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县衙便来了公文,徐金山如愿以偿的坐上了新镇长的宝座,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欣喜和荣耀,但好事多磨,县上近几日抓捕了几个正在私下集会图谋作乱的乱党,一个经不住拷打变节的乱党分子供出了他的上线,居然是棋盘镇上那个说大鼓书的白面书生,差役前来抓捕他时,他早已不可思议的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这件事先是惊动了县府,后来连道台大人也知晓了道台大人盛怒之下下令三个月内必须将乱党首领及其余孽捉拿归案一时间,县里,镇里乱成一锅粥,捕快们日夜四处搜索着,巴掌大棋盘镇更是被拉网式的搜了一遍又一遍,弄得到处是鸡飞狗跳一片狼藉。镇长徐金山更是县上镇上忙得不可开交各个路口关卡都贴满了被缉拿人的似像非像的画像,暗探们遍布着镇里镇外各个角落但是三个月下来,连乱党首犯的影儿也没捕到,再后来四个月,五个月过去了,还是摸不着乱党首犯的影子徐金山被道台打了三次板子,那板子打得一次比一次疼痛恰在这时有人居然举报起徐大镇长来,说他曾经光顾过那说书场子,在那里听过三国,品过水浒拍手叫过好,抛银打过采道台一听,差点当下要了徐金山的脑袋,幸亏那做县台的大表舅从中周旋打点才保住了他这项上人头和这镇长的位子
中秋节说到就到了,徐金山一大清早便起了床在大门口来回徘徊着,他是专门为迎接他在县城学馆读书的大儿子的,自打元宵节儿子离家返回学馆后他已许久没见到儿子了,尽管被道台监打的板伤还在隐隐作痛,但急于见儿子的那份拳拳之心是难以抗拒的,大太太知晓儿子快要回来的事更是高兴得不得了,儿子的厢房早在昨天就被她勒令下人们打扫的一尘不染,床上的被子她亲手叠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沾上一丝丝的粉尘
晌午时分,徐府门前驰来了一辆马车,继而已是管家的老长工钟叔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眼疾手快的扶住了马车,一个十三四岁的翩翩少年便从钟管家背后跳了下来
‘‘大,妈,在门口站着干嘛,我都回来了,回屋吧‘‘那翩翩少年关切的朝徐金山夫妇招呼着。
‘‘家康,儿子呀,娘想死你啦‘‘没等徐金山反应过来王氏便从门口直奔了上去,一把抱住儿亲了又亲,大儿子是徐金山心中的宝,无论哪个点上都是让他称道当初六七岁刚人萌上学时,和方财东,张财东,王掌柜他们家的几个公子哥儿们同在一个私塾里颂读,同样是湖东西湾村的李秀才来坐馆授教,他的家康都已读到《大学》,《中庸》了,其他几个公子哥还在摇头晃脑的读着三字经呢,有的甚至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全,后来家康进了更高一点的学馆,其他几个公子哥还是呆在私塾里摇头晃脑的诵读着儿子不肖一顾的诗文,这给他徐金山和老财东挣足了面子如今看到儿子那意气风发初长成的身条,那俊朗的相貌,还有在众富绔啊之中独占鳌头的气势,怎能不令他欣慰呢
‘‘冬梅,快给大少爷换一杯温茶来,加蜜枣的哪壶,‘‘一进屋王氏便招呼着冬梅将大厅中桌上以泡了很久的菊花茶换掉一边自己用抹布将儿子将要坐的椅子擦了又擦
‘‘妈,我累了,不坐了,您坐吧,我要回房休息一下‘‘徐家康说罢便将母亲扶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继而自己提起书包自由自在的回了厢房
‘‘家康,等会儿要吃午饭了,可别躺下睡着了‘‘王氏说着示意冬梅将蜜枣茶端进儿子的厢房这时二姨太领着女儿风雅,儿子松寿,三姨太领着女儿庭香,小翠领着神神道道的老二和一双儿女也上了大厅
‘‘大少爷,您的茶,‘‘冬梅端着蜜枣茶小心翼翼的走进了虚徐家康的厢房
‘‘放桌上吧,我要练一会儿字,开饭时再叫我吧‘‘徐家康若无其事的抢白着。
''噢,好的.....''孙冬梅怯生生的回应着。
''唉,你等一下,你不是那个,那个,我爷爷过世时代替风雅行下跪礼的那个女孩吗....''徐家康说着便放下手中的毛笔下意识的看了看冬梅一眼.
''是,是的,大少爷,....''冬梅胆怯的应咯着.
''别叫我大少爷,我叫徐家康吧,我今年十四岁,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孙冬梅,十一虚岁,府上都叫我冬梅,专门伺候大奶奶的,以后您就叫我冬梅好了......''孙冬梅依旧却生生的回答着.
''哦,我十四岁也是虚岁,那你以后也叫我徐家康吧,就不用再叫我大少爷了......''徐家康若无其事的抢白道。
''冬梅不敢,老爷,大奶奶知道了可就不好了....''孙冬梅却生生的应道。
''不要紧的,要不这样好吧,没人的时候叫我徐家康,有人的时候就叫我大少爷吧.....''徐家康说完便爽朗的笑了起来。
''好的,知道了.......''几番对话孙冬梅的神情一下子便放松了下来.
''你读过书吗,会不会写字呀.....''
''我没有读过,我大说女孩子读不读书不要紧,只要会过日子就行了,不过我大黑哥读过,但是他只读了两年半就不读了,他不喜欢读书,脾气又倔,他大打着他去读,他都不去。我们周边庄子里还有满仓哥,祖德表叔他们读过,祖德表叔他还会写对联呢,我们临近几个庄子里的对联都是他写的,他的字写的可好了....''孙冬梅信口开河的抢白着。
‘’李祖德?我知道,我们还是同窗呢,他的字写得确实不赖,文章也做得有模有样的,他居然和你一个庄子。。。。。。‘’徐金山若有所思的问道。
‘’不是,祖德表叔家在我们庄子的北面,离我们庄子有一点路,你们在一块读书?那太巧了,他还是我表叔呢。。。。。‘’孙冬梅惊奇的抢白道。
‘’你表叔,他才十三四呀,。。。。‘’徐金山满脸狐疑的问道。
‘’他姐姐是我的表舅妈呀,所以他就和我大是一辈的了,我就该叫他表叔呀。。。。。‘’孙冬梅若无其事的答道。
‘’哦,是这回事呀,我知道了,这是拐弯子亲啦,那你想学写字吗。‘’
‘’想,。。。。‘’孙冬梅说完便眼巴巴的看了看徐家康。
''那我教你吧,下午吃过午饭我就教你,你若学会了就和他们一样了,也可以给别人写对联了......''
‘’真的,。。。。。‘’孙冬梅惊奇的笑了起来,腮下便露出了一对美丽的小酒窝。
午饭后,一大桌子的人都散尽了,几个下人便左左右右的不停的收拾着桌子上的残羹冷炙,徐家康便趁父母亲外出的间隙神神秘秘的将正忙着抹灰擦桌子的冬梅叫到自己的厢房,开始学着做起了坐馆先生来
‘‘冬梅,我读一句你读一句,一边读一边写,从《百家姓》开始好吧,我以前刚开始在私塾读书时也是从《百家姓》开始的,你若背诵出了,我再教你写字,然后再教你,《三字经》‘‘
‘‘好的,那都听你的吧,‘‘孙冬梅说着便一本正经的在书桌旁坐了下来。
‘‘赵钱孙李,周吴陈王‘‘徐家康有板有眼的教读道。
‘’赵钱孙李,周五楚王,,,,‘’孙冬梅认认真真的跟读道,继而徐家康将一只毛笔醮好墨后递给了孙冬梅,然后一边念着字句,一边手把手的教着她在纸上比划着,一遍又一遍,直到她完全会了才改教下一个字句一个下午下来徐家康很快把《百家姓》整个全教完了。孙冬梅居然能一字不漏的将它全默写了下来。
‘’冬梅,你真聪明哪,随便一教就会了,你知道吗,我当初在私塾的时候,先生教了我们两个多月才教完这些,光练写这些字就练了半个多月,。。。。。。‘’徐家康略显神奇的看了看冬梅一眼,不知不觉的内心慌乱起来,一抹红霞一直爆到耳根。
‘’嘿。。。。。。嘿。。。。。都是你教的好,我才记得清。所以还是你聪明。。。。。。‘’孙冬梅若无其事的回应道。
‘’还是你聪明,当初先生教我们这一点《百家姓》,都教了那么长时间,可还是有人一点也不会,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全,别说默写这些了。。。。。。‘’
‘’谁呀,怎么这么笨,肯定比你差远了,大奶奶说你是先生教出来的最好的学生,是吧。。。。。。‘’冬梅说完便看了看徐家康一眼。四目相对,似有万语千言顿时生起。
‘’别。。。。千万别听我妈瞎说,没那么稀奇的,不过我比胡财东家的胡家宝要好多了,就是他,先生教了一个月的《百家姓》他连一句都背不上来。。。。。“徐家康慌乱的回答着。
‘‘那是够笨的,大少爷,你现在在县城学馆读书,那里的先生教的和你以前私塾里的先生教的一样吗。”孙冬梅说完眼巴巴的看着徐家康。
‘’怎么可能一样,县城学馆的先生教的深多了,理解起来好多人都感到头痛。。。‘’
‘’那你能教教我吗,。。。。‘’孙冬梅说完便眼巴巴的看了看徐金山一眼。
‘’现在教你,那肯定不行,你《三字经》还没教呢,教完了《三字经》,还有《中庸》《大学》,一步一步的来才行。。。。。‘’
‘’哦,知道了,。。。。。‘’
‘’明天我再教你《三字经》吧,教完《三字经》后教你一两句看看你就知道了。。。。。‘’徐家康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一边和着书本。
‘’那好的,大少爷,明天您再教我好吧。。。。我该去热菊花茶了,待会儿老爷回来了就要用的,。。。。。。‘’冬梅说完便余兴未尽的离开了徐家康的厢房。徐家康倚在案桌旁神情专注的目送着冬梅的身影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
可惜三天的假日实在太短了,这三天给他带来了那枯燥的书本上永远也难以找到的欢乐,让他体会到了初为人师的自豪,她也收获到了比获得新知更加无限的欢乐第四天一大早徐家康便坐上了钟管家早已为他准备好的马车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家
秋收之后便是佃户们向财东交秋租的日子了,这一年春夏季雨水调匀,整个女儿湖两岸几乎都是大丰收,佃农们的心里都热乎乎的,比吃了蜜还甜,佃户们人人都喜滋滋的盘算着老婆孩子吃个肚儿圆赶集出粮的小道上处处充盈着欢声笑语。可一到财东哪儿粜米交租银时,佃户们个个傻了眼,心里都在流血,今年的米价差不多才刚到往年的一半,而且还要看成色议价,有时价格一压再压,几乎到了往年的三分之一先前路上那股热乎劲儿一下子全凉透了下来。佃户们那些婆娘,娃儿吃个肚儿圆的这个最简单的梦想破灭了,粜米场上顿时热血了起来
‘‘东家,加一点钱好不好,不行每斗加五厘好吧‘‘朱庄的卫老汉扯着刘财东的衣袖苦苦哀求着
‘’东家,你就加一点吧,我们一家老小全指望这点米粮还东家租银和利钱了,东家,不加一点我们就还不了你的租银和春上借的印子钱啦,。。。。。‘’另一个佃户跟着央求了起来。
‘’是呀,东家,行行好,你就加一点吧,。。。。。‘’紧接着米铺里里外外的佃户们都跟着央求了起来。
‘‘我卖出去也是这个价,还贴上车马运费呢,而且这米价是一天一个价,一天一天的往下跌呀,加一点?我拿什么加给你们,你们怎不能让我贴得倾家荡产吧,爱买不买随你,下一个‘‘刘财东没好气的朝卫老头挥了挥手,示意下一个粜米的佃户前来过称
‘‘放你娘的屁,你们买给湖北的灾民是这个价吗,比往年都翻了翻,差不多是现在的四倍还要多,,,,,,‘‘人群中冷不丁的蹦出一个粗怒的声音来全场叽叽喳喳讨价还价的佃户们顿时都怔住了
‘‘张铁匠,你,你胡说,‘‘刘财东一时语塞起来
‘‘大家伙儿看看,这就是刘财东,王财东,县衙的粮正他们串通起来和湖北商贩交易时的账目,‘‘张铁匠义愤填膺的说着便将那叠账目打开展示给在场的佃户们验看
‘’八月三十,新米六千五百斗,每斗银一两二钱,,,,,,,‘’
‘’九月初三,新米三千六百四十斗,每斗一两四钱,,,,,,,‘’一个识字的佃户一把拿过账本轻声念叨着起来。
‘’还说米价天天在跌,你看看米价是天天在涨呐,这帮喝人血的狗东西成天的胡弄我们这些庄稼人,压榨我们的血汗,,,,,,‘’米铺里再也平静不下来了,知晓真像的佃户们顿时热血了起来。
‘‘你怎么会有账本,你,。。。你是乱党‘‘刘财东慌忙的向账本扑去
‘‘我就是乱党怎么啦,打的就是你们这些吃人肉喝人血的财东和狗官‘‘张铁匠说着便义愤填膺的挥拳向刘财东打去,打的刘财东满脸是血,抱头鼠窜。
‘’打死他们,打死他们,,,,,,,‘’愤怒的佃户们也跟着骚乱了起来,围打着抱头鼠窜的刘财东和家丁们,继而咆哮的人群前呼后拥的冲进后台,收米的铺子顿时便被砸得稀巴烂
夜渐渐的深了,漫天的星光照得整个湖岸的村庄亮如白昼,这一夜孙有田没有一点睡意,白天镇上发生的事传到他的耳朵里后,他的心就一刻也不能安宁下来他为义兄捏着一把汗,凭着一个憨厚农民的直觉,铁匠兄弟今天的事等同于造反啦,造反那可是要下大牢,要杀头的呀
‘‘咚咚‘‘深夜里清脆的敲门声惊醒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孙有田,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轻轻的径直朝大门边摸去,凭着直觉他估计一定是铁匠兄弟来了
‘‘铁匠兄弟,你来啦,快,快进屋‘‘孙有田一开门便慌忙将风尘仆仆的张铁匠父子二人迎进屋里
‘‘有田兄弟,我今天,今天在镇上犯了事了,现在镇公所他们正在四下抓捕我‘‘张铁匠慌慌张张的嘟囔道。
‘‘我早就知道了,你呀,你就是这么鲁莽,干事前也不好好想想,你知道吗造反是要杀头的,还要灭九族哇‘‘孙有田惊恐不安的抢白着。
‘‘我被抓了就抓了,掉了脑袋也就碗大的疤,没什么大不了的,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可这娃子,娃子他妈去年又去世了‘‘张铁匠说完便耷拉起了脑袋。
‘‘你就安心的快点逃命去吧,逃得越远越好。大黑有我们在,凭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有我们一家吃一口的就有你家大黑吃一口的,全当是我们家多养了一个娃‘‘孙有田信誓旦旦的应道。
‘‘有田兄弟,仗义,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大黑,过来给干大磕个响头‘‘张铁匠说着一把将身后的大黑拉到跟前父子二人一起双膝跪地给孙有田磕了个响头
‘‘铁匠兄弟,这是干啥,我们兄弟一场,不必行此大礼呀,‘‘孙有田说着赶忙便上前搀扶住跪在地上的张铁匠父子。可没想到被铁匠一把挣脱了。
‘’有田兄弟,我家大黑就托付给你了,你的大恩今生今世若报不了,我张铁匠来世再报。。。。。‘’张铁匠说完又拉着儿子俯身给孙有田磕了个响头。
‘’铁匠兄弟,那里话呢,起来吧,快起来吧,你行这样大礼我怎么承受得起呀。你放心,大黑以后就是我儿子了。。。。。。‘’孙有田信誓旦旦的抢白道。
‘‘汪汪,,‘‘说话间一阵令人胆战心惊的野狗狂叫声渐渐由远及近
‘‘铁匠,快走吧,从后门跑,一口气跑到山间的密林里就安全了,那地方我们一起走过好几趟,山高林密,前年我们还放倒过一只公獐子呢,你也比较熟悉,走吧,快走吧,还磨蹭个啥,‘‘孙有田说着便急忙一把用力将张铁匠猛的推到后门外一直目送着他消逝在莽莽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