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面巾,柳村所有人都认识她,都知道她的名字,叫做丑儿。
她很不适应这里的生活,不明白为啥刷牙要用柳枝,又苦又难受,她觉得不可思议,潜意识里觉得应该不是这样刷牙,但是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刷。
她不会穿衣服,觉得怪,麻烦。
除此之外还要受张慕天的欺负,张慕天又讨厌又幼稚,丑儿个子小,洗完衣服够不到晾衣绳,张慕天就在一旁显摆嘲笑,故意抓着晾衣绳告诉她,我很高。
张慕天很挑剔,农村没什么新鲜蔬菜可以吃,这里吃的很少,自从丑儿又一次无意采了一些从未见过的野菜回来吃过之后,张慕天便经常赶着丑儿去给他采野菜。
张慕天有时候又很好,张慕天的爹爹是一个猎人,家里时不时会有一顿肉吃,肉不多,大多卖了钱,张氏不允许丑儿吃肉,张慕天便总会偷偷给她一些肉解解馋,这才让丑儿不至于天天干活顿顿野菜的情况下长的太过瘦弱不堪。
就这么磕磕碰碰过着,张氏有一段时间甚至后悔,自己到底是招了丫鬟还是招了傻子。
她在一天劳累之后总会蹲在门口看月亮,问自己,我到底是谁?
直到两年后,她七岁。
一天,村口的牛大爷带来消息,朝廷要征兵了。
牛大爷有一趟牛车,经常赶着牛车进城,所以这个消息,很有可能是真的。
果真,没过多久,村中的壮男男子全部征走,张慕天的爹爹张贺也被征去了。
朝中大事如何风云巨变,柳村的人不知道,张氏不知道,丑儿也不知道,只知晓如今战火四起,平常百姓家的男子,要去为国尽忠了。
家里的主要劳力没有了,打猎也无人可去,就剩下张氏和两个小孩,张家,一下陷入危机。
丑儿过的胆战心惊,日子维系不下去,张氏每日看着她都眼冒精光,大清早她就挎着篮子赶紧出了门。
现在一切要靠自己,否则,要不了几天,张氏一定会把她卖了。
张慕天追在身后,问,“你要去那里?“
“去山上找些吃的。“
张慕天愣了愣,随即跟上,“我陪你。“
“不用了,我自己去。“
“为何?“张慕天有些生气。
丑儿转过身,看着张慕天,他应该是发现自己要出门匆匆忙忙才起身,衣服都还未穿好,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带着迷茫,“张慕天,这个时候我一个人跑去山上,你知道为什么。“
张慕天揉揉眼睛,声音有些闷,“我知道,家里快过不下去了,娘亲想把你卖了。“
“你清楚,所以我才要去山上,要是你跟着,说不定今天婶婶就把我卖了。“
张慕天睁大眼睛,看着丑儿半响,随即闷声道,“好吧,你小心些。“
柳村附近有一座山,叫仁寿山。
仁寿山不高,山上大树环绕,到处都是黄色绿色,时至初秋,有些野果已经成熟,树叶有些成了黄色,落叶纷纷,地上已经铺了不少的树叶,踩上去嘎吱嘎吱的响,整座山静谧安详。
丛林中传来声声鸟鸣,还有不少的花,这山,真是个好地方。
可惜,丑儿此时没有心情欣赏。
越往深处走,树林越茂密,偶尔还会跑过一两只野兔,飞过几只野鸡,丑儿不会打猎,只能看着美味眼馋。
走了许久,丑儿累的气喘嘘嘘,长出一口气,噗通一声坐在地上。
揉着酸疼的脚,丑儿扔过随手拿的篮子,无比挫败,“唉,怎么找点吃的这么难?!“
喝过水囊里的水,烈日炎炎,她无比焦躁,抓起脚边的草,丑儿一下一下乱扔,远远的抛出去,几颗白白的东西被遗在不远处。
她目光一亮,几步跑过去抓在手里,看了半响,随即嘴一咧。
嘿嘿,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张氏这几日终于不再盯着丑儿,每晚她都会坐在屋子里吃着小零食,数着手里的铜板,嘴角咧的合不拢嘴。
丑儿泡着脚,一颗一颗往嘴里丢花生,顺便揉着酸麻的双腿,哀叹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为了生活,她真够累的。
天一亮,丑儿拎着篮子去到集市。
“买花生啦,好吃的花生…”
那日在仁寿山无意之中发现的东西,这里无人认识,反倒给了她机会,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认识这东西,但是它能赚钱就是了。
这种吃食很受欢迎,每天只要开始吆喝,不消片刻便卖完了。
忙碌中,一双小手从拥挤的人群后面伸了过来,慢慢的伸进篮子里,抓了一把,然后慢慢的移出去,人太多,根本没有人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丫头赶紧跑开,在角落里一个人剥了花生吃的一脸满足。
丑儿原本打算抓住这个贼,但看到那小姑娘满足的神情,她又有些于心不忍。
青青慢慢的吃着,剥开一个花生,放在嘴里,细细的嚼,嘴角扬起幸福的笑容,仿佛吃的是世间美味。
然后,一回头,看到了正在盯着她的丑儿。
脸上的笑立马僵住,青青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手里剩余的花生捏的紧紧的,她很怕,很怕那个蒙着面巾的女孩子会叫出来,说她是贼。
等了一会,看到丑儿没什么动静,青青捏紧手里的花生,转过身跑进了巷子。
又是一天,丑儿再次来到仁寿山。
云雪到现在还记得那日艳阳高照,林子里闷闷的,又热又难受。
丑儿采了一篮子花生,擦擦脸上的汗,周围草木茂盛,她总是怕会突然蹿出一条大蟒蛇来。
丑儿眼巴巴的看着树上挂的红红的果子,石榴。
也是无意中发现,她日日盼着石榴成熟,她已经想到了更加能赚钱的好法子,但是现在她很渴。
慢慢的走过去,丑儿狠狠咽下几口吐沫,搓搓双手,伸出手,狠狠抓了两颗,还没来得急开心,便觉得脚下一松。
“啊呀!”
一脚踩空,天旋地转,滚滚滚,她像个巨大的皮球,滚的天昏地暗,周围簌簌的掉下树枝落叶,随即身子一空,”噗通“落地。
丑儿爬起身,吐出一口枯草。
“呸!“
丑儿愤怒又不甘的站起来,站到一半身子猛的顿住,头顶的阳光很亮,在这个狭小黑暗的空间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光圈,看不清四周,一片光芒,丑儿眯着眼用一只手挡住眼睛,她用了好一会才看清了对面的,人。
或许一切命中注定,就在一个昏暗的洞口,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孩,然后,年年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