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当天,埃里斯特和亚尔一起把波利送进了手术室。
“会很痛吗?”
孩子睁着一双润湿的大眼,小心翼翼地问。埃里斯特撩开他的刘海,亲了一下,“可能会有点,亲爱的。但整个手术过程很快,在这期间,你是不会感到痛的。”
波利看看医生,又看看他们。
“波利,”
亚尔说:“听话,好吗?”
“没事的。”
埃里斯特摸摸他的脑袋,“好孩子,你不能在轮椅上呆一辈子。你也想像其他人那样,随心所欲地奔跑吧?”
波利点点头,然后轻声说:“我想的,爸爸。”
尽管还是有些害怕,波利却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手术室的大门关闭。
离开无菌舱,两人一起来到四楼的天台。远处海天相连,湛蓝的海水,犹如一颗宝石镶嵌在地面上。海风带着凉意,看看时间,亚尔偏过头看他:“不去上课吗?”
“再等会儿吧,反正不急。”
享受着难得的宁静,埃里斯特轻笑道:“那孩子,很坚强啊。”明明忐忑着,却没有胡搅蛮缠,而是顺从地接受了安排。
“他一直很懂事。”
“嗯,”
埃里斯特说,“可以想象得出来。”
这句话说完,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亚尔垂下眼帘,半靠在阳台上。他的左手搭着右手手腕,离得近,可以看出那是一双漂亮的手。骨节匀称,肤色白皙,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这会儿他戴了戒指,银质的色泽跟那细长很般配。
埃里斯特看着那双手,就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
天空灰蒙蒙的,飘着淅沥的雨丝。
白发青年从坠毁的机甲里钻出来,袖中晃出一把森冷匕首。那么多荷枪实弹的警卫,密集的炮火,在他眼里仿佛根本不存在。他身手敏捷,出手狠辣。一眨眼,近卫队就倒下去了大半。他抬手擦去脸上的血,然后仰起头,跟母舰里的他四目相对。
——犹如一道锐利闪电。
回味着那惊艳一瞥,嗜血与惊叹共存。记忆从时间的废墟里探出头来,埃里斯特狠狠揉了把脸,亚尔问:“没睡醒?”
“可能有点。”
“我这有柠檬素。”
亚尔从口袋里拿出一管含片,“要吃吗?”埃里斯特伸出手,中途却转了个方向,握着手腕把亚尔拉近自己。
亚尔没挣扎,只是微微挑了挑眉。
怀里的身躯很单薄,隔着衣服,都能摸到他身上突起的骨头。
“太瘦了。”埃里斯特说。
“那就不要摸。”
摸索的动作停了下来,然后改为收拢。双臂间不断增加的力量让亚尔不由想挣脱,手一抬起,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垂下去。这股力量没让他觉得难受,只是将彼此的距离缩短到了可以忽略的程度。
温暖的怀抱,不知不觉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铛铛铛……
古老而浑厚的钟声响起,惊起林中一群白鸽。埃里斯特放开他,耸肩:“啊,好像要迟到了。”
一摞课本被拍到脸上,亚尔嫌弃地拎开他的手。
“别这么冷淡嘛,”
埃里斯特笑笑,说:“我的少将,临别前,你不打算给我一个早安吻吗?”
亚尔活动着手腕。
“早安吻没有,”紫眸眯起,半是戏谑半是讽刺,“但你赶时间的话,我不介意现在就把你从这里扔下去。”
“那可不行,我怎么舍得让你守寡?”
“我倒是无所谓。”
埃里斯特摇摇头,抱起书本。第一节课是9:00开始,再拖下去就晚了。走到门口,一抹白色忽然掠过眼角,唇上一热,埃里斯特扭头,亚尔轻描淡写丢下一句‘下不为例’,就从旁边过道走了。
摸摸嘴唇,眼底透出几分笑意。
下午四时,帝事参谋部。
兀长的手续终于在文件交替中完成。理事会主席和国议院长老人手一把钥匙,将两把钥匙同时放入插槽。
“密码确认。”
信号灯由红转蓝,七重防护门打开,主席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就从里面捧出个小盒子。他看了看亚尔,与长老交换了个眼神,然后慢慢揭开盒盖。
深红色丝绸中,躺着一枚白色的东西。
“就是它了。”
主席把那枚十字架一样的玩意儿交给他,“这是白色闪电的调集令,你要小心收好。跟其他部队一样,白色闪电以前由皇室管辖,现在陛下把它转交给了你。这支部队今后只听从你指挥,任何人无权调动。”
“埃里斯特也不行?”
“是的。”
老人冷冷审视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和敌意:“就算陛下本人也不行。”
嗯,原来如此……
收下调集令,亚尔说:“也就是说,只要这个东西在我手里,即使我下令这支部队反抗帝国,刺杀埃里斯特,他们也会照做吗?”
“会。”
国议院长老说,“但你敢那么做的话,我们会连白色闪电一起除掉。”
这可真是一笔豪赌。
掂量着手里冷冰冰的令牌,亚尔脸上波澜不惊。理事会主席和国议院长老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毋庸置疑,这个年轻人是危险的,而他们显然不赞成这个决定。
“好了,大致情况我已了解。”
亚尔说:“那么,既然作为接手人,你们是否应该带我去看看这支部队,以便让我更好地掌握第一手资料呢?”
“小鬼,看你年纪不大,口气倒狂妄。”国议院长老说,“自负的人,通常都活不长啊。”
“不是我自负。”
亚尔平静道,“只是你们太迂腐而已。”
步入09号军事基地,一走进去,数百架机甲整齐排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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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新一代核能机甲,各具特长。机甲列阵后,是一艘艘通体银白的宇宙战舰,船身都标有闪电的标记。
基地内人来人往,身着统一的白色过膝军服。看到他们,这些人纷纷站定行礼,整齐一划的动作,展示出他们受到的严格训练。
“就是他们了。”
理事会主席把领头人叫来,语气里带了点不情愿:“塞拉,你的新上司。”
一个黑壮的汉子从队伍里走出来。
“你好,我是塞拉,白色闪电的分队长。”
亚尔点点头,跟他伸出的手碰了下,“你好,我是亚尔,新任帝国第四舰队少将。”他的语气不卑不亢,显得从容镇定。
塞拉倒是有些惊讶了。
在帝国,由雌男担任军队要职的并不少。可由敌国的战将担任,还是破天荒第一遭。
眼前的男人不过二十来岁,清秀斯文,眉眼间自有一股风流。
饶是见惯了风浪的塞拉也很踌躇。倒不是说他对雌男有偏见,亚尔的手段他见识过,也确实佩服。一个人就杀了3500人的精英团,那股子狠劲,不是真才实干做不到。可钦佩是一回事,认同又是另一回事。那些被亚尔杀掉的人里,也有自己的兄弟。虽说战场上生死由命,芥蒂却在所难免。
塞拉收回手,底下已经有人窃窃私语了。
“那不是科洛比克的……”
“怎么会让他来接手我们?”
“这是陛下的意思吧。”
“但是,他也杀了本国不少人啊,我弟弟就……”
议论声虽然很小,亚尔却听得一清二楚。意料之中,埃里斯特之前就提过,他把视线转向人群,扫过一张张或狐疑或紧绷的面孔,耳边响起那人的话语。
“这一次,我不能帮你。”
埃里斯特说,“亚尔,你得凭自己的能力去折服那些反对你的人。就像沃恩、兰狄……他们也是这样一步步爬上来的。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但你肯定不会乐意,这么做也不能服众。你是个出色的指挥官,知道到时候该怎么做,对不对?”
哼,真是被彻底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