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乱发,七七抿在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些,在男子靠近的时候,不着痕迹挪了脚步,悄悄贴到男子脚边,小手攥住他垂下的宽大袖摆。
攥得紧紧的。一双漆黑眼睛,倒映在漫天星光下,闪闪发亮。
风青柏没有把袖子抽开,任由小娃娃扯着他的衣袖亦步亦趋。
一个善于藏拙善于给自己加上保护色的小娃娃,在明知周围有监视的情况下,愿意暴露自己隐藏起来的一面。
证明,他在敞开心扉。
受过伤害的人,都有极为坚硬的心防。而亲手打开那道心防,需要极大的勇气。
反手,将那只依赖他的小手握在掌心,带着他走,风青柏眼底滑过丝丝缕缕暖意。
这种信任,他不会辜负。
因为他也曾经相同。
流落杏花村,遇上笙笙,遇上柳家大院的人,是他一生之幸。
他希望,他,他们,也是七七的幸。
“啊!七七笑了!爹爹,娘亲,你们看七七!他真的笑了!”巴豆突然一声大嚷,小肥手指着七七,跟发现新大陆似的。
风青柏跟柳玉笙同时低头朝小娃娃瞧去,见着了小娃儿眉眼弯弯,露出莹白米牙的模样。
柳玉笙鼻尖迅速涌上一股酸涩,蹲下来把小娃娃抱进怀里。
一年多的时间,那个初来时怯怯懦懦,见到什么东西都第一时间抓起来往嘴里塞的小娃娃,那个不管开心不开心,只会轻轻抿一下嘴角的小娃娃,终于在他们面前展开了笑颜。
笑得软软糯糯的,像是早晨阳光下拂面而来的一股清风,沁人心脾。
“七七,以后要一直这么开心。高兴的时候,便这样笑,好吗?”亲亲娃儿小脸蛋,柳玉笙轻道。
七七点点头,又点点头。
那双黑眸里时常蒙着的黑色薄雾,于这一刻似乎全部褪去,他的眼睛,黑得透亮迫人。
“好看,七七笑了好看。”红豆拉住七七另一边小手,晃啊晃,咯咯笑着夸赞。
七七笑容收了些许,随后,又绽开。
柳玉笙莞尔,她也是现在才发现,他们家红豆,别的方面或许比不上哥哥巴豆跟七七,但是要说到夸人拍马屁,第一非她莫属。
什么时候她都能随时开口夸人,夸的理由,还五花八门。
但是就是能让人高兴。
这是个真诚的马屁精。
这一晚,因为七七头一次真正露出笑颜,巴豆以此为名目,疯闹了一场,仨娃儿睡得比平时晚些。
等娃儿们都睡熟了,过了平日入眠的点,柳玉笙反而睡意过去了,躺着睡不着。
“已经快子时了,段廷是不是还没回来?”睡不着,柳玉笙便随口找点话题跟身边男人闲扯,打发一下时间。
“一刻前回来了,”风青柏放低声音,免得吵醒刚睡着的娃儿,“北仓皇在他身上问不出什么东西。”
“我才北仓皇到现在,一直都没把这个儿子放在眼里吧。北仓唯一的残王,对他来说构不成什么威胁。”
“所以他才能活到现在。”
若非如此,在段廷频频跟他接触的第一时间,北仓皇就会想办法把段廷除掉了。
“段廷手里是没有实权的吧?所以我们住在廷王府,北仓皇才会那么放心。”对北仓的形势,柳玉笙了解得自然没有风青柏多,但是对段廷,她还是有所了解的。
从小时候残废起,段廷便只是个空有名头的王爷。外界都传他是北仓皇最宠爱的皇子,只是这种传言里夹杂的却并非羡慕,而是嘲讽。尤其出了八皇子的事情之后,嘲讽他的人更多。
一个残废,这辈子都没资格坐上那个位置,便是再得皇上宠爱,又能如何,到最后,不一样要眼睁睁看着他人坐上皇位。
在这种环境里,还能始终沉住气,养出洒脱的性情来,段廷当真不容易。
“在皇家,父子也是对手,历来如此。”风青柏望着帐顶绣文,眸色深深浅浅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柳玉笙却能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朝他偎进些许,“也有例外,你父皇很爱你。”
“可他对不起我娘亲。”
“在那个位置,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他当初是想尽了办法想保护你们的,可惜的是造化弄人,总有事情,不在掌控之中。”双手将男子环紧,驱散他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压抑,柳玉笙转过话题,“你之前说需要三个月部署,准备用什么办法拉下那个人?”
男子胸腔突然震动,唇瓣逸出一声极低的轻笑声,惹得柳玉笙瞪起眼,“笑什么?你在笑话我?”
“不是,只是你说话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笙笙,这是我们的卧房,周围有魏紫他们守着,没人能听到你说的话。不用以那个人来替代。”
柳玉笙恼羞成怒了,“小心驶得万年船!你还没说呢,想的什么办法?”
将北仓改朝换代绝非小事,尤其风青柏是南陵王,事情若是泄露出去一丁点,风青柏便会立即成为众矢之的,会被天下百姓非议。这种事情她能不小心么?亏他还能笑得那么愉悦。
这种事,若非听他亲口承认,她根本就不敢往那方面想。
不怕遭人笑话,她是真没经历过这么大的阵仗,见识浅薄了。
抓住女子抓挠的爪子,风青柏待得笑停了,才慢慢开口跟柳玉笙解释,“不是有句话叫做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么?那天我跟段廷谈话你应该听到了的。想拉北仓皇下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被水打沉。”
“你想在百姓那里做文章?”
“嗯。”风青柏毫不避讳的承认,“受了渊王被刺身死的刺激,北仓皇这几年来的行事手段极为暴躁狠厉,已经失了很大一部分人心,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不出几年,下面的人也会反他。我不过是把那个时间稍微提前。”
柳玉笙听得心头发紧,“你是不是想……制造百姓跟北仓皇的冲突?将他残暴完全逼出来,百姓们意识到沉默隐忍换不来安宁的时候,只要有人稍微起个头,民必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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