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笙以为是皇太后回来了,回头,入目却是一片明黄。
“小风儿,你怎么来这了?”
大典过后还有宫宴,她因为孕期不适,在宴席上稍呆了会便离开了。
没想到小风儿会随后过来,他应该在宫宴上与百官君臣同乐。
离开,实在不妥。
“皇婶。”风墨晗轻唤了声,走到她跟前,垂眸看着她。
“怎么了?”仰头看着少年,柳玉笙略带疑惑。
也是这个时候才突然发现,印象中的那个小少年,是真的长大了。
犹记得初见的时候,他跟她一般高,而现在,她需要仰起头来,才能看到他的脸。
几乎跟他皇叔一样高大了。
风墨晗慢慢低下头来,最后,戴着龙冠的脑袋停在她面前。
柳玉笙莫名所以。
“皇婶,像以前一样,你摸摸我的头,跟我说一句,小风儿长大了,好不好?”他低着头,是以她看不到,他微微泛红的眼角。
可是她听出了,他喉间微含的哽咽。
没有犹豫,伸出手在少年脑袋上揉了揉,顺手为他整了龙冠,“我们小风儿,终于在长大了,皇婶很高兴,相信你皇叔也是。”
“嗯,皇叔一直在等着这一天,我知道。”感受着头顶传来的温暖轻柔,风墨晗眼底浮出眷恋,顷刻压下。
“那你呢,可高兴?”女子问。
慢慢站直身子,抬起头来,风墨晗笑着点头,“我也高兴。”
眼神落在她脸上,最后一次细看她眉眼,风墨晗转身,“皇婶,宴席上百官还在等着,我要过去了。”
说罢,不等女子回话,大步离开。
身后有一道视线,柔柔落在他背上,目送他走远。
风墨晗目视前方,眸子深邃沉黑。
一步一步,走出她的视线。
其实他想跟她说,皇婶,做皇上,远远不及做小风儿快乐。
可是他有使命,从今往后,他再做不了单纯的小风儿。
他是皇叔一手带大的,他知道皇叔的心愿,知道皇叔做尽一切,为的,就是守护她,守护柳家。
从此以后,她,还有柳家,会多一个守护者。
连同皇叔,他一并守护。
自小,他唯皇叔马首是瞻,但凡皇叔的话,他都听。
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皇叔的,仅有一件事情。
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尤其,不会让她知道。
当成他心底的小秘密。
埋藏一辈子。
眷恋过,余生可依。
大典过后,禁卫军、金吾卫乃至锦衣卫等皇上手中直隶兵力重新整顿,清洗换血。
这一切,做得极为隐秘,诸多朝臣都不知。
一连三日时间,风墨晗都没有出现过在养心殿。
第四日,才跟着钱万金、石纤柔一块过来。
他们四人聚在一块,整个养心殿能闹翻天,钱万金一人能唱一台戏,皇太后不堪其扰,看到他来就往内室避开,把空间留给他们闹去。
“前几日大典过了,咱小风儿正式长大成人,可喜可贺呀,以后政务上你自己多亲手打理,别老是推给你皇叔,推给内阁跟翰林院了,自己撒手不管,人家在当中做手脚你都不知道。”钱万金喋喋不休,老调重弹。
风墨晗拿起桌上点心塞了他的嘴,“你能不能消停点,我要你教?这些话我每天能听百八十遍,那些老臣子念得我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那你别光只是听,你得做啊!你看看你,哪个皇帝做得像你这么闲?我每次来都能看见你!你能不能让我感受一次你治国勤勉?你再看看你皇叔,以往他在的时候,办理政务从早到晚,一天就睡两时辰!小风儿啊,好哈欧根你皇叔学学,啊,别懈怠,你是做皇帝的人。”
柳玉笙跟石纤柔已经对钱万金退避三舍,挪到了另一张桌子看戏。
风墨晗用力揉捏额角,请示两人,“皇婶,纤柔姨,我能揍他吗?”
“揍我?我是你叔!”
“我是你头上万岁爷!”
说罢,风墨晗起身就朝钱万金扑去。
他还懈怠?他要是懈怠,他能三天没法来养心殿?
他这几天每天睡不足两时辰!
内殿鬼哭狼嚎,钱万金被少年追着抱头鼠窜。
殿内,老嬷嬷都觉头痛了,“太后,可要让他们安静些?”
“无妨,扰不着哀家。”皇太后闭着眼睛,浑似一点没受打扰。
端是忍功了得。
最后俩闹腾的一身是汗,齐齐横躺在殿内的榻子上大喘气。
柳玉笙都没眼去瞧他们,“纤柔,石将军那边可有收到边境消息?风青柏到边境了吗?”
东南边境有石可先的人,风青柏到达边境后,必然会先入军营,那边也会立即把消息传回来。
“暂时没有,”石纤柔摇头,“我爹一直密切关注那边动静。应该没有那么快。南陵往东南边境行船也需近一个月的航程,何况消息传回来也需要时间。你别担心,王爷不会出什么事的,再耐心等几日。”
“那若我们这边递消息过去,风青柏能收到吗?”
“应该能,你想递什么消息给他?”
钱万金一骨碌爬起来,两眼晶亮,“福囡囡,是不是要把喜讯告诉风青柏,他要是知道你有喜,我估摸他能什么都不管,立即跑回来!”
“……那还是先不告诉他,免得扰他心神不宁。”柳玉笙立即放弃了传信的方法。
何况,这个消息,她更想亲口对他说。
“皇婶,我皇叔行事向来运筹帷幄,不是有十足把握的事情,他不会贸然去做,所以你无需担心。皇叔肯定很快就能回来。”风墨晗起身,倒了杯梅子汤递给女子,“我这边也不会什么都不做,军营那边,我依旧打算让人领兵囤守,倘若东越皇敢有异动,那就开战。”
他不怕打仗,也不怕输。
他只要一个结果,那就是皇叔安全回来。
至于什么社稷动荡,百姓疾苦,他不会考虑在内。
皇叔皇婶都希望他做个明君,他会努力。
但是若触了他的逆鳞,也莫怪他没有章法可言。
皇叔说过,为帝者,无需感情。
他并不在乎黎民百姓,他只在乎皇叔在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