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与你无关
又是一年时光匆匆而过,因为身边有了另一个人的相伴,宋绮罗从前觉得在宫中甚是枯燥的日子都变得精彩起来。春日里两人手牵手去看芙蕖海棠,夏日里去莲花池边赏莲,到了秋天可以去皇家开辟的果园子摘果子,冬季大雪纷飞之际相携着去梅园看红梅盛开。
明明往年也是这样的风景,却因为莫笑染的存在而变得不一样。
两人也会争吵,也会冷战,但是就是有那样的一段时光会让你觉得就算是吵架,空气中得味道也是甜蜜之极的。大部分的时候莫笑染会先赔礼道歉,再用些花样哄着宋绮罗高兴。有时是宫外的小玩意儿,有时是莫笑染亲自做的一些吃食或是其他。
在这方面,莫笑染胜过宋绮罗她亲哥无数倍。
就这么欢欢笑笑的便又过了一个年头。
这一年除夕当天,皇宫之中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景象。每年过年,宋瑾瑜都会叫莫正一家进宫一同吃年夜饭。吃过了年夜饭,莫正一家离开之后,宋瑾瑜把宋绮罗叫到了御书房。
宋绮罗刚刚见过莫笑染,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衬得那张俏丽的脸蛋红扑扑的惹人爱。宋瑾瑜只觉得这心中很不是滋味,不知不觉中自己种了多年的白菜终于到了要被猪拱的年纪了。
“过了这年你也十六了,父皇再是不舍得也要为你的终身大事着想。朕知道你与莫笑染两情相悦,那孩子也算是朕看着长大的,又是莫先生家的公子,无论是身世还是品行容貌都与你十分相当。朕想着你今年四月初六你生辰之时,便下旨赐婚。”
宋绮罗不敢置信的张了张嘴:“怎,怎么这么快.......”
宋瑾瑜淡淡笑了,伸手揉了揉自家女儿的发顶,眼中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有些事情早些定下来才好,不然........”
“不行!”
宋瑾瑜手一顿:“什么不行?”
我和他约好了要在今年冬天看着我们亲手种的梅花开放的,若是成了婚搬出了皇宫,那便不能在第一时间就看见花开。这怎么能行!
不过这种十分蹩脚的理由宋绮罗也真的是说不出口,脸色绯红着跺了跺脚,半晌才道:“哎呀,父皇就别管了。女儿自有打算,等以后我觉得时机合适了父皇再下旨赐婚也不迟。而且我想在宫中多留些时间陪着父皇和母后,我想母后也会愿意的。”
宋绮罗搬出了柳暗香这座大山,宋瑾瑜浓眉轻皱着,最后只得无奈的同意:“好,一切都依你,谁让你是朕最疼爱的悦宁公主呢!”
“父皇真好!”宋绮罗笑着窝进了父亲宽厚的怀中,脑子里想的都是再到了冬天的时候,她和莫笑染在梅园中的景象。
**
这一年的四月初六,宋绮罗没让宋瑾瑜夫妇给她举办盛大的宴席,只家中人小聚了一下便罢了。她不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不再向往着那些盛大的排场。人再多,不是她心中所想的也终究只是枉然。跟莫笑染在一起的日子,让宋绮罗学会了珍惜,学会了感激。
这一切宋瑾瑜看着眼里,深感安慰的同时也不由得担心。
柳暗香鼓着嘴看着他:“阿裕,我怎么总觉得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宋瑾瑜与柳暗香在江湖中相识的时候曾经化名“楼裕。”
宋瑾瑜在柳暗香面前少见的冒了冷汗,但是仍旧凭借着强大的镇定力压下来那阵慌乱,勾起一个十分真诚的笑容看着她道:“哪有,我怎么会有事情瞒着你。若是你知道了我有事瞒着你定是会不高兴,你一不高兴就会哭,我怎么舍得看着你哭呢?在我的身边,我只会让你笑。”
柳暗香被这情话安抚得极是舒服,心中甜的快要冒泡泡,明明脸上笑成了花偏偏嘴上还要逞强的冷哼一声:“没骗我就好,你若是敢骗我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好.......”宋瑾瑜一边柔声安抚着一边把她揽在怀里。
柳暗香喜滋滋地靠在他怀里,早就忘了最开始她要问的话。
——
晚宴之后天色已经黑了,宋绮罗求了宋衍琮很久,宋衍琮才答应了她领着她出宫去。
马车将将停下,宋绮罗掀开马车帘看见了站在莫府门前的那人顿时就笑了。道了声“多谢皇兄”便钻出了马车,一路小跑到了莫笑染的面前。
莫笑染一身浅蓝色锦袍,头上戴着玉冠,脸上的笑意不像是平时对着别人的那般敷衍,是真心实意从心里往外涌出的笑容。他垂下眸子和宋绮罗说了什么,宋绮罗娇羞的低头一笑。莫笑染突地转过脸看向从车帘旁看着这一幕的宋衍琮,轻轻点了点头。
宋衍琮放下帘子坐回去,扬声吩咐道:“裴寂,你留下来跟着公主,万万不可有半点闪失,子时之前务必带着公主殿下回东宫。”
“是!”
宋绮罗并不常常出宫,对这一带更是不熟悉,不过她相信莫笑染,没有问去哪里只是被他一路牵着,到了一条小河边上。这四周都是酒肆茶楼,上面挂着灯笼盏盏,点亮了黑色的夜空。
“流水桥。”宋绮罗轻轻读着河边一块大石上刻着的三个大字,觉得甚是奇怪:“这桥为何叫这个名字?河水自然都是流动的,不然不就变成死水了?这名字取了和没取没什么区别,我看取名字这人定是脑子有病。”
话音一落宋绮罗见面前的人嘴角一阵的抽动,喏喏地开口:“这名字.......不会是你取的吧!”
一向善言谈的莫笑染一时语塞,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最后只得作罢,牵过她的手直直往桥中央走去。宋绮罗挑了挑眉头,心中暗爽着,姓莫的,你也有今天!
到了桥最中央,莫笑染松开了手,自桥洞之中拿出了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
“孔明灯。”
莫笑染把折着的灯打开来,从怀中拿出火折子点上火。宋绮罗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动作,看着明亮的焰火在他掌中跳动,看着他垂着眸把火光移向孔明灯的底座,看着普普通通的红纸被火光一照变得带了世间最绚烂的光彩。
“民间百姓喜欢放孔明灯祈福祝祷,今日是你生辰,我便这般为你庆生,希望罗罗一生顺遂,福寿绵长。”
宋绮罗听这话一阵的失笑:“怎的突然这般说话,弄得好像以后你就不给我过生辰了一样。”
莫笑染眼神一滞,随即笑了笑:“怎么会,来,快放了吧!”说罢,他让宋绮罗伸出手,把孔明灯放在她的掌心。宋绮罗猛地往上一推,孔明灯缓缓上升。那红色的光芒,像极了新婚之夜的花烛。宋绮罗如此想到,面色腾地一下便红了。
等到今年冬天那梅花开了之后,便可以去找父皇赐婚了。
之后她就不再单单只是大梁的公主殿下,又加了一重的身份——莫笑染的妻子。
“笑染,谢谢你。”
“嗯?”怔忪中的莫笑染疑惑出声。
宋绮罗笑得甜甜的靠在他的胸口:“没事,就是单纯谢谢你而已。”
谢谢你把我的世界变得精彩。
也谢谢你的喜欢,与我有关。
莫笑染身子僵了僵,抬手揽住她的肩头,轻吻着她的头顶:“傻瓜。”
**
若是一切都按照宋绮罗既想的轨迹发展的话,她日后也就不会成为大梁国有名的“克夫公主”了。其实现在宋绮罗对着后来发生的一切的记忆是模糊的,已经记不大清。可能是痛到了骨子里,才会这般选择遗忘。
她只记得在那一年的初冬的某天,莫笑染进宫来找她。
自从两人定下心意的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莫笑染为了避嫌倒是极少这般光明正大的进宫,两人一向都是借着宋衍琮的名头私下会面的。所以这一次莫笑染突然地过来倒是让宋绮罗倍感疑惑。
不过已经十几日没见他,宋绮罗心中很是想念。小女儿的心思便是能见到就好,哪里还会管他为何今日过来。
暖熙阁门前遍种着合欢树,这是莫笑染最喜欢的,宋绮罗便让人移了好些过来,精心照料之下都长得极好。
合欢树下,莫笑染正站着,一身淡紫色的官服衬得他越发俊秀。莫笑染倒是从来没穿过这种颜色,不过在她眼里莫笑染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你来了呀!”宋绮罗走了过去冲着他笑得极是温柔,那尾音轻轻的,有些撒娇的意味。
若是平时莫笑染定是会笑着同她说话,可今日他却面无表情,只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你怎么了?”
莫笑染还是未说话,突地伸出手猛地把她抱在怀中。
“哎呀你别闹,当心有人过来。”
“别说话,让我抱一下,抱一下就好。”
莫笑染声音极是沙哑,低低沉沉的没了之前的温润之色。宋绮罗没来由的心中一阵酸楚,刚要问些什么莫笑染便松开了手,连招呼也不打一声的转身离开了。
宋绮罗留在原地,看着他的离去的方向呆愣愣的站了良久。
笑染这是怎么了?
三天之后,宋绮罗终于知道莫笑染是怎么了?
他要成婚了。
可是新娘子却不是她。
急火攻心的宋绮罗跑到了御马厩,骑了最快的马,不顾侍卫的阻拦便往莫府而去。冬季的风极是凛冽,呼呼地刮着她娇嫩的脸颊,灼烧般的疼。也吹干了她的泪水,冰冷的凝固在她的颊边。宋绮罗一路狂奔到莫府门口停下,刚好遇上莫笑染和一个女子有说有笑的从莫府出来。见到骑在马上的宋绮罗,莫笑染笑容一滞。
“莫公子怎么了?”他身边的女子柔声问道。
“无事,只是遇上认识的人罢了。”
认识的人,认识的人,她便只是他认识的人吗?
宋绮罗翻身下马走到那两人的面前,她盯着莫笑染,强忍着泪水道:“莫笑染,我不相信你会娶别人。这都是误会对不对?你和我解释!只要你和我解释了我便相信你,我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你是谁啊?”莫笑染身边女子问道。
“你闭嘴!我说话还轮不上你插嘴!”宋绮罗伸手一个用力便把那女子推到了地上,莫笑染急急弯腰去扶她:“怎么样?你没事吧?”
“我无事。”
看着这郎情妾意的一幕,宋绮罗心中像是被刀割般的疼,偏偏嘴上还在执拗地问着那句话:“莫笑染你和我解释,你和我解释我便相信你,你和我解释啊........”
“既然你看见了我也没什么可解释的,公主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
宋绮罗静默,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安静的让莫笑染心中一凉。
“啪”地一声,莫笑染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宋绮罗举着马鞭的手背抹了一下脸,看着莫笑染脸上的一道伤口她突地笑了:“莫笑染,之前你曾经救过我一命,我赔上一颗心给你也算了了。你违背诺言,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弥补。不过本公主一向仁慈,便只打你这一鞭子。
从今天开始,我们再无瓜葛。我宋绮罗不会再为你掉一滴眼泪,伤一分真心。”
莫笑染嘴唇发白,浅浅地笑了:“臣,多谢公主不杀之恩。”
——
宋绮罗失魂落魄的回到皇宫,天上飘起了雪花。这是今年的初雪,不一会儿地上便铺满了一层白色。
“公主,外面下雪了。”柳絮捧着一碗热姜汤过来,边递给宋绮罗边说道。
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宋绮罗呆滞的眼神中精光一闪,掀起被子穿上鞋便往御花园跑去。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的落了宋绮罗一身。走到御花园一看,红梅果然开的热烈。从远处望去,似红霞笼罩,整片的红,映着整片的白,当真是红梅映雪,别样光彩。
宋绮罗匆匆地走进梅林中,左拐右转的到了目的地,脚步却硬生生的停在了那里。
无数次在梦中描绘着的场景就在眼前,那棵她和莫笑染种下的梅树之上,一朵朵红色的梅花顶着风雪正开着。可惜,花开了,她身边的人却不在了。
缓步走过去,宋绮罗颤抖着手指伸出去却停在空中,最终还是拿了树上拴着的东西过来。白瓷的瓶子冰冰凉凉的,直凉的宋绮罗一颗心一丝温度也没有。拔出木塞子,倒过来,一张纸条落在她的掌心。
纸条上两行字笔锋平直,看得出那人写的时候的认真。
“等我们一起赏梅的时候我再打开给你看,在这之前公主不可以打开看。这是臣的愿望,希望明年的冬天可以实现的愿望。”
你曾经承诺过,待花开之日便来实现这个愿望。可是如今花开了,你却不愿意再来兑现承诺了。
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也再不会是我了。
宋绮罗的身子顺着树干缓缓下滑,终是忍不住啜泣了起来。
你的喜欢,终是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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