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姑娘,小可不明白你的意思。”后退一步,愣愣地看着瞬间琼瑶苦情剧女主附体的童彤,应姜皱着眉说道。
“喂!你装什么装啊!离蔚啊!你们当初不是爱得死去活来的么?怎么一转眼就把人家抛在脑后了?你这个负心人!”童彤对照着手札一字一顿地念道:“应姜,男,祖籍沧州丰邑,家庭成员……”
她每说一个字,应姜的脸便跟着白一分,当她话音落下,莫说是应姜,就连本还一脸茫然的丛蓉也跟着凝重起来——她说的条条框框,与应姜的情况无一不符,纵是身为妻子的自己也没有像她知道得如此详细——且不说这姑娘是否特意去查证过关于应姜的一切,单就她这般了解的举动其背后的动机,便不由得人不去深思。
不管听者是如何复杂的心理活动,童彤再次确认没有找错对象后,神色登时一变,满面肃然中更带着一分显而易见的鄙夷:“综上所述,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人家要与你斩断前缘了,因为,你根本就是个人!渣!”
说到气愤处,童彤一根手指狠狠地戳向哑口无言的应姜,距离他的眼珠只有毫厘,几乎要戳瞎对方:“你的良心多少钱一斤啊?是不是断货未补仓啊?招惹了一个妹子为你痴痴地等待多年还不算,现在又勾搭上人家丛小姐,左拥右抱是不是很得意啊你!说,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在外面拈花惹草?你说啊!”
完全进入角色的童彤好比自己就是那个被无情抛弃的怨妇,双手揪住应姜的领子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猛烈摇晃着,还不忘使劲冲着他耳边怒吼,丝毫不在乎被她挟持的人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快要窒息的虚弱样子。
而身为他现任妻子的丛小姐,先是震惊于她口中的“事实”,又被她状若疯癫的样子吓坏,一时之间倒也没有上前搭救的意思。
至于在一旁看好戏的苏岩,更别指望她有多余的同情心了——只要童彤玩得开心就好,那小白脸死就死了,娱乐了她也算死得其所,无甚大碍。
——咩哈哈总算理解马教主当时的心情了!
虽然很毁形象,但是这样揪着人家衣领发泄真的很爽有木有!
玩够了的童彤终于停下了魔爪,在应姜窒息之前还与他新鲜的空气。
松开手任他滑坐在地上,童彤抱剑俯视着不住咳嗽的人,学着苏岩面无表情地问:“到底说不说?嗯?”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别想过年!
“咳咳、咳……姑奶奶饶命!咳、我说、说……”犹如被逼良为=娼的小姑娘瑟瑟缩缩地抖成一团,应姜扯着他的袖子抽抽搭搭地说,“我、我之前的确有过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子,可、可是她不是什么离蔚,她叫小薇……”
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丛蓉,却见她神色冷然,而淡粉色的下唇已然被啮出了血丝,心中一痛。
面对新婚不足月余的妻子,他蔫蔫地低下了脑袋,接着低声说:“自从与娘子在庙会上相遇,我就对她一见钟情,想要娶她为妻……所以我给了小薇一笔银子,让她离开。”
见他眼神闪躲,丛蓉深吸一口气,却是抢在童彤开口前淡声问道:“男未婚女未嫁,只需退还聘礼即可,为何还要赔她银钱?”
应姜支吾着,却在童彤犀利的瞪视下艰难地吞了口口水,正想着搪塞过去,只觉身侧寒意凛凛,清风拂过,鬓边一缕发丝已经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苏岩并指为剑,正高深莫测地睨着他,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心肝儿一抖,应姜连忙开口:“因因因、因为她、她已怀了我的孩子……”
——未婚先孕已是不尊礼法,再被退婚,更是奇耻大辱,那女子在故乡已无立足之地,只有背井离乡一途。
“次奥!说你是渣渣还真是抬举你了啊魂淡!”一时气不过,童彤就要上去教训他,却被身侧的丛蓉扶住了手臂,不解地望去,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喂,这样的人渣你还要纵容他么?”
“这位姑娘,此乃我丛府家事,可以让妾身自行处理么?”丛蓉淡淡一笑,眼中却殊无笑意,虽然是在询问,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童彤踟蹰片刻,见苏岩对她颔首,只得撇撇嘴,让开步子。
“相公,妾身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抚了抚袖口银丝暗纹绣成的成片莲花,笑容是一如既往的温婉,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弧度带了多少嘲讽:莲者,怜也,这盼君怜惜的期许如今也要变成顾影自怜的凄楚了么?
“娘、娘子,我对你是真心的!”应姜抬起头盯着自己好不容易娶过门的妻子,却觉得印象中的人似乎有些不同了——还是说,自己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她呢?
“前几日,丛安告诉我,那日灯会的意外,原是人为,夫君可是知道?”若不是那一场英雄救美,才子佳人,自己又怎会芳心暗许,不顾父母反对,硬是要下嫁这个一无所有的落魄书生呢?
“呃……这个……”应姜的额上渗出了虚汗:那场所谓意外,的确是他动的手脚,没想到,还是被人查了出来……
“账房的丛攸说,你曾经以我的名义支了五百两银子,说是与文友喝茶……第二日傍晚,却看见你从群芳阁出来。”那花魁娘子的滋味,可还过得去?
“娘、娘子,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对你是真心的!你信我啊……”应姜开始颤抖起来:他从来都以为自己娶的是一个循规蹈矩却不通俗务的大家闺秀,何曾想到,她有这般心机?何曾想到,她若真是生气,竟让人招架不住,难以挽回?
直至此刻,应姜才真真觉出几分悔意来。
她说:“相公,我丛府虽式微,却也不是任人欺凌的。”
她说:“相公,这是妾身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永不相见。”
她说:“应姜,我们和离。”
——嘶,丛小姐真是威武霸气!离个婚比咱们现代人还要干脆,佩服!佩服!
童彤在一边不合时宜地鼓起掌来,还待说些什么,却被苏岩一指弹在脑门上:“闭嘴。”
手中被放入一把炒得香喷喷的奶油瓜子,身后贴近一个清新柔软的怀抱,童彤乐得轻松,乖乖地嗑起瓜子看起戏来。
——唔,瓜子真好吃!
她这么乖只是因为瓜子而已,才不是因为苏岩的怀抱太舒服了呢……
“我不!绝不!”被丛蓉沉静而绝情的态度刺激到,应姜歇斯底里地嚎叫着,像个吃不到糖就耍赖的孩子:开什么玩笑,费尽心思才娶来的妻子,说和离就和离了?他不甘心!
正当他要继续咆哮时,却有一声响彻云霄的咆哮比他更快更剧烈,震住了在场诸人——竟是被她们遗忘许久的血色养魂木。
混合着浓重血腥气的汁液随着一个个狰狞脸庞暴涨开来而四散飞溅,丝丝缕缕地魔气纵横,与养魂木本身的灵气搅合在一起,将整个后院的气场都切割得凌乱不堪。
那一张张开合吸气的脸庞膨胀起来,犹如一颗颗蓄势待发的毒瘤。
由于先前与苏岩的投壶比塞,将好几颗小石子投进张开的树洞里,阻塞了养魂木的气孔,导致了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结果——养魂木不堪重负地爆了。
如果她们之中有人懂树语的话,就能听见这棵千年巨木声嘶力竭地痛斥——你们这群无聊又无耻的人类!树也是有树格的好么!能不能关心一下树的感受啊?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这被惊吓到的人自是不包括苏岩。
只见她轻飘飘地一挥手,在那来势汹汹的浆液弥漫前,快速散了两个结界分别罩在自己与童彤身上,冷眼看去,又给丛蓉也加了一个。
至于坐倒在地的应姜——关她何事?
于是,在那棵巨木轰然爆炸后,可怜的应姜不负众望地被淋了个彻头彻尾。
“呵呵呵呵……报应不爽,这就叫活!该!咦?你……”童彤嘲笑着狼狈的应姜,瓜子壳翻飞之间,却对上了一双沉稳而冷静的眸子——这眼神太过幽深,好似一口经历了千万年时光沉淀的古井,平淡到了漠然,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动容——这样的眼神,绝对不是应姜那个三心二意的小白脸能够拥有的。
“小姑娘,幸灾乐祸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呐。”他慢条斯理地站直了身子,毫不在意地拂去了脸上的血色与树浆,姿态优雅,仿佛那不是恶心的液体,而是意外沾染的琼浆玉液,“要知道,乐极,往往意味着生悲啊。”
他语重心长的口吻像是在教育不懂事的后辈,但那双眼里透出的冷光却教天生直感发达的童彤感受不到一丝善意。
“唔,真元半分都感觉不到啊……只不过缺少了一个丛府嫡系的血,这效果便大打折扣了啊……这具身体虽也不错,到底比不上万象脉好用呢!可是万象脉太难弄了,上次实验就失败了啊……果然是可遇不可求的么……哎真伤脑筋啊……”他自顾自地碎碎念道,却不妨听清只言片语的童彤如遭雷击般僵在了原地。
她动物般灵敏的直觉只传递过来一个信号:这个人很危险,非常危险!
这种从骨子深处都忍不住战栗的恐惧,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前所未有的强烈,哪怕是在那个闻名的杀星贾斯文面前,也尚未感觉到如此的紧张,好像下一秒就会被撕成碎片!
与她的心神巨震相匹配的是手中的碧灵也开始疯狂得闪烁个不停,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般不顾主人的约束,似是在警示——而与它相系的童彤却察觉出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兴奋,那种夹杂着惊喜、犹疑、担忧、渴望的复杂之情,绝不应该是面对威胁主人的强敌时展露的情绪。
——碧灵,你究竟怎么了?
童彤咬牙控制着自己发软的四肢,以及快要脱离控制的碧灵剑,往后退去——身后,是凝重而惊疑的苏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