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是老爷子好友八十整寿,老爷子提前大半年就四处托人准备贺礼,宋良辰在这上头帮不了,遂给老爷子裁了套衣服给老爷子去参加寿宴时穿。老爷子不爱穿唐装,就是早上起来练太极的时候,也只爱穿她做的系带交领,那是因为老爷子烦死那些扣子了。
老爷子从小家境好,四十岁之前都在国外,平时去外边多是穿西服,从小穿的就是订制,到国外后穿的更是各知名设计师的高定西服。宋良辰只要拿老爷子衣柜里现成的衣服打版,再根据新量的尺寸作细微调整,大胆地选了深紫。
老爷子其实最稀罕略显颜色的服装,又不能太艳,高定那里送来的衣服,为符合老爷子年龄和稳重形象的颜色,很少挑这样大胆的色。还记得有一年高定送来过一身深海蓝,老爷子喜欢得不行,每个月总得有四五天都在穿那身。
周五下午没课,宋良辰就拎着西服回琴山,老爷子一看到这身深紫,眼都笑得睁不开,揉着宋良辰的脑袋直叫好:“还是良辰好,得亏你妈把你带来,要没你,我这晚年生活不得喂了狗。”
芳姑则在旁边认真贯彻叶峋交待的事情,不遗余力地塑造“这世上的姑娘,只有宋良辰最好”的概念:“这手工可真了不得,老爷子看看,这一针一针的比机器踩出来的还平整,良辰的手可越来越精细了。”
本来只看着不准备说话的陆曜看这和乐一团的气氛,决定随大流了附和两句,老爷子心情好了,身体自然会更好:“只怕这套扣子更难得。”
“不难,还是爷爷送的,爷爷还记得那几块紫蓝宝石原石吧,我找蕴楚切了这一套扣子,配这个面料最合适不过。我买了两卷呢,还剩下一百多米,回头给爷爷作做的。”宋良辰说着叫老爷子穿上试试,看还有没有需要改的地方。
老爷子穿上心里别提多美,看看袖子,整整领子,只觉得自己穿上这身西服,起码要年轻十岁。上了年纪的人其实都这样,年轻的时候可能喜欢些暗色调灰色调,等到上年纪了,就喜欢显色的,要不是不好意思穿出门,巴不得能全身上下朱红叶绿嫩黄:“比高定送来的还合身,哪里都舒服,高定送来的每次肩这里都有点绷,他们说那样看着更精神。良辰做的好,肩这里也没放多宽,就是比他们的要舒服,怎么动都不绷。”
老爷子柜子里多是毛料的或混纺的西服,面料都有一定伸展性,所以会把尺寸卡得更紧一点,但偏偏里料很少有伸展性,自然会显得有点绷。宋良辰面料选的真丝加羊毛混纺,里料选的真丝绢纺,都有点伸展性,所以她虽然也把尺寸卡得很合适,却显得更自如。
“袖子还可以再窄一点,背上得再放点量才好,爷爷,我再拿去改改。”宋良辰看着还有几个地方要改的,虽然说可能就是一厘米左右的差,但做衣服这方面,差一厘米就决定很多事。
老爷子一听这个,哪里肯,恨不能现在就穿上,立刻了出门找老友们喝茶显摆去:“我看这样就好,哪里都很贴身,不用改了,一拆一放的得费多少工夫,你手不疼啊。我看看,都磨出茧子来了,芳姑,弄点东西给她泡泡手,小姑娘家家的手上起茧子多不好。还有,给你的东西不好好收着,拿出来切什么,让蕴楚直接给你找了叫你哥结账,那几块宝石留着给你出嫁用的,你啊也是个什么好东西给你都留不住的。”
“不行,这样的衣服穿出去晃一圈,我光辉灿烂的顶级设计师之路不得留下满城黑历史啊,爷爷,你不能这么不讲理。”宋良辰睁圆眼睛,可怜巴巴地撒娇,老爷子最爱这套,也最吃这套。果然,一见她这张脸,老爷子看她半晌,愣是肉疼无比咬着牙把衣服又挂到她手上。
“周末没什么事就在家里住,芳姑,去打电话叫阿峋也回来,记得给良辰做茄子。”老爷子说着拉着良辰去花园里钓鱼,老爷子不爱在家里养什么锦鲤金鱼之类的观赏鱼,除了门前风水位上的池子里养着几条金龙鱼,旁边荷花池子里满是可以吃的鲤鱼和鲫鱼。
小时候,一个叶峋爱红烧鲤鱼,一个宋良辰爱鲫鱼汤,老爷子养的这一池子鱼多半都喂了他们俩。池子里种的莲藕也是宋良辰喜欢的粉藕,老点的炖汤一咬一嘴粉糯,嫩点的清炒跟吃荸荠似的甜脆甜脆。
钓鱼向来不是这爷孙两的长项,在池子边熬大半个钟头,才从池子里钓上两条巴掌大的鱼来。爷孙两相视一眼,扔桶子里拎回去叫芳姑搁两块嫩豆腐煮汤。这时候叶峋也回来了,手上还拎了盒点心,老爷子一看,笑:“今天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怎么能见到我孙子买点心给我。”
叶峋视若无睹地把点心搁冰箱里,打声招呼上楼洗澡换衣服。
老爷子看着叶峋的背影喃喃道:“他这样,谁家姑娘能看得上呐。”
说完,老爷子就跟宋良辰说叶峋看这个不满意,看那个也不满意,事实上轮不到他不满意,人家压根就没这个意思。叶峋又不是长得祸国殃民,身家能力虽然都相当不俗,可老爷子给相的姑娘哪个也不差,不是非得叶峋不可,人家能选择的多了去了,谁也不是他妈,非得惯着他。
“爷爷不用担心,也许是缘分还没到。”宋良辰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半天也才吱唔出这么一句来。
“可能是吧,要不然怎么就没动静呢。诶,随他去,我是懒得他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老人家年纪一大把,哪能费得起神天天追着他赶着他。还是你好,又贴心又可心,上回跟你一起来的同学怎么样了,怎么不带回家里来吃饭。要是真觉得不错,就好好相处,眼睛睁大点,多看看,也多带回来叫我们看看。”叶老爷子找不着孙媳妇,觉得早早有个孙女婿也能宽慰一下。
“爷爷,我们没在一起,本来是有好感的,只是处着觉得不怎么合适,就算了。”宋良辰没说什么忙啊来不了之类的话,叶老爷子万一较起真,非要打电话把人叫来,她可叫不来人,叫来了人也得把叶峋的火气给挑起来。她倒不是怕叶峋生气,而是万一真跟老爷子挑破,只怕就没回头路了。
关于他们之间的纠葛,在告诉老爷子这方面,他们俩是麻杆打狼,两头都怕。
叶老爷子也没问怎么不合适,为什么不在一起,老爷子只想不合就不合呗,孙女还小,将来能认识的好年轻多了去了:“那先好好读书,爷爷帮你看着,有好的就叫你看,看顺眼了咱们就下手。”
“好。”
因为有老爷子在,宋良辰跟叶峋就像从前那样,这让宋良辰很是松了一口气,她是真的很怕他在老爷子面前表现出亲近的举动来。只要露点苗头,恐怕就会让老爷子发现,她也是很小心翼翼克制自己,才不会在面对叶峋时流露出和从前不一样的情绪来。
老爷子晚上十点就回房去了,宋良辰陪老爷子说完话也回了房里,洗了澡从浴室里裹着浴袍出来,拿了吹风机到露台上吹头发。吹风机轻轻的嗡嗡声伴着凉夜秋风微微发暖,宋良辰吹完右边正要换左边的时候,忽然回头,一眼就看进叶峋眼里。
两人定定互相看着对方,自从那天闹完后,他们见面本来不多的谈话就更少了。在宋良辰的视线中,叶峋推开另一张藤椅坐下,宋良辰看他一眼后继续自顾自吹头发。吹到八分干时,宋良辰起身把吹风机放回去,然后犹豫着怎么开口把人给赶出门去。
“良辰,过来坐。”叶峋指着椅子看向宋良辰,宋良辰过来坐下,他又说:“放心,我说过的话会做到,你不用想着怎么往外赶我。”
“你就不怕爷爷看到吗?”
屋里的灯光照在海蓝色壁纸上返照出一层冷光,铺在宋良辰侧脸上,叶峋好几次想伸手去碰一碰,却硬生生忍下:“我刚刚去看过,爷爷已经睡着了。”
而叶峋,则全然身在夜幕里,路灯微微透着光亮,却更将叶峋衬得尤为森冷萧肃:“叶峋,你到底要做什么。”
叶峋轻笑一声说:“你这么聪明,慢慢想啊。你要反击也好,要反抗也好,都随你,不过良辰,你动了心眼就别怪我耍手段。百姓既然点得灯,州官当然更能放火,这是你的选择。”
见叶峋摆开一副“我尊重你的选择”的态度,真把宋良辰给恶心到了:“说得好像我有很多选择似的,叶峋,别摆出这副嘴脸来,恶心。”
听她这么说,叶峋也不冒火气,依然带笑:“讨不到欢心,恶心也可以,我并不是很介意这两者的区别。”
“你这样有意思吗?”
“还好,我觉得不错。”
只要你在身边,爱也好恨也罢,欢心也可恶心也行,只要你在,并无区别,但求长伴左右,其他的……不敢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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