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一声鸣笛,开始走了。
思沁坐在车里,这是她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坐火车,一直以来都是和玉芊一起坐的,今天一个人还有点不习惯。玉芊现在应该到了吧,思沁看着外面想。思沁坐车的习惯就是喜欢看沿路的风景,然后陷入想象中,在她来看这是很惬意的。春运时期,车厢里挤满了人,好多没坐的,但丝毫没有影响他们回家的心。妈妈刚来电话,问她现在到哪儿了,她来接她。思沁拎着两包东西走在哄哄嚷嚷的人群中找妈妈。在一个台阶旁,她看见了妈妈,她黑色长款大衣正在左顾右盼,思沁高高举起手,“妈---我在这儿!”听到女儿的声音,妈妈走了过来。
“回来了,沉不沉?”马上妈妈接过思沁手上的东西。
“妈...”思沁抱住了妈妈。
思沁不善于表露,因为家的不完整,她变得和别人不一样,特别缺少安全感,她是那种站在人群中很不一样的女孩,身上缺少女孩的任性和娇惯,这和她的成长环境有很大关系,她总不像别人那样随意,自己总是什么都收着,小心翼翼。“妈,你什么时候来的,天气这么冷!”
“我也才来了一会儿,你就出来了。”母女两向着家的方向走着。
回到家,思沁把从伦敦给妈妈买的礼物拿出来,“妈,这是给你的。”一件枣红色披肩,”快试试!”她帮妈妈穿上。“嗯,挺好看。”妈妈在镜子前照了又照,很是喜欢。
吃完午饭,家里就开始准备晚上的年夜饭,外婆是在下午的时候过来的,她穿着一身整整齐齐的新衣,老人家就是这么讲究,过年就是要穿新衣服。外婆带了很多窗花,一下午思沁就和外婆给家里的窗户贴窗花。傍晚的时候,外婆拿出了两件红色毛衫,她说是亲手织的,一件给思沁一件给妈妈。思沁的那件松松宽宽,妈妈的那件紧致收身。
洗玩澡出来,思沁就换上了外婆织的毛衫,还有妈妈买的红色内衣,家乡的习俗就是过年要穿红衣服,尤其是里面的内衣。为了看春晚,妈妈把饭菜摆在了客厅的桌子上,电视里正在唱京剧,妈妈和外婆看的津津有味。思沁就一直低着头吃东西,一回家她的胃口就很好。每年除夕她们都是这样,围在一起,从思沁有记忆开始,就是她们三个人。
随着电视里主持人的倒数,新年的钟声敲响了,大家互相说着新年贺词,新的一年真的来了,人们又长大了一岁。
外面开始响起炮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大,思沁跑到窗边看,因为家里没有男人,所以她们家从来不放炮,每年她都只能对着窗口看。看完晚会妈妈、外婆和思沁就都上床睡觉了,家里的安静和外面的乌烟瘴气形成鲜明对比。思沁睡不着,听着外面的炮响声,她的思绪开始乱飞,脑子想起一个人,一股酸痛涌上心尖,她开始烦躁的不停翻身...
大年初一,新年的头一天,人们开始走亲访友串亲戚。年轻的会去给老人拜年,小孩儿会向长辈讨压岁钱,亲戚朋友们聚在一起,其乐融融的吃着饺子。
张家华丽的别墅,在晨光中散着威严,没有丝毫新年气息。
屋里张景乾坐在饭桌前,他今天早早的就起床了,穿着一件喜气的衬衫来到饭桌前,看着一桌子的饭菜,竟然没有一个人下来,他夹了一个饺子,放到嘴里,怎么吃都不是滋味。“雅珍..雅珍..”他扯着嗓子喊,声音迅速在房间散播开来,他在叫张太太。
张太太从楼上下来,“怎么了!”她拖拽着长裙,一步步走下来。
“我还以为没人了了呢。”他看着张太太,一脸的不高兴。
“我正要下来,你饿了的话可以先吃嘛!”张太太坐下来,察言观色的偷偷看了眼张景乾,语气平缓的说。张太太已经习惯了过年就自己,所以今天她也没有那么讲究。
“怎么吃?就我一个人!”张景乾火气上来,张太太便不再吭声,盛了一碗汤给他放过去。张景乾压着心中的不满,开始吃饭,彼此沉默,只能听见碗筷声。昨晚除夕,家里只有张太太和张子豪,张景乾忙到很晚才回来,他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睡了。
这是张子豪这几年来第一次在家过年,原本他打算在欧洲处理完公事,就不回来了,在那边休息下,继续年后的工作。可后来他还是觉得应该回来,想和家人过个大年另外还有自己内心不为人知的情感促使他回来
“回来了,也不下来吃饭。”放下筷子,张景乾对张太太说“都是你惯得。”他埋怨。
“他前两天刚从国外回来,时差还没倒过来,昨天又睡得晚,就让他多睡会儿吧!”张太太心疼儿子,想要他多睡会儿,早上就没叫他。
“算了,知道你心疼他,不过下午和我们有合作的李总要过来,你让他准备准备,下午他得下来。”
张子豪洗了澡,就下来了。好久没在家待,走下来他都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不自在的坐在沙发。“爸!”他向着正在看报纸的父亲打了声招呼。张景乾“嗯”了一声,继续看报纸,没有多余的语言交流,大家各干各的。
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不是一两天形成的,在张子豪很早的记忆里,父亲在家就很少说话,即使说话也不像别人的爸爸那样温暖轻松,他说话都是很严肃,一说话周围气氛就紧张,一家人在一起欢乐的时光很少,只有一次父亲在事业上取得重大成功,回来他对母亲说了很难听到的温情话语,那个时候他像是放下了包袱不在计较,整个人变的亲切温暖,那时的张子豪也会跟着开心,但是这样的时刻很少,第二天,父亲就变回了以前,继续着他对这个家的冷漠。张子豪在家常能看见父亲对母亲发火,他稍有不如意就会发火,从他那里根本感受不到父亲的慈爱,所以就越来越疏离,久而久之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一家人坐一起正事说一句,没事就不说话。
张景乾在家喜欢看当天的新闻杂志,沙发一坐,手里端上报纸,张妈沏上尚好的龙井,他偶尔抿一口,那架势就是一家之主的派头,不容人挑衅。
张子豪靠坐在玻璃窗边的沙发上,两条腿慵懒的搭在一起,无聊的摊着手边的杂志看,柔滑的头发被阳光照的闪着耀眼的光芒。张太太来到张子豪身边,告诉他家里一会儿要来人。张子豪知道来的人是父亲生意伙伴,他不喜欢在家里应酬。
下午,李总如约而至,带着太太和女儿。
李总是搞房地产的,最近正和张景乾有项目在谈。李太太坐在丈夫旁边,她完全没有阔太太的养尊处优,人看起来很朴实。李总的女儿叫李沐,是一个恬静的女孩,身上没有脂粉气,干干净净的,一家人都很朴实无华,说话也有修养,鼎鼎有名的房地产商,夫人和孩子竟是如此,很少见。
张景乾和李总两人一坐下便开始聊,辛苦了旁边的两位太太,李太太和张太太都是不擅长交际的人,坐着寒暄几句,就没话说了,她们听着男人们的谈话,只会相互会意的笑笑。李沐乖巧的坐在妈妈旁边,认真的听大人讲话。两个男人从进来就开始聊公事,三个女人则无趣的坐着听。
父亲和朋友谈公事,张子豪本不想参与,就想上楼,但无奈父亲让他过来。看见走过来的张子豪,李总惊讶的说,“张总,早就听说你有个好儿子,今天有幸见到,真是一表人才!”他托着眼镜,聚着眼睛仔细的看张子豪,好像想要看的更清楚。
“过奖了!”张景乾笑着说。
张子豪虽然外面看上去有些冷,但却是个懂礼貌之人,过来后,他和大家一一打招呼,然后在父亲身边坐下,看到他,大家脸上露出不少欢意,聊的公事也停住,平时一副看不惯儿子的张景乾此时一脸的骄傲,在外人面前看着自己儿子的那种不淡定,竟丝毫没有违和感。
张子豪坐过来,李沐突然不自然起来,挨着李太太一动不动。
既然过来坐了,就要尽量表现的配合些,这是张子豪的一概原则,即使不喜欢但要选择了就要好好做,他和他们开始聊天,但父亲的话题明显改变,不再聊公事,而是聊些家里私事。张景乾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说起张子豪来兴致勃勃,他热情的向李总介绍儿子,在国外学习什么,现在在公司做什么。通过他向别人介绍,张子豪才看出父亲其实对他回国这段时间的工作表现还是满意的,虽然说的有些含蓄,但他能听出来。对于父亲的夸赞和认可,张子豪其实没有多大感触,甚至有些不在乎。
张景乾讲张子豪,一旁的李沐听的很认真。李沐是学舞蹈的,身形体态特别好,有着一种恬静的文雅。
晚餐很丰盛,大家吃的很开心,吃完饭,李总一家就走了。
张子豪之后在家待了半个小时,就要走。张太太知道挽留不住,也就只能让他走。儿子今天已经做得很好,虽然她知道那是表面的强颜欢笑,但大家都很开心,这就够了,他一直都是懂事的孩子。张太太爽快的答应,因为回家可以让他更舒服。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张太太其实不求他事业多么成功,要做什么样的成绩,只求他内心快乐,自己的孩子她最清楚,他有太多的压抑和情绪积在心中而不表露。
张太太把外套取来拿给儿子,并暗示他去书房和张景乾道别。
书房里,张景乾正坐着看今年的投标计划。
“爸,我要走了!”
“嗯…”父子俩没有多余的话。
打开门,一股透凉的夜风从远处吹来,穿过客厅毫无阻挡的吹来,张子豪使劲吸了下鼻子,像嗅味道一样长长深吸一口气,按下墙上客厅吊灯的开关,屋里亮了。他走进屋里,坐进卧地沙发,那是一张很大的纯白沙发,放置在落地飘窗前,在夜色里洁净的躺着。张子豪坐着,全身涌上一股暖流,看着外面,他感觉璀璨的灯火在燃烧,时钟一分一秒走过,他静静的坐着,不清楚自己还要坐多久,头发挡在眉目间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却轮廓鲜明,优越的身姿靠在沙发像是在想心事。突然,他眉头微微皱起,那天楼下看见那个男人叫思沁的一幕,一直以来在他脑海,他想要知道他们的关系,后来培训完在伦敦和范奕恒一起办事,他从范奕恒口中终于知道了姚思沁原有男朋友,而那天的那个人正是。思沁有男朋友,这对他来说犹如挨了重重一击,他要怎么办,自己的个性注定是不会去做第三者,但是….
春节这几天,张子豪是难得的清闲,父亲几乎没有给他安排新工作,是回国以来最轻松的日子,他每天正常作息,没有现在年轻人一些不良习惯,一放假就过黑白颠倒的生活。但他在国外有一段时间曾经也疯狂过,那是他的黑暗期。那段时间他感觉自己像个弃儿,没有家人关心,对生活和未来不抱希望,他就不去上课,没日没夜玩游戏,一个寒假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过着游戏人生。
立春了,春回大地就是阳光明媚。
公园篮球场里传来阵打球声,这么早又是节假日,谁会打球。
一身黑色运动衣,白色运动鞋的张子豪在地上拍打着篮球,只见一个飞速上篮就把球砸进篮筐,眉宇间露着快感,他拨弄开在眼角的头发,跑去捡球。这几天张子豪早上一起床就来这边打球,昨天他在这儿从早上一直打到了天黑才走,毫无疑问篮球是他最喜爱的运动,没有之一,他一但喜欢某样东西就不会再去碰其他的,所以除了打篮球别的他什么都不玩。
几番上篮后他坐下来休息,突然一个陌生电话打来。
“你好,我是李沐!”电话里响起一个文弱的女声。
张子豪想起那天在家见到的李沐,他有点印象,李沐说话很客气,温温弱弱的,也没说什么,就是单纯的问候了几句。张子豪看着屏幕,他不清楚她怎么知道自己手机号的,但他肯定这和父亲有关,他觉得很荒谬,难道自己的感情,父亲也要插手?放下手机,张子豪冷冷的笑了一下,这个绝对不可能,任何人都不能在感情上替他做主,他可以没有信仰,但是对于情感,他绝对是有自己的坚持。
重新走上球场时,他和一个人迎面碰上了。
张子豪扫了一眼和自己相撞的人,看到对方的那一秒,他感到在哪里见过。过来的人是舒文涛,今天忙里偷闲过来打球,他对着张子豪“嗨!”了一声,男生间的问候,张子豪再次看他时,马上知道他是谁了,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在公司楼下,他是姚思沁的男朋友。
舒文涛原地拍了几下球,开始练手感,好久没打了,他要先做下热身。突然手机响,是思沁打来的,电话里思沁说她明天回来。
“思沁,明天我去接你!”
张子豪在一旁若无旁人的投篮扣球,“砰砰...”的篮球声苍劲有力不停在地面响起,挂了电话舒文涛不禁打量了下他。
球场上两个不同节奏的篮球声此起彼伏,一个平缓一个剧烈,混合在一起很奇妙的画风。
舒文涛热身后,大步流星跨栏将球轻松投进篮筐,他接起球,面朝张子豪像是展示自己的实力,脸上的傲娇只有男人间才会明白,然后他走过来,想要邀张子豪一起玩,没料想,张子豪却收起球了不打了,面对走来的舒文涛他完全不予理睬,直接走人。舒文涛僵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他眨了下凝视的眼睛感到莫名其妙,然后略感尴尬的运起手里的球向篮下跑去。
假期就这么一眨眼过了,思沁在家几乎每天是数着日子过得,马上要回去了,想到又要工作了,抵触的情绪就不由产生,她心里很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