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钟未央和五少夫人都在聊女儿的事,一旁的六少夫人表情显得无聊,看一眼钟未央,又看一眼五少夫人,发现自己插不上话。她没有生过女儿,她院子里只有庶女。六少夫人的奇特之处在于,她自己只生儿子,一连生了四个嫡子,而她丈夫的小妾却清一色地只生女儿,因为庶女太多了,所以她只喜欢儿子,对女儿没有感觉。
“十妹妹怎么还不来?”六少夫人突然抱怨了一句。按理说,她们这些做嫂子的都已经来了,司徒玥音作为一个庶出小姑子,不应该拖延到最后才来吧!就算不勤快,也不能偷懒啊!
大丫鬟书童连忙解释道:“十小姐已经来过了,比九少夫人还早了一会儿,正好和二少夫人一块儿出去了,也是去帮忙去了。”
钟未央在心里疑惑地思量:帮忙?做主子的去给管事媳妇帮忙?二少夫人这样子管家,未免太用力过度了!亲力亲为也不是这样的忙法。
六少夫人等得心烦,立马又没好气地抱怨道:“那你们的二少夫人怎么还不回来?想让我们等到什么时候去?说好了上午让我们来,她自己的人又不在!”
大丫鬟书童被六少夫人的大嗓门吓得心中胆怯,声音低低地道:“几位少夫人再等一会儿,二少夫人应该就快要回来了。”
一刻钟之后,五少夫人和六少夫人的耐心告罄,两人起身就要走,发现钟未央没跟上来,她们连忙回头把钟未央也拉着出了门。
钟未央被五少夫人和六少夫人夹在中间,脚步停不下来,连忙说道:“我还得等二嫂回来,给她赔罪呢!”
六少夫人没好气道:“不就两朵破花吗?给我,我都不要!有什么好赔罪的?”
五少夫人道:“咱们去我那院里喝茶、说话去,比这里舒服得多!”
钟未央连忙吩咐丫鬟,道:“清江、松月,你们俩留在这里,等二少夫人回来了,你们先替我告罪一声,然后再来秋爽轩给我传话。”
“是,少夫人尽管放心,我们知道了。”清江和松月答道,两人停住了脚步。
钟未央、五少夫人和六少夫人三人风风火火地来了秋爽轩,五少夫人连忙吩咐丫鬟去把楚姐儿抱来。“让楚姐儿和恩姐儿一块儿玩吧!”
把两个孩子放在炕尾,让嬷嬷、奶娘等人照顾,大人们坐在炕头说话。屋里只留了大丫鬟服侍,二等丫鬟都被遣了出去。
六少夫人毫无顾忌地道:“咱们府里,就真的没有一个清高的人!大嫂不清高,二嫂嘛,哼哼,更不是,她那是假清高!至于十妹妹,那是木讷!我们几个不屑于装清高!”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钟未央朝两个小孩子看去,这些话不适合说给孩子听。她发现恩姐儿正在认认真真地玩着九连环,并不听大人说话,而楚姐儿却精神满满地听着这些闲话,根本没有兴趣玩,眼睛亮亮地朝这边看着。
“五嫂,不如让楚姐儿和恩姐儿去别的屋里玩吧!”钟未央提议道。
五少夫人这时也注意到了楚姐儿在听她们说话,爽快地吩咐奶娘:“带楚姐儿出去,让她和恩姐儿待在西厢房里吧!”
“我不出去!不出去!”楚姐儿把矮矮胖胖的小身子扭得团团转,想挣脱乳娘的手,圆圆滚滚的像个陀螺,显得十分娇憨,她不只是不肯走,而且还泼辣地喊道:“九婶婶坏!我不出去!”偏偏声音还是三岁孩子的奶声奶气。
就在钟未央忍俊不禁地觉得楚姐儿模样很好玩的时候,眼前的楚姐儿突然张口朝乳娘的手腕咬了下去,死死咬着不松口,钟未央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乳娘明显地变了脸色,可见是被咬痛了,但是又不敢出声。钟未央目光惊讶,这下子真的笑不出来了,表情有点纠结,她不得不重新考虑楚姐儿和恩姐儿作伴的事了,把楚姐儿放恩姐儿身边,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
五少夫人朝钟未央看了片刻,仿佛是看出来了钟未央的担心,她立马高声吩咐道:“风嬷嬷,你也去陪着楚姐儿,千万不能让楚姐儿欺负恩姐儿!”对于楚姐儿咬了乳娘的事,她仿佛并不在意。
等风嬷嬷出去了,五少夫人面上轻轻松松的,目光看着钟未央,爽快地道:“九弟妹别担心,有丫鬟、嬷嬷管着呢!出不了事的!”
钟未央笑一笑,她确实担心恩姐儿会被欺负,楚姐儿小家伙并不只是活泼那么简单。
六少夫人突然自信满满地道:“我觉得,大嫂是故意让二嫂管家的!”
钟未央正思索着这句话的意思,五少夫人道:“九弟妹,我实话告诉你,二嫂就是个泥菩萨!她没有那个手段去管家!咱们等着看吧,等不了一天,她就会主动来找我们帮忙的!”她的一双睡凤眼半睁、半合,悠悠闲闲的样子,显得一点也不着急。
钟未央并不关心二少夫人如何管家和能不能管家,她问出自己心里存着的疑惑:“大嫂为什么突然不管家了?”昨晚大少夫人紧急请大夫的事,她还不知情,国公夫人并没有在请早安的时候说出来。钟未央觉得,女人的事,还是问女人更好,所以她才没有把这个问题拿去问司徒明。
六少夫人突然睁大了她的狭长眼睛,大惊小怪道:“你居然还不知道?”她此时嗓门大得惊人!
钟未央目光定定地看着六少夫人,问:“知道什么?”很多事别人都知道,就只有她这个新来的人不知道。
尽管她也在吩咐丫鬟积极打听府里的事,但是似乎人太多,事情也太多,打听不完!甚至有些事根本打听不到!府里的仆人们并不是个个都大嘴巴,有些人是口风很紧的。而且,很多事情也不是人人都知道。
五少夫人轻声道:“大嫂之前小产过,大概有四次吧!”她语气显得有些感慨,说完,就端起茶盏,轻轻地喝了一口茶。
习惯性流产!钟未央觉得心惊。难怪昨天听说大少夫人又有身孕时,大家都只是惊讶,一点惊喜也没有!难怪大少夫人会这么紧张地养胎!难怪国公夫人突然这么明显地维护大少夫人!
六少夫人神色黯然,道:“都说事不过三,可大嫂已经有四次了。”那些不祥的话,她留在心里,没有说出口。
“不说这个了!”五少夫人抬起手臂,高高地、飞快地甩了一下帕子,像是要把烦恼甩开,爽快地道:“九弟妹,你知道大嫂为什么特意把家事全部托给二嫂吗?”她的柳叶眉挑起来,睡凤眼睁大,眸子里盛满了亮光,兴致十足的样子。
钟未央故意摇头,想听听五少夫人有什么高见。
六少夫人急切地接话道:“这还不简单吗?二嫂不会管家,等大嫂把身体养好了,立马又能把管家权收回去!”话到尾音处,她的下巴朝右侧飞快地偏了一下,干净利落的样子。
五少夫人白她一眼,道:“你没想明白!就算二嫂管家管得再好,大嫂也能轻轻松松地把管家权收回去!因为大嫂是世子夫人,二嫂可不是!”
“那干嘛非要全部托给二嫂啊?母亲昨天明明说了,让我们五个一起管的!母亲也没说让二嫂领头管啊!”六少夫人嘟起嘴说道,显得很不满。国公夫人昨晚才刚说让四个儿媳妇加一个庶女一起管家事,而大少夫人却赶着一早就派庄嬷嬷去找二少夫人,还明说把家事全部都托给二少夫人打理,就像故意的似的!故意让二少夫人一个人管,撇开她们,不想让她们插手一样的!
五少夫人见她还没想明白,点拨道:“二嫂是嫡儿媳妇,而且排行第二,我们是庶儿媳妇!差别就在这里!九弟妹虽然也占了嫡儿媳妇的名头,但不该是排在了末位!”
六少夫人愤愤不平,说道:“说起这个嫡和庶,我就来气!九弟妹,我告诉你,二嫂坏着呢!我刚刚嫁过来没多久的时候,有一次去给谦老王妃贺寿,我在老王妃面前讲了个笑话,逗得老王妃很高兴,就赏了我一样东西!结果,回到马车上,二嫂她居然当着丫鬟的面,告诉我要谨言慎行,不要哗众取宠、出风头,说我是庶子媳妇,宴会上那么多嫡子嫡媳都没有开口说话,我这个庶子媳妇不应该去跟别人相争,而是应该低头听着,永远不要开口!现在想起来,我都还生气着呢!庶子媳妇又怎么了?母亲对我们都是一视同仁的!凭什么她高高在上地教训我?我生了四个儿子,她才生了两个罢了!我一点也不服她!”
钟未央这次没有吃惊,只是对六少夫人那最后两句话的神逻辑有点啼笑皆非,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摆表情好了,只能抿着嘴,尽量不笑出来。
有些人喜欢背后说人短话,有些人当面和背后都是一样的说,但有些人专门当面指正别人!人的性格,就是这么的奇妙!二少夫人会当面指正别人这件事,她也已经领教过了,只是她并没有这么生气而已。
五少夫人没搭理六少夫人的气愤,因为她已经听六少夫人抱怨过很多次了,那些话她都能背诵出来了!她目光盯着钟未央,意味深长道:“九弟妹,其实大嫂也不喜欢你!”一个“你”字,显得十分浓墨重彩,声音特意转了几个弯,最后尾音拉高,像是故意吊人胃口。
钟未央这下子真是吃了一惊,目露疑惑,道:“为什么这么说?”
六少夫人也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你们把耳朵靠过来,我悄悄说给你们听!”五少夫人悄声道:“大哥的世子之位虽然牢固,但是大哥也要上战场的!战场上的事,谁又说得准呢?世子之位传嫡,不传庶,二哥和九弟是嫡,五爷和六弟是庶。你们现在知道了吧?大嫂特意让二嫂管家,明知道二嫂并不聪明又爱揽事,这是故意让二嫂丢丑的!”
钟未央心情突然变得很糟糕,原来国公府的勾心斗角隐藏在深处,表面上看不见的。
五少夫人看一眼钟未央,又补充道:“国公爷最喜欢的是九弟!每年九弟生辰,国公爷都会把一柄稀世少有的宝剑送去!连世子都没有呢!”
钟未央一边听,一边疑惑,此时心里并不感到喜悦,听说国公爷看重司徒明,她反而觉得心情很沉重!如果国公府里真的有勾心斗角、争宠夺权,她宁愿自己和司徒明一点竞争力也没有,让别人不要把目光放到他们身上,不要忌惮他们,她自己绝对不争那些东西,她觉得司徒明应该也是不会去争的,尽管她还没有问过他这个问题,但在潜意思里,她已经相信他。
“哇--”是恩姐儿!钟未央在沉思里被惊醒来,恩姐儿的哭声是特别的!因为她嗓子发出的声音不寻常。钟未央二话不说,连忙起身冲出了正房的门。孙嬷嬷抱着恩姐儿从西厢房出来,正好遇见钟未央。
钟未央抱过恩姐儿哄着,一边问孙嬷嬷:“怎么回事?”
孙嬷嬷神情为难地道:“楚姐儿打了一下恩姐儿。”
“打在了哪里?”钟未央问,她特意检查了恩姐儿的小脸,没有看到痕迹,心里才稍稍放心。
孙嬷嬷道:“少夫人放心,打得并不重,打在手上。”
钟未央在恩姐儿的左手手背上发现了一个红印子,连忙把恩姐儿的小手拿到嘴边亲了一下,恩姐儿的哭声果然就变小了。钟未央释然地笑一笑,看来恩姐儿可能并不是因为疼才哭的,而是因为之前从没有人打过她,这会子被打了,心里会格外委屈,所以才哭得伤心。钟未央又摸摸小家伙的耳朵,微笑道:“恩姐儿乖,不哭了!疼不疼?”
恩姐儿止住了哭声,贴着钟未央的脸,点点脑袋,小脸上很委屈。
钟未央又把她的小手亲一下,果然,小家伙脸上的委屈又变少了一点。钟未央笑一笑,吩咐孙嬷嬷去拿湿帕子来给恩姐儿擦脸。
“九弟妹!这都是楚姐儿不好。”五少夫人牵着楚姐儿从西厢房走出来,表情十分尴尬,一向能言善辩的她,这会子真的开不了口了。
大概是刚才被教训过了,楚姐儿此时不再是小老虎的模样了,竟然也在哭,脸上比恩姐儿还委屈。
钟未央蹲下腿,牵起楚姐儿的小手,微笑道:“恩姐儿已经不哭了,楚姐儿也别哭了。拉个勾勾吧,下次不打架了,好不好?”
楚姐儿点点头,伸出手来和恩姐儿的小手勾了勾,继续抽抽噎噎地哭着。
钟未央笑着给她擦擦眼泪,如果楚姐儿不答应,她还真不敢再让恩姐儿跟她玩,现在稍稍放心了。
五少夫人脸上明显地轻松了许多,又恢复了她的爽朗,睡凤眼里光彩满满的,笑道:“都是被这小磨人精给打扰了,咱们话还没说完呢!九弟妹留在这里吃午饭,咱们下午接着聊!”
钟未央抱着恩姐儿站了起来,笑道:“改天再来陪五嫂吃饭。”眼看着太阳快要升上中天了,钟未央与五少夫人告辞,带恩姐儿坐着肩舆回了平蒙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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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怎么去了这么久?”赵嬷嬷端来冷茶给钟未央,忍不住问道。
“二嫂有事出去了,我们就去五嫂的院里聊了一会儿天。”钟未央慢慢地喂恩姐儿喝冷茶,笑着说道:“我和恩姐儿之前不小心摘了二嫂的花,得找一样东西给二嫂赔罪,嬷嬷,你带丫鬟去库房里找一找,我记得我有一套祖父赠给我的文房四宝,是比较珍贵的,你先找出来。”她打算先道歉,如果二少夫人很和气地不责怪她,那么东西就不必送了,免得多此一举。如果二少夫人很生气,那么东西就送去,也尽量显得她不失礼。这么打算,并非因为她小气,而是因为她闯的祸比较特别,礼物太珍贵,而金银花太普通,可能让人误会她是有故意奚落的意思。
等赵嬷嬷去找东西了,钟未央又吩咐二等的小丫鬟松江和松香:“你们去琼玉轩看看清江和松月,告诉她们,我回院里来了。如果二少夫人回去了,就立马来回我。”
“是!”两个小丫鬟急急忙忙地走了。
钟未央舒出一口气,一个上午发生了太多变化,她现在需要好好理一理心绪。她这会子有了深切的体会,果然无知者才无畏,知道太多的事,烦恼也会跟着加多。
当然,她也知道,五少夫人说的话也不是句句都可信,其实大家都是猜测罢了。
梳理出来的头绪就是:大少夫人要养胎,而且有风险,大少夫人虽然明面上风光,但背后也有苦楚;二少夫人可能不善于管家,但是被大少夫人托付了管家权;五少夫人和六少夫人都对二少夫人不喜,其中六少夫人怀有怨气,这个打破了她以为几个妯娌没有矛盾的想法;二少夫人习惯当面指正别人,因此得罪了妯娌,不过,她目前仍然认为二少夫人并不是一个存坏心的人,而是很不合群、有点不懂人情世故,至于清高不清高,这根本不重要;至于勾心斗角的事,她目前只能存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大少夫人给她的感觉是大气型的,并不像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但在背地里的事,谁又知道呢?
原本她认为的一池清水,就这么被五少夫人的一番话给搅浑了!她喜欢清水,并不想要这样的浑水,心情也跟着被搅浑了,分不清是遗憾,还是厌烦。
钟未央刚刚思考完,松江和松香走了进来,回话道:“二少夫人还没有回琼玉轩,清江姐姐和松月姐姐让我们告诉少夫人,说,她们问了那个管花的小丫鬟,二少夫人并不会打骂她,但是很可能会赶她出府去,二少夫人如果对琼玉轩里的哪个丫鬟不满意,就会换新丫鬟,而且原来的那个丫鬟一定不准继续留在国公府里,不能让二少夫人看见。去年,二少夫人一共换了十二个丫鬟,那些被换掉的丫鬟全都被送去了庄子上种田,那个小丫鬟舍不得离开国公府,所以才哭。”
看来,对待丫鬟,二少夫人是典型的眼里揉不下沙子!钟未央吩咐松江和松香去堂屋里守着,她低下头,脸色平静地看向恩姐儿,小家伙又在堆木头,像是有感应般,也抬起小脸来看钟未央。原本感到烦累的心情,在和恩姐儿对视一眼后,瞬间又变得轻松了。钟未央笑着摸摸恩姐儿的头,让她继续玩木房子。
如果那管花的小丫鬟真的被赶出国公府,那么她就把那小丫鬟送去钟府当差好了!以后给她双倍的工钱,当是补偿她。钟未央默默地在心里这么打算着,因为自己连累了别人,此时觉得愧疚就像石头一样地压在心里面,心里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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