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很深,血渍已浸透了雪白的僧袍。
楚留香扶着无语回了客栈,一点红想了想,竟然跟在白玉魔身后走了。
回到客栈,楚留香将无语放在榻上,就要解他的衣服。
无语却按住他的手,急急道:“香帅……”
楚留香绷着脸道:“有什么话,非要现在说!”
无语苦笑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轻点。”
楚留香顿了顿,手上动作不停,嘴上却道:“你又怕蛇又怕痛,怎么行走江湖。”
无语道:“我只愿在少林平平静静地度过此生,江湖武林,之前确实不曾想过那么多的。”
楚留香沉默不言,替无语上好药后,两人身上都是出了一身的汗。
无语看他沉着脸,也知他是在生气,不由笑道:“你又是生的什么闷气,今日的事……是我鲁莽了,不过你也未免太托大了,若是你怀中没有那卷画,可要怎么办?”
楚留香叹道:“直到现在为止,我才肯定你与这整件事确实毫无关联,那幕后之人想要杀你,也只因为陆姑娘吧。”
无语点头道:“陆姑娘无意间听到一些秘密,但她只听清了五个字,而这五个字却要了她的命。”
楚留香道:“你也因为这五个字被牵扯进来,那到底是哪五个字?”
“任夫人,尼山。”无语淡淡道,“我原本也不知道这五个字是什么意思,但方才却知道了。”
楚留香道:“那这尼山又在哪里?”
无语道:“尼山离这里不远,来回的路程不过两天,那处风景秀丽,你若见了必然欢喜。”
楚留香惊喜道:“你去过那里不成?”
无语微笑道:“少林离这里不远,我以前下山就只好在济南周围走走,那尼山我自然也去过。”
楚留香竟然高兴地拉起他的手来,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无语道:“你急什么,至少也要等红兄回来,那幕后之人必然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任夫人的藏身之处,这种时候反而更不能急。”
这道理楚留香自然也明白,他只是一时太高兴了。
一个时辰之后一点红竟然将那黑衣少年也带回来了。
原来一点红尾随白玉魔之后进入丐帮,发现这少年竟然堂而皇之地坐在那里,这少年能软能硬,又会撒赖,又会要挟,又会装样,又会吓人,南宫灵拿他真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点红之前毁了楚留香的信,一直想要补偿他,现下见到那少年,自然要将他带出来还给楚留香。
他这么做,也恰好是楚留香的意思。
楚留香见到那少年,只觉得今晚真是好运连连,当即就拉着那少年道:“你想要问我的话,现在还想不想问了?”
那少年正想开口,一旁卧在榻上无语却插嘴道:“不论你们现在想问什么话,最好都出去问,我现在却想休息了。”
那少年被打断了话,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楚留香拉了出去,楚留香出去前还对一点红喊道:“劳烦红兄照看他一下!”
一点红道:“好。”
无语倒有些意外一点红这么干脆地答应了,不由道:“又要劳烦红兄了。”
一点红冷冷道:“若是朋友,就不要说这种话。”
无语面上笑意更深,终是又伤又累,没多久就睡去了。
【楚留香方拉着那少年走到院中站定,就被他拉住道:“你现在已肯说了?”
楚留香想也不想,道:“我瞧见了你斗篷里的飞骆驼,所以知道你必是‘沙漠之王’的子侄,我曾在关内见过他,所以知道他已入关。”
黑衣少年眼睛一亮,道:“你见过我爹爹”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若肯信任我,你我的困难,就都能解决了。”
黑衣少年直视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在星空下仿佛比星光还亮,黑衣少年突然一笑,道:“好,我信任你。”
楚留香靠着屋脊坐了下来,能坐着的时候,他是绝不站着的,他伸展了四肢,带着笑道:“那么,现在我只求你快些说出那封信上写的究竟是什么”
黑衣少年道:“信我不是已交给了你”
楚留香苦笑道:“我命中注定,是瞧不着那封信的,只要能听听,已是心满意足了。”
黑衣少年缓缓道:“若是我并未瞧过呢”
楚留香立刻紧张起来,道:“你若说没有瞧过,只怕我立刻就要晕过去了。”
黑衣少年道:“你晕吧!”
楚留香失声道:“你真的没有瞧过”
黑衣少年竟又笑了笑,道:“我没有瞧,只不过是我爹爹念给我听的。”
楚留香长长松了口气,喃喃道:“能瞧见你笑一笑,我就算被吓死也值得的了。”
黑衣少年道:“你听着,那封信上写的是……”
楚留香道:“等等,等我先将耳朵洗干净。”
黑衣少年一笑,道:“信上写的是:‘一别多年,念君丰采,必定更胜往昔,妾身却已憔悴多矣,今更陷于困境之中,盼君念及旧情,来施援手,君若不来,妾惟死而已。’下面的署名,是个‘素’字。”
楚留香千辛万苦,总算是等于瞧着了这封信,信的内容,他虽早已猜着,但能亲耳证实,总是靠得住些。
只可惜信上竟未说出那困难是什么楚留香又不觉有些失望,出神的想了许久,喃喃道:“无论如何,秋灵素的困难,想必和丐帮有关。”
黑衣少年截口道:“家父正是也想到了这点,所以我才认为家父的失踪,必定与丐帮有关,否则我又怎会去寻丐帮的霉气。”
楚留香又想了想,道:“这封信,是什么时候接到是什么人送去的”
黑衣少年傲然笑道:“家父游侠大漠,终年行踪不定,全靠飞鸽传书,和各方属下联络消息,他虽被人称为‘沙漠之王’,但势力却远及关内各省,那封信乃是一个月前,自临城鸽站的信鸽带去的。”
楚留香道:“却又是什么人将此信送到临城鸽站的呢他又怎会知道‘沙漠之王’有鸽站设在临城”
黑衣少年叹道:“你问的这话,只怕谁也不能回答你了。”
楚留香道:“为什么”
黑衣少年一字字道:“只因临城鸽站的人,已死光了。”
楚留香长长吸了口气,默然半晌,又道:“令尊出门才一个月,你怎地就认为他失踪了”
黑衣少年道:“家父入关之后,每日还是有鸽书和我联络,但十多天前,书信突然中断,他若非有极大的变故,是绝不会忘了给我写信的。”
楚留香道:“所以你就跟了出来”
黑衣少年道:“我自然立刻兼程入关,一路上到各地鸽站去打听,都没有他老人家的消息,临城站的人员又都已突然横死,我这才着急,所以才寻到丐帮去。”
楚留香目光闪动,道:“你在丐帮中可打听出了什么”
黑衣少年叹道:“什么也没有打听出,丐帮中人非但全不知道我爹爹的下落,而且近年来简直没有什么困难,更不会找外人相助。”
他瞪着楚留香,缓缓道:“但越是这样,我却越是怀疑,我总觉得在他们这太平无事的表面下,必定隐藏着什么秘密。我爹爹明明是接着他们帮主夫人书信而来的,明明必定已与丐帮有所接触,他们怎会一点也不知道”
楚留香沉吟道:“说不定任夫人的困难,只是她自己的私事,她根本不愿丐帮中别的人知道,她和你爹爹见面,也是瞒着别人的。”
黑衣少年道:“这自然也有可能,但却有两件奇怪的事,第一,丐帮中竟没有人知道他们帮主夫人的去处。第二,你更不可忘记,他们的老帮主任慈,正是在这段日子里死的,虽说是因病而死,但江湖中又有谁亲眼瞧见”
楚留香突然跳了起来,沉声道:“你说来说去,只有这句话切中了要害,但这句话你可千万不能对别人提及,否则江湖中只怕立刻就要大乱了。这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宝座,普天下无论是否丐帮弟子,是谁都想坐上去的。”
黑衣少年道:“我只要找着我爹爹,江湖中乱不乱,与我又有何干”
楚留香叹了一口气,南宫灵是他的朋友,若是可以,他实在不想去怀疑他,但是现在的情况却不由他不怀疑了。
黑衣少年忽然正色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知道了些事情……我现在若是问你,你肯告诉我么?”
楚留香道:“不错,我现在已知道那个‘素’在哪里,明日一早我便要去寻她。”
黑衣少年的眼睛亮了亮,道:“你肯带我去么?”
楚留香道:“自然没有不带你去的道理,不过我一会儿恐怕还要去趟丐帮……你今晚便留在这里好么?”
黑衣少年道:“不了,明天早上,你到大明湖边逛一圈,就会瞧见一匹黑色的马,你对它说三声‘带我去见黑珍珠’,将它的左耳拉三下,它就会送你去找我的,记着,不多不少,只能拉三下,不能太轻,更不能太重。”
楚留香笑道:“我若拉了四下,又拉重了呢”
黑衣少年道:“那么它只怕就要送你去寻真的珍珠了。”
突又瞧着楚留香一笑,转过身子,轻烟般掠去。】
楚留香看他离开,又在外面站了许久,才回到屋内。
屋内一点红还在守着无语,无语却已睡熟,看他的样子,也不知明日还能不能走那么远的路。
一点红忽然道:“你现在还要去那里?”
楚留香道:“去一趟丐帮,明日一早能劳烦红兄送他去大明湖边等我么?”
一点红又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好。”
楚留香将无语交给他自然放心极了,问出了丐帮香堂的位置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