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2月12日,新的学期开始了。
分别一个月,兄弟们见面后少不了一通热聊。
寝室里,每个人都在狠命地吹着牛,不是红包达到天文数字就是玩腻了名胜古迹,再或是纠集一帮小弟干了震惊中央的大事,反正,没一个人愿意承认自己的假期过得平平淡淡。
吹得最凶的自然是刘蛋,不过话说回来,他这个寒假过得的确挺滋润。期末考试的好成绩让他在家里享受到了帝王般的待遇,他老爸甚至决定把这个学期的生活费提高20%。
兜里的钱一多,能办的事情也就多了,因此,从开学第一天起,刘蛋就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寝室里几乎见不到他的踪影。哥几个都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直到三天后的晚上。
晚自修结束,哥几个陆续回到寝室,大家洗脸刷牙瞎聊,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突然,刘蛋捂着脸,火气腾腾地窜了回来,一进门就扯开喉咙喊:“游胜,刀!刀拿来!”不等对方表态,便径直走到他箱边,翻找起来。
箱子是每个人唯一的私密空间,岂容他人乱翻?
游胜连忙上前阻拦,涌到嘴边的脏话刚想放出,可见到刘蛋那张变态的脸,不由得把脏字过滤了一下,客气道:“劲哥,未经许可乱拿别人东西可不是你的风格哦!”
“你他娘的少废话!快拿出来!”刘蛋怒道。
众人见刘蛋不像开玩笑,便都围拢了过去。
刘蛋的模样确实很不正常,左脸一片绯红,不是害臊引起的那种,绯红之外是青色。脸上的红印极像是被击打形成的,定睛一看,果然是巴掌印,五个手指头还依稀可见呢。
“靠!逆天了!哪个王八蛋竟然敢打我们劲哥!”曹波第一个跳出来鸣不平。
陈迎春也出言询问:“刘家劲,发生什么事了?有话慢慢说嘛!”
“刘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要刀干吗?”彭家辉也挺急的。
然而,刘蛋的耳朵似乎被拍聋了,众人的问话全然没听见,只顾蒙头强行搜索着游胜的箱子。
“劲哥,别找了,刀没带来。”游胜抱怨道。
游胜以前确实有把刀,削铅笔用的,偶尔也会切一下水果,这个学期倒真没带来。
听说没刀,刘蛋又嚷嚷着要找棍子,哥几个你拖我拦,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弄熄火。
彭家辉劝道:“刘蛋,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寻刀找棍的,凡事得谋定而后动。”
陈迎春附和道:“对!对!碰到事情一定要三思而行,从长计议。”
刘蛋最烦文绉绉的腔调,骂道:“操!你们他娘的少在这里讲鬼话,老子听不懂。”
游胜不失时机地插话道:“劲哥,你先给兄弟们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需要哥们出马,我游胜绝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话刚出口,游胜就后悔了,直骂自己嘴贱,不明情况乱许诺。
果然,刘蛋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他的手,叫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立马跟我一起去砍人!”
游胜吓得连连摆手,苦笑道:“别啊!我还没说完呢,前提是不能违反校纪校规嘛。”
“呸!伪君子!”刘蛋狠狠地鄙视了他一把,骂道:“既要当□□又要立牌坊!如果你会遵守校纪校规,还至于沦落到这里来混职校?”
游胜被堵得憋了口气,白眼一翻,反驳道:“Shit!读职校可不一定都是混日子的,垃圾堆里还能捡到宝呢?”
彭家辉见他们开始瞎掰,赶紧踩刹车:“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离题,大家没时间听你们胡扯!”
刘蛋哼哼几声,不再和游胜纠缠,缓了口气便介绍起事情的经过来。
原来,就在若干分钟前,他被五个金水佬堵在小树林里,领头的是个小平头,穿件花衬衫,刘蛋脸上的红印就是花衬衫的杰作。刚才他火急火燎地回来拿刀就是想去剁那个花衬衫。
两句话,刘蛋就把所谓的事情经过讲完了,众人听得一头雾水。
“胖子,这顶多是个结果,哪能叫经过?没文化,唉!”游胜酸溜溜道。
刘蛋见游胜拐着弯拿自己开刷,骂道:“操!黑鬼,你死灰复燃想挨拍是吧?”
陈迎春看不下去,道:“游胜,你别插嘴,刘家劲肯定还没讲完呢?”
彭家辉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问道:“那个花衬衫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找你麻烦?”
刘蛋顿了顿,道:“就是上学期在小店被我们兄弟砸了脑袋的那个垃圾。”
听说是这货,游胜立马来了精神,道:“Fuck!这厮上次不是被雄哥修理过了吗?莫非皮又痒啦?”
“我们去和雄哥说说,让他出面教训一下那只花猫。”游胜接着建议道。
“雄个屁哥!他娘的早退学了。”刘蛋不屑道。
众人皆惊。
刘蛋继续透露:“烹饪专业这学期有七个人退学,五个是东山人,骨干基本全散了。”说到此处,他忽然嗓门提高,骂道:“他娘的,上次他们有难,老子二话不说就去,现在老子有事,叫了半天居然没一个人表态,操!全是一群白眼狼。”
游胜好奇道:“你去找过东山帮?”
“操!难不成还先来找你这个伪君子?”
游胜咽了口吐沫,厚着脸皮追问道:“那只花猫为什么打你?”
刘蛋白他一眼,道:“不肯帮忙就别东问西问。”
游胜被呛得一时说不出话。
陈迎春担忧道:“我们这边现在群龙无首,到时候金水人再来找麻烦可怎么办?”
刘蛋原本还怒气冲天,可一见陈迎春忧心忡忡的样子,立刻露出一副调侃的嘴脸,道:“大妹子,有哥在你不用担心。这学期我们整个年级一共走了二十来号人,大部分都是金水的,去年那个挨整的勇哥也滚蛋了,所以说,那帮金水狗再怎么折腾也翻不起多大的浪。”
游胜本性难移,讥讽道:“你不刚被浪给拍了吗?”
刘蛋脸一拉,想怒,彭家辉连忙纠偏道:“靠!游胜,你能不能说点人话。”这边扶正,又赶忙扭过头去点拨刘蛋,道:“你就别东拉西扯,就说他们为什么找你吧。”
刘蛋熄声不语,调整了会儿情绪,才慢慢吐露出实情。
原来,上学期末,他看上了文秘班一个叫毛丽的女生,大姑娘人如其名,头上毛很多,也很长,长得相当正点。刘蛋对她一见钟情,随即便展开了爱情攻势,搭讪、偶遇、请客、送礼、情书……可以说,短短一个月内,能用的手段全用上了。效果不能说明显,但多少还是有的,最起码请吃饭的时候毛丽都没爽约,送的礼物也照单全收,这虽然有点令刘蛋肉疼,但江湖有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眼前的付出是为了将来能抱得美人归,算算也还是值得的。
今年过年,刘蛋存下不少钱,开学前几天,他特意跑到湖底镇买了块手表,耗资20元,准备回校后送给心仪的女神,以期借此正式确立两人的恋爱关系。
手表是今天下午送出去的,晚上情敌就找上门来了,直到被人揪住衣服,刘蛋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用他自己的话讲,毛丽看似貌美如花,其实内心阴险毒辣,不仅脚踏两只船,而且践踏两只船。更可气的是,当劣行败露的时候,她竟然站在花猫一边,说那只猫才是她的正牌男友,而自己顶多只能算个替补。
真相大白后,刘蛋又气又恨,但苦于被五个人围着,一时也没办法,顶了几句,结果还吃了个巴掌。
本来,以他的性格,要是吃了亏,就算明知寡不敌众也非得火拼一场不可。当时之所以没还手,主要还是对烹饪班那群家伙抱有幻想。后来,在他们那里吃了闭门羹,才决定要自己单刀赴会,遗憾的是,不仅刀没找到,寝室里连根像样的棍子都没有。
听完刘蛋凄惨的遭遇后,陈迎春感叹道:“红颜祸水呐!我看那个毛丽一开始就是冲着你的钱来的。刘家劲同学,对女生不能太大方啊!”
刘蛋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赞许道:“还是女人了解女人,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操,老子的一百多块钱算是喂狗了!”
陈迎春见自己的一番良言换来的是一个女人的称号,便闭上嘴巴不再多言。
游胜很兴奋,问道:“劲哥,你哪来那么多钱泡妞啊?那块手表拿回来没有”
刘蛋没有搭理他,继续愤愤道:“操!到时我定要那臭□□加倍偿还!老子诅咒这对狗男女拉屎掉坑里、出门钻车底、生娃没JJ!”
众人听得咂舌。
彭家辉很同情刘蛋,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刘蛋凌然道:“我已经想好了,待会熄灯后,老子就拿根木棍去厕所等着,我就不信那只花猫不来上厕所。只要他一来,不管人多人少,老子冲上去就是一记闷棍,然后把他踹到粪坑里去。”
陈迎春大惊,道:“刘家劲,你可考虑过后果?万一真把人打伤了,那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刘蛋不满道:“操!他都不怕兜着,难道我还怕兜着?”
游胜支持道:“对!上次那么大规模的冲突都没事,这次如果只给他来一棍又算得了什么?”
彭家辉不认同游胜的观点,掂量了一下,说道:“游胜,你就别煽风点火了,规模大小并不是问题的关键。上次人虽然多,但双方毕竟都没有真动手,只要没动手,就算未遂,懂吧?可是一旦动了手,性质就不一样了,这可是量变和质变的区别!假如待会真的把花猫打伤了,我可以负责任的讲,刘蛋就算不进派出所也很难再在三峰混了。”
刘蛋听得一知半解,不耐烦道:“操!能不能讲通俗点,你掰扯一堆,是不是就是叫我不要去打那只猫?”
彭家辉点点头,刘蛋不悦道:“操!你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嘛?打不能打,踹又不能踹,难不成要我像个娘们似的堵着他的寝室门骂娘?”
彭家辉缓缓道:“这只猫确实可恨,此仇不报非君子!不过,在打击敌人的时候,我们必须要确保自身的安全,千万不能逞一时之勇干傻事。”
刘蛋似乎听出他话中有话,追问道:“兄台莫非已有妙计?”
彭家辉顿了片刻,伸出手掌摆出一个割喉的姿势,道:“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众人齐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