚的雌性能够自由出入神殿。不管是母亲秦笛还是安琪,似乎都没有在结婚之前好好在城池里走动过。而从旅行开始到现在,他发现自己对兽人世界、对雌性知道得越多,反而却越来越难以理解了。每一次疑问得到解答,都产生了更多新的问题。目前还没有一个人完整地述说过兽人世界和雌性的渊源。秦笛和安琪其实并不完全了解,王韵也不完全了解。神殿的大祭司们尽管知道,却不愿意说。他只能慢慢地从旅途中的见闻中拼凑一些东西了。
“当然不行。”阿舞挑起眉毛,“你们只会比我们更清楚,未婚雌性单独在外面行走会有多危险。如果被没有通过试炼的兽人抢走了,她们可能会比现在悲惨一千倍一万倍。你们通过了试炼吗?你们知道为什么要有试炼吗?”
秦笙和卫瀚都保持沉默。他们只知道,试炼是在衡量兽人是否有养活家庭的能力。每个兽人试炼的内容和过程可能都不一样。
“养活家庭的能力只是一个方面,另外还要考验兽人的品性。每一个兽人试炼的时候,都会有神殿祭司跟随一段时间。他做什么,说什么,以后想干什么,足以证明他是不是适合结婚。虽然偶尔会有例外,但绝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准的。”阿舞解释,指了指旁边仍然勤勤恳恳的阿丰,“以这个路痴的能力,养活家庭确实不是问题,更重要的是他人很不错。所以就算最后是祭司把迷路的他带回来了,也算他通过了试炼。”
阿丰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继续努力干活。
“……”两位客人则继续保持沉默。
“话说回来,她们三个暂时只是例外而已。我在神殿的时候和她们是好姐妹,回秋之城开店也去神殿探望过她们。后来,我给神殿送了不少雌性衣物。一方面是为了给神殿减轻负担,让里面的雌性们也开心开心;另一方面,我一个人开店也很危险,想获得神殿的庇护。一来二去的,她们三个就提出想帮我做衣服。也许因为我这家小店比较安全,也许因为离神殿足够近,也许因为我值得信任,也许祭司们确实觉得连续四五次参加雌雄大会都没有挑中什么兽人,她们需要换换心情——反正,她们能出来了,虽然还是格外小心翼翼的。”
“团子阿妈,你放心!以后有我在,一定会保护你们!”阿丰连忙用湿漉漉的手拍了拍胸膛。
“阿妈!我也在!”团子也有样学样地挺起小胸膛。
阿舞看了看他们,摇了摇头:“阿丰,你就算了。团子今后还是值得期待的。”
熊猫族兽人咧了咧嘴,也许是因为已经被打击习惯了,并没有太过失落。团子得意洋洋地抱了抱卫橙,又抱了抱秦白:“我们以后都会成为很强的勇士!”卫橙和秦白也紧紧地回抱了他,三只小家伙嘻嘻哈哈地亲昵起来。
“弱肉强食的世界,不管对谁来说都是严苛的。”阿舞又看向两个年轻的顶级猛兽部族兽人,“你们或许能够感觉到,或许感觉不到,因为你们已经足够强大。而弱小的人们,面对的问题更加严酷。”
兽人世界的严苛,秦笙曾经比任何一位普通兽人都感受得更加深刻。身为兽耳兽人,在他不够强大之前,倍受族人的歧视和欺凌。在沮丧里,他甚至感觉不到父母对他有任何变强的期待和肯定。在旅途中,他也多次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偏见无处不在。
“所以,我想变得强大,成为一个能够独立生存的人,我想走出去。”阿舞说,“开这家衣物店,其实并不只是为了团子。更多的是为了证明我自己能做到脱离阿丰也可以生活下去。更意外的是,现在还能帮助别人。也许,这就是我所做的最有意义的选择。”
秦笙不能更赞同这位雌性的想法了。她所做的一切,就像是他曾经所做过的一切一样。“你很强大。”她不能算是目前他所见过的最独特的雌性,却是最独立的一位雌性。
阿舞笑了,阿丰和团子笑得比她还要开心,仿佛得到真心实意的称赞的是他们。
而卫瀚垂下了眼睛,谁也不知道他现在正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