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棋与我,是亲兄妹,年幼的谨棋与我相处极好,他大了我十岁左右,十岁前谨棋会和我和睦相处,每每打雷下雨的天,我害怕时便是会钻进他的被子中,他无奈也只好搂紧了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说着不怕,哥哥在这里。
一晃十年过去了,在我十一岁生日那年,谨棋回来带了一个女子,我至令还记得那位漂亮的姑娘是何模样。
那姑娘委实生得漂亮,以致到现在我还真没有见过比她更加漂亮的姑娘,这前提自然是除开了我的娘亲。
那天爹爹和谨棋大吵了一架,原因我不知,只知道是因为那个漂亮的姑娘,后来谨棋就带着那姑娘离开了景齐山,我问爹爹谨棋为何不回来了,爹爹也只是叹了气,没有说话。
这是这么多年后我再一次见到他,他的声音并不如自己的年龄那般年轻,听到我叫他的名字,他先是怔忡,后才慢慢地放下了手中剑,拿下了面巾,果真就是他。
即墨看他放下剑,急忙过来拉过我的手,怒道:“你傻的呀!老子还没说我打不过他啊!”
我回过头来看着即墨,瞪了他一眼,他也不在乎,只是赌气似的瞥了瞥嘴,回瞪着我。
我没闲情搭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谨棋。
谨棋名字的由来也是因了景齐山,他是长子,又是家中唯一的男儿,这景齐日后也就是他称王,歌与棋,终成了我爹爹心头的致命痛。
谨棋以离家来伤爹爹,我以痴傻来伤整个景齐。
而如今,谨棋与我却还是相残了。
“那就给我吧。”
他上前一步,这让我能更清楚地看见他现如今的模样,他老得很快,眼角边有细细的皱纹,连皮肤也是衰老之态,全然不像一个才不过而立之年的男子。
“你这模样是怎么了?”
他笑了笑,那嘴角扯动,透着一些些的无奈之态。
“这你又何需知晓。”
“你是我哥哥!我应当知晓!”
我怒极,扯着嗓子就冲着谨棋吼道,谨棋一愣,我也能感觉到放在我手上的即墨的身子也是跟着一颤,却是没有说什么,还是静静地看着我与谨棋之间的对峙。
直到后来,依旧是谨棋败下了阵来。
“你可还记得那个我曾带回过家的女子?”他开了口,静静地陈述着,却是没有容我回答,“她吸了我的精魂,我必需得以别人的精魂来维持自己如今这行尸走肉的状态。”
“为何是我的精魂?”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里有些抖,有些不敢相信,这些话是我的哥哥说出来的。
“万年前的谨歌已经死了,可是她是魔族人,她的精魂可以让我重新活过来,再也不用吸食别人的精魂了,”他顿了顿,才抬起了头来,“她怀孕了,需要更多的食物……”
我大步上前,直掐着他的脖子,恶狠狠道:“我是你妹妹!我们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我们一同长大的!”
吼着吼着,我看到自己的眼泪掉进了谨棋的眼中,顺着他的眼角处滑落了下来。
渐渐地我恢复了冷静,放开了谨棋。
“你果真在妹妹与媳妇之间选择了后者是么?”
我静静地看着谨棋,谨棋也没有立即回答我,只是看着我没有说话,好一会后他才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拍了拍我的脑袋。
“谨歌,早在万年前,你便只剩下一魂和一魄了,如今的你果真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么?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如何醒过来的。”谨棋的声音极轻,轻到我以为是深夜里自己的叹息,没有人在我的身边,谨棋也不在。然而谨棋说的话却是真真直打着我的心,我心里清楚地知道,这每一句话,都是在冲着我而来的。
“谨歌,你果真还活着么?”
我怔住没有动,亦是没有向前走,我想上前去看看清楚,我一母同胞的哥哥,可是却是生生向后退了一步,直直撞入一个坚实的胸堂。
我侧过头看了看,看到即墨冲着我笑了笑,大半夜的,他脸色本也不好,这般一看,差点没把我的魂再次给吓没了去。
即墨没有说话,看着我先是笑了笑后又拍了拍我的肩。如今的我虽是十六岁的模样,也长高了许多,却还是矮了即墨一个头左右,我只得微微仰了头看他,却是看到他眼里的一片温柔之色,心瞬间像是被填满了一样,转过头来看着谨棋,脚一跺,准备开口。
“她是不是谨歌,有没有魂魄都与你无关。”
声音很淡,却是让我从头到尾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可以动的,我抬起头,黑暗中的人慢慢地走近,那一身月白色的衣服最先映入眼里。
我看不清他的脸,我亦是有些不敢去看他的脸,只是怔怔地看着没有动。
他一步一步地向我这边走了过来,心却是越跳越快,感到有些不能呼吸,感到有些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是我无法掌握得住的。
月光刚刚好打在他的脸上,清晰地映出了他的模样。
还是那张清清淡淡的脸,还是那样斜飞入鬓的眉,还是那样一双黑宝石般的眼,还是那样一张薄而紧抿的唇。
苍玉。
我忙转过身将自己的脸埋进了即墨的怀里,我感到即墨先是一怔,再却是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
背后的目光灼得我浑身生疼,却是不敢回过头来看苍玉一眼。
“金戈!”
“师父!”
呃……当我下意思回了苍玉,迅速转过身看着苍玉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是多么二缺。
这是承认了自己是金戈,又是谨歌。这还让苍玉发现我骨子里还真把他当了师父,事事还得听从他的指示。
苍玉没有过多地看我,只是转过头去看着谨棋。
“我们好些年没见过了。”苍玉的声音极淡,淡淡地看着谨棋,那种眼神让我全身上下又是一冷。
“是有好些年没有见过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些年你一直没有放弃谨歌。”
“我不像你。”
我的心一痛,傻愣愣地看着苍玉,苍玉却还没有看我,只是看着谨棋,谨棋的眼里全是戒备,同从前不同,如今的苍玉,全身上下都是一股子别人欠了他的杀意。
“可是你知道谨歌如今什么都不是,连魂都没有!”谨棋的声音微微有些拔高,苍玉先是挑了挑眉,然后又转过头来看了看我,我直直地看着他。
或许谨棋是说得没错的,如今的我,无论是金戈,还是谨歌,或许是不存在于这六界之中的罢,师父一开始带了我回到万年之后,已是逆天改命了,是不是我,是真的就不存在的呢?
像是感觉到我在想什么似的,即墨拉了拉我的手,轻轻地扯了扯,我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回拍了即墨的手,让他安心,我亦是没事的。
“她有没有魂,她是不是谨歌,都没有关系。”说到这里苍玉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笑了笑,那笑里带着宠溺,与看金戈有些像,与看谨歌亦有些像,“我想让她活着,你们谁觊觎着都没用,你若是敢伤他,我就是敢毁了你的全部,直往你的心底最深处毁去。”
“你偏生就执着了这么多年。”
“那是因为你们从前毁了我心里最深的地方,我岂有不回礼的道理。”
我看着苍玉向我这方走了过来,我死死在拉着即墨的衣摆没有动,而即墨却是轻轻地拉开了我。
我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去看即墨,只看到即墨先是笑了笑,后微微扬了扬头,示意我向苍玉而去,我心头一痛,却还是慢慢地放开了即墨的衣摆。
苍玉走过来先是伸出那好看的白玉般的手,小心地拭去了我眼角边的眼泪,而眼睛像是不听话,越是向外涌动着更多的泪水,苍玉慌了神,重生之后我很少看见苍玉慌神的样子,然而我又不得不说这一刻我才是真真看到了从前的苍玉。
从前的他虽是处处与我做对,可是每当我生气不理他的时候,他就会手足无措,这样的他,当是很久没有见到过了,而当下看到,却是在这么多年后,他还是将我护在了身后。
“师父师父师父……”
“是金戈还是谨歌啊。”
苍玉微微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只是那一声叹息才又将我从万年前拉了回来。我从苍玉的怀中抬起了头来,冲着苍玉笑了笑:“谨歌和金戈不就是一个人么?你一开始不就是知道的么?”
苍玉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身子也跟着颤了颤。
“你知道。”
“刚刚知道,现在得到了确定。”我抬起头来又是一笑,苍玉先是愣了愣,后又拍了拍我的头,像是当初宠着金戈一样,那张好看清丽的脸上先是红了红,而后却是轻轻笑了出来。
“谨歌做的梅花羹当真是难吃。”
我一怔,整个人都在风中凌乱了,我听到即墨在我的身后嗤嗤地笑了笑,我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还是那张男女不辨的脸,却是慢慢地被烟雾所环绕。
“狐狸……”
我轻轻地叫了他一声,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我,也是一笑,倾国倾城,却是一瞬,成了一只八尾狐狸。那断掉的一尾上是一缀齐齐的毛,好不滑稽,可是如今再如何好笑我当也是笑不出来的,即墨又是化作了本体。
我回头,谨棋已经走了,而天边,阳光透过了云层,刺透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