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翠翠的脸色不大好看,郝柏言也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很快地,就转移了话题。
主要是因为二舅不在,气坏了姥爷,那有个什么意思。
傍晚,陈家大舅一家子率先从地里回来了,大舅母的性子倒是颇为地温和,郝柏言记得很清楚,每次来姥爷家,大舅妈对自己兄妹几个都很慈和。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一直保持了一辈子,这就足够让郝柏言对这位大舅妈表达无限的敬意了。至于大舅,似乎是因为找了郝贵贵借钱的缘故,这个态度,也是软和了不少。
陈家的两个孩子,都比郝柏言小,可已经辍学不上了,跟着父母在家里下地干农活。对着郝柏言,两人就有些放不开。陈大舅对于自家两个孩子的表现,很是看不上,怎么滴,这就是窝里横啊!
真是跌了自己的面子。
自家老爹狠狠地瞪着自家两个,是为啥啊?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听着表哥讲述着京城的风景,两人都觉得好稀罕。自然地,也是极为地羡慕表哥了。
读书人啊,大学生啊。真是了不起!
大舅妈自然是带着小姑子去了厨房,陈翠翠也知道家里的条件,每次回来,肉啊菜的,都是买了不少,两家大部分都是平分的,不过偶然还是大哥这边儿分的多些。主要是老爹跟着大哥一家子过活,自己要孝顺的是老爹不是。
“小妹,瞧你客气什么,每次回来,都带这么多,大嫂啊,觉得有愧呢。”
“大嫂,你说这话做什么,咱爹还不是承大哥大嫂照顾,我这个做女儿的,买点东西孝顺咱爹,那又有什么呢?”陈翠翠现在财大气粗,早已没了几年前穷困时的窘迫。再说了,大嫂一直对自己一家子不错,她多花点钱怎么啦?
两人说说笑笑地准备着晚饭,不大一阵子,就听到了外面的大嗓门,两人对视一眼,老二一家子回来了。
虽然陈二舅在县城工作,可是住的地方,还是在家住着,不过是时不时地带着老婆孩子去县城转转。陈家大舅两个儿子,二舅一个儿子一个闺女。
今天,也不知道老二一家子去县城做什么了,到了这会儿,才回来。
陈二舅进了院子之后,就看到了和两个表弟聊的开怀的郝柏言,略微地眯了一下眼,然后咧开了嘴巴,大不上前,开始恭维自家外甥了。
“哎哟,我的老天爷啊,这文曲星下凡的大学生竟然到了咱们陈家了,陈珊,陈瑚,你俩快过来,沾沾你表哥的福气,将来啊,咱们也考大学。”
陈家三兄妹的年岁差不多,可孩子,竟然是小妹家的居长。
陈珊陈瑚俩听了老爹的话,都带着几分拘束,来到了郝柏言的面前,
“表哥。”
对于小孩子,大人总是下意识地有些温柔,郝柏言亦是如此,表弟表妹的,在他看来,都是晚辈。所以,郝柏言便摸摸他们的脑袋,算是问好了。
“二舅。”
对于这个二舅,他是半点儿好感也没有,所以,问候了一声之后,便不开口了。陈二舅似乎发现了些什么一样,然后转身进了堂屋。
郝柏言目送二舅进了堂屋之后,这才回神过来,继续地和表弟表妹们讲述京城的校园生活,四个孩子看起来还算和睦,二舅家的两个孩子许是因为还在读书之故,所以小有傲气,倒也可以理解。
“大表哥,柏雅和柏平怎么没过来?”
“他俩马上高三了,学校补课呢,还不知什么时候放假呢?你们要是得空的时候,就去我家找他俩玩吧。”
“呃,我们也补课呢,没时间玩,等以后闲了再说吧。”
陈珊是女孩子,早熟一些,所以说话倒也客气,知道大表哥不过是客气两句罢了。
“恩,那就好好学习,等你们考上大学了,表哥给你们包个大红包。”
似乎这两个的成绩也不差,不过具体是怎么样,他还真不知道。
几人说说笑笑地,时间到时过的快,屋外的气氛不错,可屋内就不咋滴了。陈二舅一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的德性实在是惹恼了郝贵贵这个老实人。
他是憨实,可不是傻。做了这么久的生意,如果真傻的话,只怕早就被人渣子不剩地吞光了。
“妹夫,我听妹子说,你的那个火锅城生意很好啊,日进斗金啊,这日子发达了,妹夫也不照顾照顾咱们这些穷亲戚,可说不过去啊!”
对于这种挤兑之言,若是放到过去,郝贵贵保准只是憨厚地笑笑,当做听不懂就算了。可惜现在的郝贵贵可不是没嘴皮子的人,
“大哥前些日子来借钱的时候,我借了两千块,据说是替二哥你还什么公款了,怎么?这个情况,大哥没告诉二哥吗?大哥果然是个好哥哥,弟弟的债务也背到了自己头上。”
一言一出,配上郝贵贵那张诚实的面孔,简直是要多诚恳有多诚恳,不过大舅二舅都是人精子,如何地能听不出来人家的挖苦之言呢?
大舅冷哼一声,没说话,二舅则涨红了一张老脸,喉头憋着的那口老血,是吞也不是,咽也不是的,难堪极了。
姥爷年纪大了,可是权威还在,直接抄起了自己手边的烟枪,照着老二的脑袋,狠狠地敲了几下,
“你就不是个玩意儿,耍心眼子耍到自家妹子妹夫身上了,以后要是再让我知道你有什么花花肠子,看我不打断你的退!”
姥爷年纪虽然大了,可是劳苦了一辈子,这个手劲儿那还是在的,二舅的脑门上多了几个痕迹,梳的一丝不乱地头发似乎也偏散了些,总之,显得有些狼狈和滑稽。
“姨父(此处习俗,管自家老丈人叫姨父。岳母叫姨娘),你这是干啥?二哥的性子大家都知道,他好面子,我都知道的,可别这样了,闹的家宅不宁的,可是我的罪过了。”
郝柏言简直要笑死了,自家老爹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他几乎要拍手叫好了!
解气,解恨。二舅还想着算计了自家,可以全身而退呢?简直是做梦!
“行了,你装什么好人。”
陈二舅狠狠地瞪了一眼貌似无辜的郝贵贵,冷哼一声。耷拉着脑袋,坐到了门槛附近,离自家老头子远一些吧,可别再找骂了。
堂屋的动静厨房自然也能听到,陈翠翠觉得自己的脸丢光了。当然了,还有一个觉得丢脸的,就是二舅妈了。
这都算是什么事儿啊。
老郝也真是的,好歹是自己二哥,就算做错了什么,也不该这般地落他的面子啊!
陈翠翠这般想着,还好顾忌着这是外面,好歹地要给男人几分面子,所以,她也只是尴尬地对着二嫂笑了笑。至于堂屋的气氛也是僵的要死,对于自家儿子的德性,陈姥爷似乎也是知道的清楚,所以,索性地,也不顾自己在女婿跟前的面子问题了。
“老二,你大哥替你打了欠条,这事儿,你自己看着办吧,可别想着占你大哥的便宜,你要是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那这个院子,可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到时候就都给你大哥了。”
是的,陈家这么大的宅基地,都是在老爷子名下的,要是老二真的做出些什么丢人的事儿来,老爷子自然是不会替他隐瞒的,直接流放好了。
“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又没有要让大哥替我还债,我欠着三妹家的,肯定是要自己还的,不会赖到大哥头上的。”
陈二舅有些尴尬地搓搓自己的手,然后连忙地表态道。
“那你说说,你该咋还这个钱?你啥时候去找工作上班啊?要是不去上班的话,就回来跟着你大哥务农吧,总归家里还有几亩薄田,是不会饿死你们一家子的。”
今天,老爷子真是不知道犯什么病了,所以,一直地想要问个清楚。
“爸,小妹说了,她家的火锅城不是缺个经理么,这不,小妹想让我过去帮忙,可是,这个事儿,似乎妹夫并不大同意,所以,我就想知道,妹夫是个啥意思。我好歹也是陈家人,总不会坑了小妹不是。”
说着这话,陈二舅还不时地瞅瞅郝贵贵,郝贵贵端着一张憨厚老实的脸,压根儿就让人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这个时候,自诩见过世面的陈二舅,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是小看了这个妹夫了。失策啊!他大腿一拍,到真是有那么几分破釜沉舟的表态样。
可惜,不管是陈姥爷还是陈家的两个儿子,都没从郝贵贵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陈姥爷就知道,这个女婿,只怕是对老二的意见大了去了。
自己这唱念做打的一出,竟然被人家看了笑话啊。
陈姥爷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懊恼了,不过,这儿子是自己的,他现在在难处了,是真的不能丢着不管啊。
郝贵贵其实还真是没有那么多的心机,不过来之前,自家老大就叮嘱过了,不管陈家人是个啥态度,老爹你要么就是一副面无表情,要么就是微笑,别说话,就对了。
果不然,还是儿子厉害,将老丈人和两个大舅子的心思揣摩的妥妥儿的。郝贵贵一时之间,思绪跑的远了些,在陈姥爷和两位陈家舅舅眼里,这个郝贵贵竟然高深莫测起来了。
也怪不得这些年郝家的日子越过越好了,之前还真当时翠翠说的那样,是大外孙的能耐,现在看来,只怕翠翠是骗了娘家人啊。
这会儿,陈家的三位男人,都是有些后悔了,要是前些年,好生地拉拢一下郝家,现在,自家是不是就能沾光了?
后悔也晚了啊,郝贵贵看着这三张脸上如出一辙的后悔表情,心中简直再不能更畅快了。果然,儿子在手,天下我有!
虽然这样的感慨郝贵贵还发不出来,可是心中的骄傲简直要喷溢出来了!
厨房的气氛也不大好,所以,大家就蒙头做饭,很快地,饭菜就上桌了。分了两桌,男人一桌,女人孩子一桌。郝柏言跟着郝贵贵,也坐在堂屋炕上的那一桌,两位舅妈,陈翠翠,带着四个表弟表妹们,坐地上的一桌。
其实饭菜都是一样的,可是坐在炕上的这一桌是招待贵客的。郝柏言前世可是从来没有这种待遇的,现在大学还没毕业,就有了,一时之间,有了几分感慨。
吃饭的时候,大家虽然也有闲聊,不过是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谁家和谁家关系弄的跟臭狗屎一样,谁家的儿子去了南方,挣了大钱,竟然在村里起了二层的小洋房了之类的。
郝贵贵父子俩最多就是“嗯嗯啊啊”的应和一下,郝贵贵还知道这些人家的情况,郝柏言只是听着名字有些熟悉,具体的情况一点也不知了。
吃过了饭之后,陈姥爷打发了儿媳和孙子孙女,留下了郝柏言一家子,商量这个二舅的工作问题。郝柏言觉得有些厌恶,姥爷做的其实也没错,可仍旧让人觉得心寒,儿子是人,闺女就不是人了,就活该被算计了?
陈翠翠似乎也发现了些不对来,可是她的性子,可不容的自己丢人,只好硬撑着了。郝贵贵的性子,也不是个能说会道的。
郝家的主要战力,就是郝柏言了。
“小妹,你说让你二哥去女婿的店里当经理的事儿,可有准头?”
竟然是陈姥爷第一时间开口问话,郝柏言就更加地慎重了几分,
“爸,之前我二哥说了自己是下岗了,还认识什么工商局的局长,所以,他没答应去我们火锅店,我也就不勉强二哥升官发财了。”
陈翠翠的性子就是这样,竟敢欺骗自己,那自己还当他是什么二哥啊,真是可恶死了。
“小妹,我那是吹牛呢,要是真的认识工商局的局长,还用求到你头上,你要是不帮,那就算了。”
陈二舅可不在乎面子,直接地就对着自家妹子说道。
“二哥,你这话算是人话吗?我们店里前一阵子忙成那样,柏言他爸说了要请经理,因为你的缘故,所以我就一直推着,到了这会儿,你竟然还说这话,你怎么能这么厚脸皮啊!”
陈翠翠也不是啥省油灯,惹火了她,大家一拍两散好了,谁吓唬谁啊?
“老二,你好好儿说话,小妹,你也少说两句,你二哥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了?就爱吹牛!”
大舅出来打了个圆场。
“那也不能骗我啊,我当他是我二哥,他当我是妹子了吗?”说起来,这事儿,受伤最重的还是陈翠翠啊。
“行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总归我被开除了,多丢脸啊,还能当成是美事,四处炫耀了不成?”
陈二舅来了一句,却是有些胡搅蛮缠的味道。
“二舅,话说你贪,呃,挪用了多少的公款啊?”
郝柏言瞅着几分僵硬的不行了,安抚地拍了拍老娘的肩膀,然后问道。
“不多,不多,也就几万块吧。”
说起这事儿来,陈二舅就觉得没脸的很,不过现在已经有些破罐子破摔了,直接地告诉了郝柏言,实在是让郝柏言大吃一惊,自家二舅可真是能人啊。这贪污了这么多,还能全身而退,没几分本事,说起来谁信啊?
“几万块?那些钱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陈翠翠出声问了一句,她前些年日子过的穷困,手紧的时候,也想着从娘家借钱过,可惜,不管是大哥还是二哥,都是哭穷不已。
就算是借钱给自己,那也是打发叫花子一样,而且自己后来还是咬紧了牙关,第一时间地就还上了娘家的钱。想着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现在,竟然扯出了这些,陈翠翠一时之间,就有些心灰意冷了。儿子不想让自己找二哥来当经理,是不是早就知道娘家的情况呢?
陈翠翠探究地望了一眼丈夫和儿子,许是儿子不知道,可是丈夫肯定是知道的,父子俩只是瞒着自己罢了。
“家里用了一部分,我上下打点了一部分,没了。”
陈二舅果真是光棍的很,说道。姥爷和大舅都没有否认,看来二舅说的是事实了,这下倒是能理解二舅出事之后,大舅为何没有芥蒂地四处奔波了。
人家早就搅和在一起了,怪不得不分彼此,只有陈翠翠,被瞒在鼓里了。陈翠翠只是性子躁,又不是傻子,自然能明白过来,脸色耷拉着,还隐隐地有些愤恨!
“那既然这样,家里应该有钱支持二舅做个小生意啥的吧,我们家的那个小店,就不劳二舅了。”
郝柏言看出了自家老娘的态度,直接地出声拒绝了。
“呀,小妹,你家是这个娃娃伢子拿大人的主意吗?还真是看不出来啊,这大学生了,真是不一样啊!”
陈二舅对郝柏言这个外甥那是一点好感也没有,他总觉得这个外甥有些邪乎,年纪不大,可是能干过头了,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很。
“二哥,大哥,爹,我是把自己当成陈家的一份子的,可谁知,你们不把我当成陈家人了。倒也是,我是出嫁的闺女,是泼出去的水,沾不上你们的光,那我也不受这个罪!以前的那些,就当我是个傻子,被人哄了,我认了。就是借给二哥的那两千块,我也当是自己给老父亲的养老钱了。以后,我就是郝家的媳妇,再不是陈家女了。你们是好是坏的,都别来找我!”
这些话,简直让陈翠翠的心都碎了,她一边说,一边掉泪,可是眼泪就跟擦不净的一样,不停不停地掉下来。郝柏言也觉得自家老娘好像挺可怜的,有些心疼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绢,塞到了母亲的手里。
陈翠翠目光对上儿子关切的眼神,就再忍不住了,拉着儿子,直接大哭了起来。亲人的背叛也确实让人觉得难受,陈翠翠伤心,那也是能理解的。
郝柏言有些无语地看着自己的衣服,被老娘的眼泪给打湿了。
“那什么,既然如此,我们就告辞了,日后咱们郝家只怕也不会上门来了,老爷子,您多多保重身子,两位舅哥,我知道以前郝家穷,你们看不上我,我也不怪你们,现在郝家富了,也没有陈家什么事儿,以后希望大家彼此留些脸面吧。”
郝贵贵在区里做生意这么久,又是餐饮业,说话什么的,配上他那张脸,简直就是再诚恳也没有了。大家自然觉得这老板是个可信的。
这个世界,总归是个看脸的世界啊。
陈姥爷的脸色很难看,一言不发,陈大舅狠狠地瞪了一眼老二,都是这个成事不足的东西闹的。
“妹夫,小妹,你们这样想,多让咱爹伤心啊,总归我们的错我们也认了,可是两家也不能断了往来,让外人看笑话不是。”
“看笑话?看什么笑话?我陈翠翠就是个天生孤拐的,婆家的老人偏心看不上我,我认了,没想到,娘家也是这样。我是女儿,是外人,断了往来,谁能说什么?谁要笑话我什么?笑话我有眼无珠?笑话我把自作多情?”
陈翠翠知道丈夫的性子,所以,顿时地顾不上自己的伤心了,选择了和自家大哥开炮!
郝柏言甚是无奈,自家老娘彪悍的性子其实一点儿也没变,反而犹有过之啊!父子俩对视一眼,既然是这样,那就让自家老娘好生地出一口恶气好了。
也省的这些人将来借着老娘心软,三天两头地来算计人,让人烦不胜烦。
“小妹,你说这话,是说我这个当爹的偏心了是不是?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是呀,爹,你偏心我认了,我自小没娘,也没人教我该咋办,爹,要不是姑姑,我只怕早就饿死了。现在,这就是报应,姑姑临死前还让我小心你们几个,我一直觉得姑姑是恶人,挑拨自家人,现在,你们倒是一个个地露了真面目。我就是个蠢货,任由你们算计,是不是?”
“小妹,你说这话,未免太过偏颇了,现在,你子女成才,家庭美满,哪里不好了?说什么算计,也太过了些。”
陈大舅继续道。
“大哥,当初郝家穷成那个德行,你们告诉我,郝贵贵是个踏实肯干的性子,我也听话,就嫁了,可是我前些年,过的是什么好日子啊?大哥,你告诉我,那真的是好日子吗?”
这些烂帐扯起来,那简直就是没完没了了。郝柏言有些头疼地想着。自家老爹的面色也不好看的很,老娘的脾气啊,真是让人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