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已走干净了,陆青婉也不再端着,说话也有些语气不善,道:“婶娘既是说要走的,怎得又留了下来?”
“夫人不愿意我在,那我走便是。”老妇人故作伤感,起身便欲出门去。
陆青婉也不愿与她多纠缠,只道:“你若是还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可真是要差人将你打出去了。”
听见她这般说话,老妇人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是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待到老妇人缓过劲儿来,怒气冲冲道:“你虽是这府里的当家夫人,喜鹊也在你家做工,可她却不是签了死契卖与你家的,这我们家里的事儿可是轮不着你来管吧。”
瞧她这两鬓斑白,也不虚长了年纪,果是牙尖嘴利得紧。
可陆青婉哪是这三言两语便能打发得了的,道:“喜鹊在我家里做工,可我从未将她当作下人看待,倒是你这个婶娘,却是不盼着她好,将人往火坑里推!”
“夫人您是锦衣玉食的养着,不知道我们平头百姓的难处,”老妇人顿了顿,瞥了眼陆青婉,见她神色未变,又道:“这桩姻缘,于喜鹊而言,可不能说是火坑的。”
陆青婉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婶娘如若是真有心,怎会给她寻个这样的人家,可若是想害她,又何必千里迢迢来说亲呢?
见婶娘这话好似是意有所指,陆青婉也收敛了气势,道:“你是喜鹊的婶娘,我信你定是不会害她的,可那人家,着实不是个好去处。”
“夫人你是有所不知。”那老妇人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吞吞吐吐的。
陆青婉是等不及她说完了,兀自道:“无论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那也不该将喜鹊胡乱配了人家,我只是主家,尚且于心不忍,你可是她婶娘啊,又怎能这样对她?”
老妇人好似被说动了,轻叹一口气,无奈道:“夫人,实在是没了法子,那无赖看准了我们家,要不将女儿许给他,要不就得让他牵走家里的两头牛了。”至此,才说出了实情。
“哪有这样的道理,”听了这话,陆青婉是有些义愤填膺,未多想便道:“怎得不去报官,难不成就由着他予取予求?”
“是他受伤在先,是我家那丫头将人头给打破了,这是寻上门来讨药钱的。”说到这里老妇人还是有些心虚的,眼神躲躲闪闪的。
陆青婉觉得她这话实在是奇怪,便问道:“那喜鹊,可不是你家的女儿吧?”
“这好赖她也算是我家里的姑娘,定是不忍心看着我们受此大难的。”
“所以,你便想着让喜鹊代你女儿去嫁人?”
“这也不算是糟蹋了她,什么锅配什么盖,两人年纪相当,条件也合适,又能救了她妹妹,实在是个好买卖。”
陆青婉是好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张了张嘴,说话也有些艰难,道:“你这般想的,喜鹊可知道。”
那老妇人却是不敢与她对视,只别过头去,轻声道:“她自是知道的。”
既是她如此说话,陆青婉也不好再多问什么,若按她的话来说,这还真的算是她们的家务事,实在不是自己能管束得了的。
用罢了早膳,这一整天都是惴惴不安的,生怕喜鹊就这样走了,毁了后半生。
这想什么来什么,没多久功夫,喜鹊便来报,她那婶娘要回西疆去了。陆青婉是不知道喜鹊用了什么法子将人打发走,可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是打心底高兴。
这送走了亲戚,喜鹊脸上却是不见了笑容,以往都是喜欢说笑的人,如今是时常出神,日日里都是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有好几次险些办砸了差事。
陆青婉实在是看不过眼了,便将人叫到了跟前来,问道:“近日一切可都好?”
“都好。”
陆青婉轻叹一口气,道:“你最近是怎么了,怎的天天掉了魂一般,失魂落魄的。”
喜鹊低垂着脑袋闷不做声,纵是陆青婉再问话,也不搭腔,实在是没了法子,她也不再顾忌着了,直接道:“你那婶娘走之前是与你说了什么?”
听见夫人这般问话,喜鹊是惊了一惊,未想到竟是猜到了她那婶娘身上,敛了敛心神,道:“没什么。”
“我知你心里有事,只是这人总是要朝前看的,揪着过去的事儿是没法过日子的,”陆青婉起身,上前几步去握住了喜鹊的手,轻拍了几下,又语重心长道:“只有朝前看,这日子才能过得好。”
喜鹊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可有些事情实在是忘记不得,更是不能与夫人倾诉,现下见她有此举动,只得是迎合着她。
陆青婉却是当喜鹊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里便也有些放心了,道:“行了,没别的事儿了,你先出去吧。”
未想到喜鹊转身欲出去,未走几步,却是突然停住了不再动作,陆青婉见了觉得奇怪,问道:“怎么了?”
喜鹊回了头,快步走了过来,叫了声:“夫人。”
见她如此行径,陆青婉心道她这是要与自己说心里话了,可面上却是不显,只道:“何事?”
“没,没什么。”未想到喜鹊终是不敢开口,只是一味搪塞着。
见她不愿意多说,陆青婉虽是有些失望,却也是不好逼着人,只得道:“那出去吧。”
陆青婉明白喜鹊以前定是受过苦的,可对于这些过往她却是不愿意对自己提,此次如若不是她那婶娘来搅和,自己怕仍是一无所知呢。
丧夫失子,这是多大的苦楚,此时的陆青婉也只是凭着喜鹊说的“晦气”猜测她的情况,既是她自己不愿意提,旁人实在是不好多问。
现下已是知道了些许,自是不好再同往日一般毫无顾忌,好在是如今在都城里,难碰见西疆人,如若是好死不死遇见了熟人,可不得勾起伤心事儿了。
虽是想着多照顾些,可往日里习惯了使唤人,如今也难改,陆珉现下在外头读书,如今这天气一日寒过一日,是想着得给他缝双护膝来,自己却是懒,将差事派给了喜鹊。
喜鹊是手脚麻利的人,干活更是勤勉,见她做着针线活,陆青婉忽地想起了她那夭折了的孩子,瞧着喜鹊的眼神也带上了点怜悯,却是不敢叫喜鹊察觉,唯恐伤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