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友良以为自己听错了:“外人?”
秦玉英早有心理准备,淡定自若点头:“没错。在我眼里,改姓之后的江玉凤就是外人。我不承认她是我的妹妹。”
她把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何友良没有不识趣地追问原因,他点了头:“行,我会安排好。”
“友良叔,给你添麻烦了。”秦玉英展颜一笑,温和无害。
送走了秦玉英,何友良把这事说给刚从地里过来的何光华听:“英子不是冷血无情不讲理的人,她这是怎么了?”
何光华白了他一眼,回了一句:“你想这么多干啥?英子咋样说,咱就咋样办。”
“不是,英子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她亲生妹妹来了,她要是连表面功夫都不做,那岂不是会被人指摘?”何友良是怕影响到秦玉英的风评,“亲妹妹都不认”,这是不小的指责呢。
何光华哂然一笑:“你操这心干啥子?英子给咱们大队做了多大的贡献?要不是英子,咱的猪一头养不活,吃不饱饭,过不上好日子。要是有人因英子不认亲妹妹就在说三道四,那不是人。”
何友良:“你不是不知道,人都是不知恩的。所以知恩图报的人才会显得那么珍贵。英子是被捧得太高了,只要她有一点不好的地方,那些人能把她的功绩全抹了。”
何光华哈哈大笑起来:“随便他们。有种就别吃英子发现的粮食,别靠着英子养猪,自己捣鼓。”
何友良见得不到何光华的肯定,没再跟他说下去的兴致。
就这么到了江玉凤等知青到何家村的日子,何友良早早坐着拖拉机去公社,他不是特地为了等那批新来的知青,而是想跟公社领导说说村里的情况。
江玉凤来到了红河公社,长相秀丽,品行端庄大方的她很受人欢迎。她从来何家村的一路上就获得了很多人的好感,和她一同分配到何家村的三个知青,隐隐以她为首。
见到何友良,江玉凤主动上前跟他打招呼,着重强调她跟秦玉英之间的关系:“大队长,你好,我叫玉凤。我的姐姐叫秦玉英。”
何友良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精,他嘴上很热情欢迎江玉凤,实则他半句有用的话都没给她,跟着她打太极。
瞧着何友良冷淡的反应,江玉凤心里打了个突,她连着给秦建业写了好几封信,无一例外地,没收到秦玉英和秦元祥的只言片语。
她曾在信里隐晦打听过秦玉英和秦元祥是不是对她心怀不满,秦建业的回复是尽量找借口,找理由,却连一张姐弟俩的信纸都没寄给她。
看何友良这么冷淡对她,秦玉英连最起码的迎接都不曾来,江玉凤的心渐渐往下沉。
因着初来乍到,江玉凤这多活了一世的人,格外的小心谨慎,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
在从红河公社回何家村的路上,江玉凤试图跟何友良套近乎,以此打听出更多秦玉英的事情。
事实上,秦玉英在何家村乃至红河公社内都拥有着极高的人气,何友良不打算说,负责开车的侄子就把秦玉英做的那些事都跟江玉凤等人倒了底。
江玉凤越听越觉得不安,她想不明白一个本该在四年前溺水而亡的人,为何在今生活了下来,活得还这么多姿多彩。
何友良不动声色观察着江玉凤的一举一动,看她非但没有为亲生姐姐感到骄傲自豪,反而是满脸疑惑,眉头紧蹙的样子,他忽的理解了秦玉英为何执意不肯认江玉凤这个妹妹了。
活的时间长了,见的事情就多了。
何友良看遍了人情冷暖,他知道有些所谓的亲人,有时候还不如陌生人来得好。
当你落难时,那些见不得你好的亲人非但不会帮你,反而是落井下石。
当你过上好日子,那些所谓的亲人只会想水蛭一样死死缠着你,只为了吸你的血,丝毫不记你的恩情,只恨你给的不够多。
这么一想,横亘在心头几天的郁气消散了,何友良侧头看着脸色变幻莫测的江玉凤,再想到光风霁月,知恩图报的秦玉英,再想到儒雅的秦建业,他悄然叹口气:只怕英子不得安宁了。
江玉凤等三个新知青,坐着拖拉机来到了何家村。
一路看着那些耕地,知青们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好奇和期待,同时还有些许迷茫。
何友良按照以往的惯例,让侄子直接把车开到知青院:“好了,知青院到了,你们去找陆浩东,他会安排好你们的生活。”
江玉凤以为何友良口中的“你们”不包括她,因为她的家人都在何家村里安家落户了,她来当所谓的知青,其实就是走一个过场而已。
结果,尴尬了。
何友良看着不肯下车的江玉凤,特地给她留了点面子:“江知青,你为啥不下车啊?”
“啊?”江玉凤登时感受到两道好奇的目光,她的脸红得像猴屁股,问道:“大队长,我爸他们不是住在别的地方吗?”
何友良微微一笑,善意提醒道:“江知青,组织让你住在知青院。”
江玉凤倏地瞪大眼睛:“大队长,我的爸爸姐姐弟弟不是住在知青院吧?我不能和他们一起住吗?”
见江玉凤如此不识趣,何友良拉下脸,冷声说道:“江知青,你要听从组织的安排。”
知青下乡,连同着她们的户口都迁下来了。换言之,江玉凤从首都出发的那天起,她就落户在了何家村。
说句不中听的话,要是江玉凤不识趣,惹怒了何友良,他要是小心眼爱记仇,可以找很多很多种理由卡她回城的手续不给她办!
江玉凤羞臊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她知道自己惹得何友良不高兴了,不敢再轻易试探何友良的底线,乖乖拎着东西下拖拉机。
何友良又恢复了刚开始和蔼可亲的模样,笑呵呵跟新来的一男两女知青说:“你们记得去找陆浩东,他会给你们安排好一切的。”
目送着越离越远的拖拉机,江玉凤的拳头死死攥着背包,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骨肉至亲给无情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