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可怜天下父母心,尽管两个孩子生前跟怪物一样,可当爹的依旧疼爱有加,心中总是一阵阵的伤心。只不过两个孩子的长相实在太特殊,不想埋进自家祖坟,就连祖坟的周围都不想埋,便挑选了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
当然,选择这里也不是胡选瞎选的,很多人家夭折的孩子,因为无法埋进祖坟,就约定俗成的埋在这里。猪肉汉安慰自己,两个儿子进不得祖坟已经够可怜,死后绝对不能孤独。这里有很多夭折的孩子,应该可以成为伙伴的吧。
然而现在,当猪肉汉想要抄近路而误入这片区域的时候,为什么觉得一阵阵的心寒呢?分明埋葬的是自己的两个儿子,怎么会有种不详的感觉呢?猛然间他意识到,自己新的儿子就要出生,即便城里的大夫确认过不是畸形儿,可猪肉汉依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沾惹晦气。这就是症结所在,这就是为什么快要到儿子的坟前,却感觉心寒冰冷的原因。
对不起了儿子们,当爹的必须离开。
猪肉汉矛盾极了,既舍不得嫌弃两个已死的猪仔儿子,又不想染得一身腥。就在这焦躁的当口,猪肉汉只觉得脑子一蒙,手脚不受控制,失去平衡后从摩托上摔了下来。这一摔,并不觉得疼痛,迷迷糊糊的伸手一摸,身下并不是暴土扬长的土道,而是肉呼呼软扑扑的手感,甚至还有一层绒毛。
猪肉汉是什么人?他一个屠夫,瞬间意识到自己摸的是什么,呀!这不是猪皮嘛!
他早已经跟猪毁了八字,就连猪肉都不吃了,此时传来的熟悉的手感,立刻令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颤巍巍的低头一看,哪里有猪?哪里有猪皮?自己分明就是躺在土道上。猪肉汉惊魂未定,他看着自己的手,回想着几秒前摸到的手感,他绝不相信这是幻觉,一定是撞鬼了。他赶忙扶起摩托准备离开,可是不给劲的摩托,一年最多坏两次,今天就给赶上了。
踹了好几脚,摩托都闷声没有反应,猪肉汉急得抓心挠肝。在这片地方,遇到跟猪有关的鬼怪之事,可不就是自己那两个死去的孩子在作祟吗?他赶忙双手合十,闭眼嘟囔道:“儿啊儿,当爹的已经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不是爹狠心,是你们命薄。你们要是想做人,就去投胎,要是想做鬼,也不要在这里戏弄爹了。你们的小弟弟就要降生,爹得回去照顾才是啊。”
念完安慰自己的话后,猪肉汉小心翼翼的睁开眼,周围一片平静,远处林子的边缘,隐隐约约地多出一间房。猪肉汉纳闷了,村里什么时候盖起的小屋,怎么他都不知道呢?
这会儿日头正盛,默念那些安慰的话后,猪肉汉心里踏实不少,一踹摩托,又可以发动了。
原本,转身走掉也就是了,可猪肉汉命里缺不下这次的遭遇,满心的好奇促使他推着摩托向小屋走去。只是十几步的距离,转眼来到跟前。房子土灰色,贴着失去红色的福字。从房子的模样来看,这并非近期新盖起来的,似乎有些年头。
门虚掩着,猪肉汉熄灭摩托,推门而入,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里面就传来一堆小孩嬉笑的声音。
猪肉汉鬼使神差的迈步进去,屋内没有一丝阳光,冒着寒气,冰冷刺骨。他紧了紧衣领,循声而去,屋内角落中有一个猪圈,声音就从这边传来。走到近处,孩子们嬉笑的声音戛然而止,也没见有小孩,只听到猪圈内传来哼哼唧唧的猪叫声。猛然间,旁边的蜡烛唰的亮起,昏黄的烛光映在猪圈的两只小猪的身上,肥胖的身,小小的蹄,弯曲的尾。
“这是谁家的猪,竟然养在这种地方?”
猪肉汉嘟囔一句,既然是人家的财物,还是赶紧离开的好,省得闹出误会。可就在猪肉汉转身之后,身后传来两个稚气未脱的男孩的呼喊声。
“爹爹!爹爹!”
猪肉汉吓得跳了起来,颤颤巍巍的回头一看,猪圈里的两头小猪,正抬着脑袋与他对视,猪头上两张稚嫩熟悉的面孔,正是自己死去的两个猪仔儿子!
“啊!”
猪肉汉感觉不到任何对儿子的怜悯,吓得只剩下恐惧,嗷呜一声,拔腿就跑,却不知撞在什么东西上,就再也没有知觉了。迷迷糊糊的,只听见身后依然在喊。
爹爹!哼哼!爹爹!哼哼!
5.
猪肉汉的女人在娘家等了一天,也不见男人回来,便叫弟弟去家里和店里找找,一圈下来没有踪影。女人心跳得厉害,觉得哪里不对劲,执意要回家等待。刚一进院子,就听存放老物的房子里,有呻吟之声,当下立刻和弟弟进去一探究竟,不免吓得浑身直哆嗦。
这个房间一直用来存放不用的破家具和闲七杂八的小物件,自从猪肉汉不再干宰杀的生意后,刀具、案板等工具,也一并存放在此。猪肉汉现在就躺在宰猪的案板上,脑袋旁边摆放着个猪头,配上猪肉汉一身的肥肉,活脱脱像头已死的大花猪。
“哎呦喂,当家的,这是怎么着了?”
女人双腿一软,坐在地上哭,她弟弟赶紧上前,把猪头扔在一旁,探探鼻息,说道:“还没死呢,哭什么哭!”
这之后,全家乱了起来,几个男人互相帮衬着把猪肉汉扛到屋内,请来村里的大夫检查,大夫说是昏睡过去,没有生病。这一夜在女人的哭哭啼啼中过去,第二天清晨,也就是黑瓜来找神棍阿宏之前,猪肉汉醒了过来,把事情一五一十的一说,老人认为他这是撞鬼了。正捉摸着要不要找人来给看看,猪肉汉想起给女人买的首饰,虽然不太合时宜,可总不能丢了啊。伸手往口袋里一摸,还在!
猪肉汉一共买了两个项链坠,一个是给孩子的童男童女坠,一个是给女人的花瓣坠。
先摸出来的是花瓣坠,满脸爱意的塞进女人手里,女人只看一眼,眼泪就下来了,嗔怪猪肉汉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可心里幸福极了。猪肉汉再一摸,就是童男童女坠了,塞给女人之前,他留心看了一眼,而后嗷呜一声,晕厥过去。
为什么又晕厥了?因为那根本不是童男童女,而是两个金色的猪头!
说得更仔细一些,在猪肉汉眼里是两个金色的猪头,在旁人眼中,那还是一对童男童女。
眼见猪肉汉再一次晕厥过去,即便女人平日里再不信服神棍阿宏,这会儿也知道听劝,老人说必须得请神棍阿宏来,女人便拜托清晨过来帮忙的邻居黑瓜跑一趟。
神棍阿宏把小老儿一个人留在院子里,弄一条大黄狗在旁保护,和黑瓜往猪肉汉家走。一路上听黑瓜讲清楚了猪肉汉二次晕厥前,口述的细节后,神棍阿宏心里有底,却并未面露神色。
“阿宏,你曾警告说,他家的两个猪仔娃娃的事,不是夫妻分别和转换营生就能彻底解决的,现在余温还在,真是被你说中了呢。”黑瓜说道。
“他们当初若听我的,便可顺利生娃,不必遭受这次的惊吓。哎,罢了,其实也好……”
“也好?”
神棍阿宏说道:“那些不干净的地方,素日里并不能接触根源,只有等待发作时才能修正。这次借着猪肉汉家的事情,乡亲们应该可以理解‘活人不辨老宅’的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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