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未央看了一会儿账册,然后提起笔开始写信,写给她母亲钟太太。这也是她们之间的约定,用写信来填补思念。不过钟太太不同意每天通信,她告诫钟未央要克制和谨慎,每半个月送一次信回去就行。钟未央现在每天都要写一写,当作日记一样,记下每天的点滴小事,当然,司徒明被她排除在外不写,今天写的是恩姐儿的事。
钟未央写得很认真、入神。司徒明侧过脸,又朝她看过来,眼神微妙,带着探究。在他眼里,钟未央在临睡前的这个时候总是忙忙碌碌,似乎事情格外多,反而白天的时候神色特别悠闲。
钟未央的忙忙碌碌,把司徒明衬托得仿佛无所事事,只会思考。
“你为什么不白天做这些事?”司徒明清晰而低沉地问。
“白天做和晚上做没有多大差别。”钟未央敷衍道,抬起头看了司徒明一眼,然后继续埋头写信。当然,被打扰了一下,她脸上的表情还是有点不舒服的。
司徒明语气平平常常地说道:“既然没有多大差别,你以后记得在白天做完。”
写得行云流水的笔尖突然间停顿了一下,钟未央握笔的手不禁用力许多,她藏住了自己对于司徒明大男子主义的反感,表情有些冷凝,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停顿了一下之后,她继续书写。
“我们应该多说说话,增进一些了解,不能还像陌生人一样。既然同床共枕,就应该打算好一辈子和睦、亲密。”
钟未央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会他。
面对妻子的不予理睬,片刻后,司徒明清冷地道:“你还想要休书吗?”
“你可以随时给休书。”钟未央清冷地答道,态度坚毅如金刚石。
司徒明坚毅道:“我是夫,你是妻,夫为妻纲,你需要学会温柔贤顺,最好把你的任性收起来。”
钟未央坚定道:“人不是草木,我有我自己的意愿和信念,你不能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如果你要我随时听你的吩咐,那不可能。”
司徒明的眼睛又变大了少许,眉头微皱,稍有怒气:“妻子服侍夫君,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从没有见过像你这么离经叛道的女子。”
钟未央毫不畏惧:“丫鬟多得是,你让多少人服侍你都可以。可我不是丫鬟,虽然你家世很高贵,但是我钟家也不是寻常人家,我不需要低三下四、委曲求全。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可以尽管讨厌我!”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仿佛有“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在交响,彼此专注的目光似火光,又似冷雾,都毫不退让。
钟未央把手里的毛笔搁下,身子站得笔直,透着坚定和不屈。
两人各自不服气,辩论的声音再次响起。
司徒明语气郑重:“我要你做我的妻子,不是丫鬟。”
钟未央眼睛直视着司徒明,但是不回答这句话。
过了片刻,司徒明面色转为深沉,道:“你心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声音低而缓,却仿佛射箭正中靶心,一字一句地叩击在了钟未央的心上。
钟未央心里咯噔一下,甚至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不可否认,她吓了一跳。片刻间,身上的锋利气势有所收敛,她垂下眼睫,沉默了半晌,然后鼓起勇气,和司徒明对视着,掩藏着心中的惊涛拍岸,声音平静地答道:“不是秘密,是信仰,如果你确定不给我休书,那么你就要忍耐着只有一位妻子,或者只拥有姹紫嫣红的一院小妾的生活,只能二选一。我希望你在有了小妾之后,能尊重我,我有我的骄傲和洁癖,我不与人共事一夫。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会把你的小妾和庶子女照顾得很好,让后院没有脏污和阴私,一片清平、安宁!我同意互相增进了解,但是我现在不做你的妻子。等我们了解足够后,确定了可以和睦相处,再以合适的相处模式走下去。”
隔着一方距离,钟未央能看见司徒明眼中的思索,片刻后,他朗声答道:“好。”他突然勾起嘴角,清朗地一笑,眼睛变大、变亮地看着钟未央,道:“如果我只选你一个,那么你需要把三从四德全部做到!你有你的条件,我也有我的条件。”
他把话说得仿佛带有挑衅的意味,目光却格外认真,定定地注视着钟未央。两人都在彼此的眼睛里探究着心上的秘密。
“好!”钟未央语声爽快,态度十分干脆。在这一刻,两人一起露出了坚定而略含挑衅的微笑,结下了赌约。
钟未央暂时相信自己的眼睛,愿意信任司徒明不是耍赖之人。
知道了钟未央在想些什么,眼前的这个女子不再捉摸不透,司徒明心中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悠闲,这对他来说,是个愉快而有意思的赌约,他毫无压力,并且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他剑眉轻扬,眼睛张大少许,注视着钟未央,心里想的是:如果她变得三从四德,会是什么样子?恐怕又是人前和人后做两个模样吧!
他根本不相信,钟未央会三从四德。在他眼里,钟未央就是一只胆大包天的“家猫”,时而张牙舞爪,时而又缩在墙角害怕,倒是给他的生活加了一道奇特的趣味。
彼此静默了一会儿,钟未央把目光收回来,转过身打着小哈欠,然后把桌上的信和账册收好,默默地爬到大床里侧,仰面躺下,盖好被子,安静地闭上眼睛。
司徒明仍旧悠闲地半坐半躺着,轻快地一抬手,放下了大红罗帐,然后侧头注视了钟未央片刻,才安静地躺了下来,面朝着钟未央侧身睡着,心平气和地闭上了眼睛。
一个在床里侧,一个在床外沿,仍旧隔着一方安全的距离。钟未央悄悄地打量了一眼,终于安心、放心、省心了,弯起嘴角,微笑着入睡。
半夜,钟未央又被打了一下,突然惊醒来,迷迷糊糊地发现司徒明的脚丫子搁在自己脚上,钟未央瞬间恼火,毫不犹豫地抬起一脚,朝他腰间踹了过去。
没有醉酒的司徒明却未被踹下床去,他也迷糊地醒了过来,疑惑地看着钟未央的安静睡颜,以为她又是做噩梦了,伸手试探了钟未央的额头一会儿,又确定了她盖好了被子,然后心情有些疑惑和无奈,心想着:竟然在梦里也敢打他,这“家猫”的爪子和胆子都不是一般的厉害。
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笑容达到心里,然后带着笑容进入了梦里。
夜色依然昏暗,也依然安静,钟未央半晌之后睁开眼睛,心情有点烦躁,脑子变得清醒,然后磨磨蹭蹭地才再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