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线的那天,苏苏没见到裴远达。
早上是睡到自然醒的,已经日上三竿,他竟没敲她的门。
客厅没有人、他的卧室也是空的,外面也没有看到他。
苏苏从来没有觉得裴远达需要自己去“牵挂”,只不过一个碰巧一起受伤一起养伤的同事,伤好了,应该桥归桥,路归路,以后最多是不同部门的同事。况且若不是被逼无奈住在同一栋房子里,苏苏应该永远不会和裴远达这样浮夸的人有交集。
但,他今天没有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好不适应。就好像养了好久的习惯,突然停了,怪怪的。
就在前天,他还贴近自己,嬉皮笑脸地说:“真盼着后天赶快来啊,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现在医生已经摘了纱布,拿起了剪刀和钳子,明晃晃的能照见人影。却看不见裴远达的影子。
苏苏有种被人毫无征兆突然抛弃的气愤。
果然自己没有看错人,第一眼看到裴远达,就知道是那种游戏人生没有责任心没有态度的不靠谱。今天这种不辞而别,有什么好奇怪的。即便前天已经和凉皮的男朋友称兄道弟,还骑摩托车一块去兜风,甚至还和苏苏约定拆完线一起回市里的pub大肆庆祝,那场面,像是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
那又怎样?没有留言,没有便条,没有口信,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剪断绳线的声音听的真切,拆出来的断截扔在手术盘子里,短短的一根根的,像刚学字的小孩子拿不稳笔随便写的1,有种丑陋却代表开始的喜悦。
伤口愈合的不错,拆完后一条创可贴了事,大大缓解了苏苏的担心。虽然还没有完全消肿,但已经可以照常生活了。
本来她可以继续再蒙混在康途度假村的,反正公司指导现在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催她回去上班。这点苏苏很是奇怪,卫经理什么时候从周扒皮变成黄世仁了?
但一个人在康途也是索然无趣,苏苏简单收拾了行李,坐公司班车回了公司。一路上,苏苏都在咒骂裴远达,只要是一个坏男人可以用上的词,统统骂了个遍。骂完了,竟莫名地失落起来。
办公室举行了小型的欢迎仪式,尤其是单身男同事们,还为苏苏准备了一大束花。
经理卫楚余竟也没有阻止,任凭大家脱离工作闲聊半个多钟头。凉皮一直感叹:“哟,美女果然不一样啊,要换做我,早嚷嚷半天了。”
见只有一条创可贴,苏苏的姨妈哎哟哎哟了几句,嗔怪怎么这么不小心之类的话,也就完全相信了苏苏是玩的太尽兴,不注意碰上了树,只是蹭破点皮这样的谎话。
红酒部苏苏已经去过N趟了,根本从来没有见到裴远达的影子。红酒部本来就不大,就两个办公区和一个仓库。转悠几分钟也就看个清楚。她还去了销售门店,H市不大,康氏旗下的红酒门店也就三家,从外面的玻璃橱窗就能把里面有几个人看个一清二楚。
但她一次都没看到裴远达。或许他一直在出差,或许是自己去的不是时候,正好错过。
苏苏假装不经意,跟红酒部的员工打听过裴远达这个名字,但大家都说没听过。难道他是个骗子?可他明明和自己一样,享用了康途度假村的病号待遇。那他就是别的部门的,康氏集团总共六七千人,总不至于一个一个去查。
况且,她为什么要去查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而且,他浮夸、他撒谎、他不辞而别…..骗子,苏苏在心里咒骂。
笛子每天都来接凉皮下班,而凉皮每次都会拉上苏苏一起,笛子倒也从来没感觉有所介意。不过苏苏不能着风,所以这些天都没有见到笛子骑摩托,而是开了辆CC。
“那哈雷,比CC贵。”苏苏感叹笛子年轻有为,这么年轻就开上三十多万的车的时候,凉皮在她耳边嘟囔了这么一句。
“你不会是看上他的钱了吧。”
“晕,我凉皮如果要的是钱,肯定不找个只开得起CC的。”
“那开什么?”
“最少得路虎,绿标的都不行,得黑标!”
苏苏对车完全不懂,但凉皮这么一说,不用问也知道黑标更贵。但苏苏看来,二十多岁能开得起三十多万的车,已经是富人了。她若能有辆三十几万的车,肯定很知足。
苏苏还去过一次笛子的家。笛子自己单住,怪不得那么方便就“骗”凉皮上了床。那地方与其说是个家,不如说是个迷你pub。一进门,一人多高的立体音响一大排,好几把炫色的电吉他绝对的吸引眼球。整套的架子鼓、DJ台……只在墙角落里,挤进去一张床。苏苏甚至可以想象,那一晚,笛子是怎样用音乐的激情澎湃勾引并麻醉了单纯的凉皮。这阵势,一勾一个准儿。
大二时,凉皮迷上上了一个乐队的贝斯手。像个丢了魂儿的脑残粉一样,乐队去哪演出,她就跟到哪,眼睛直勾勾地站在台下,哈喇子都要掉一地。无奈贝斯手有女朋友,凉皮的独角苦情戏一直唱到毕业好久才出戏。
现在有个既有颜又有钱,还会架子鼓电吉他的“浪子”摆在她面前,认识第二天就投怀送抱上床承欢,一点也不为过。
女人,应该不知道,自己迷上的,也许只是自己梦里的一个形象,一种感觉。而未必真的是这个人。
只是这个形象,恰好很大比例地与这个形象契合,然后,自己在想象里再把这个比例无限加大。
最后,就无可救药地被自己套了进去。
之前凉皮用来劝苏苏的话,现在能用在她自己身上了。
已经深秋了。公司旁边的公园里,林间小路已是一地金黄。
苏苏最喜欢这个季节,一年四季十二月三百余天,最适合静静独处的日子,也就只有树叶飘零的金秋。北方的春天不够暖,夏季又过于燥闷,寒冬伸手难出。就只有秋天,是最可以缓步在林间,一个人便能在落日中闲散一下午的。
而且,没有她这个大电灯泡,凉皮和笛子的约会,应该是更旁若无人的。虽然他们一向如此,好比在大街上就能欣赏到或你侬我侬或热情似火的韩剧。
苏苏的刘海已经长的很长了,经常稍微歪下头,就挡住了眼睛。但苏苏还不想去修剪,眼角浅浅的疤痕,离近了还是很明显。不遮挡着,总是不踏实。医生说,过个半年就没事了。这长出来的刘海,倒是添了几分赏秋的朦胧感。
“苏苏,TheTree咖啡店,五分钟之内火速赶来!爆炸新闻,不来后悔!”
凉皮一向叙事夸张,芝麻大的东西能说成冬瓜。无非是看到了哪个明星,或是商场跳楼价大促销之类的,苏苏也就没回复。
半分钟不到,凉皮的微信又到了。是张照片:
餐厅里面,坐着杜鹏的女人。不对,现在看来,应该说不知道是谁的女人。因为这个之前球场上见到的,在杜鹏臂弯里开心笑的,害苏苏伤了眼睛的女人,此时对面坐着的男人,不是杜鹏。
苏苏赶快起身,蹬着新买的小电动直奔TheTree咖啡店。
一路上,苏苏的内心像是开了间调味料铺子,各种滋味摆卖一屋子。杜鹏的女人出轨?杜鹏被结结实实戴了绿帽子?杜鹏知不知道?杜鹏会不会很崩溃?
咖啡店很近,几分钟后,苏苏顾不上把电动车放好,随便扔在墙角,半蹑手蹑脚地坐到凉皮旁边。
“你怎么这么慢,刚才精彩的都错过了!”凉皮嘘声说。
“什么精彩的?”苏苏一边问,一边眼睛往那个女人的方向瞟,根本顾不上跟旁边的笛子打招呼。
女人今天的装扮很是妖娆,隔条马路仍能看到她凑上男人的红唇,嘟起层层欲望。男人侧着脸,看的不是很清楚,但大大的H皮带扣卡在像挂了个大布袋子似的啤酒肚子上,还有桌上超级明显的奔驰车钥匙,都□□裸地宣告,这个女人,抛弃杜鹏,傍上个有钱的主儿。
“我给偷录了一段。”凉皮说着,打开手机视频。是那女人和肥男人旁若无人亲吻的录像,一边放,一边不忘了爆个粗口:“靠,隔壁桌还有个小孩呢!真够不要脸的。”
“嘘……”苏苏真怕凉皮的大嗓门破坏了她看这场戏,捂住了凉皮的嘴。
“你说,杜鹏知道不知道?”凉皮问。
“希望他不知道。”苏苏说出这几个字,语气里的捂不住的关切。
“笨蛋!他知道了,对你是好事!”
“怎么就好事了?杜鹏的性格,一定很受伤。”
“受伤好啊!你正好趁虚而入!”
“呃……”苏苏的眼光,又被那个女人吸引了过去。刚才还只是你摸我一下,我亲你一下,打打情骂骂俏的,现在直接埋到怀里,亲上了。
“笛子,去隔壁那桌,把盐罐子都拿过来!”
笛子也没问,邪笑着找了三张桌子,捧过来三个盐罐子。
“你要那么多盐干嘛?”苏苏奇怪地问。
凉皮不搭腔。抽出一张餐巾纸,把四瓶盐全倒了上去,包起来,说:“走吧。”
苏苏跟在凉皮后面往外走。
到女人那桌的时候,两个人正亲热的进入忘我之境。只见凉皮,静悄悄地,把餐巾纸包里的盐,一股脑地,全倒进了桌边那女人的咖啡杯里……
刚出门,凉皮终于憋不住地哈哈大笑:“真痛快!”
苏苏说:“等一下,我包里还有一袋辣椒粉。”说完,又转头进了咖啡店。
笛子看着苏苏朝肥男那桌走去,摇摇头说:“哟,看不出来,苏苏也是个狠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