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许多同名同姓的人,他们分布在世界的不同角落,有缘的还能路个过,见个面,甚至吃个饭,没缘的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苍木山住着个薛南,长相出众?德才兼备?十全十美?那倒不是,只是他不像个乡野出身的孩子。眉间一股清风正气,薄唇剑眉,十分干净,皮肤白皙,据本人说是天生晒不黑。因为师父是剑客,因此耍的一手好剑法。当然只有薛南自己清楚他的剑法仅是虚招,若是碰上武功高强的武林高手,三招内必败无疑,他的招也只能拿来秀秀。另外他的爷爷乃是大将军薛其应,换句话来说他家是将军世家,吃的是皇粮,骨子里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可不知因为何种缘故。薛家在二十年前忽然衰败,也就是他出生的那年,有人把他交给木幼博代为抚养,这一晃便是二十年。后来听木幼博说起,薛南的叔叔薛京在世时曾经和木幼博有一场赌局,赌输的人要答应对方一件事,无论经过多少年也要实现。而当年木幼博答应薛京的正是把一身才艺都毫不保留的传授给薛京的后人。那场赌博后没过几年木幼博就听闻薛京在战场战死,自古人生难遇一知己,木幼博自此退隐江湖。再过几年又听说薛京的弟媳生了一个儿子后就去世了,弟弟不知所踪。随后便有人怀抱着刚出生的薛南前来寻他。
木幼博毕生所求是打造一把举世无双的剑,但这个目标从是被现实所打击,摧残。当后来机缘巧合之下结识空山老人,并助其铸剑,独身前往极北寒地寻找玄石打造一把墨云。作为回报,空山老人将《藏剑》一书赠予他,说此书乃是他一挚友所著,内记载了他生平所遇所得之剑四百三十六把。木幼博冒死替他完成墨云的锻造,这是他应得的。当年的木幼博为取玄石脚踏无数人鲜血,对其他人之爱,之恨,之怨,不管不顾,身边爱他的人都一一离他而去,直到如今想来,真是悔不当初。而陪他一路的尤煌也因沾染了太多怨气戾气,在踏入极北寒地的那一刻断裂,木幼博伤心欲绝,将断剑带回。
除了《藏剑》一书外,空山老人在得到玄石之后还应允他待在自己身边,直至墨云铸成。八年之学胜于他踏入江湖以来所学的所有东西。后四年时间他重铸尤煌改名焚生,意浴火重生不死不灭。
他第一次输,只败在一人手里。
输的不是武艺。
那日乌云密布,滂沱大雨。木幼博收了雇主的银子前去清理一蒋姓人家,直至目的地他才知道那家人只剩下一对母子。他该怎么做?
执行任务。他从小就被父母遗弃,被人收养却被进行杀手的训练。
他的主人坐在高处的黑暗中问他们:“如果有一天只剩下你们几个,要牺牲其他人,任务才能完成,你会怎么做?”
几个兄弟互相看了看没做声。木幼博悄无声息的拔出剑,趁着兄弟瞠目之际一剑毙命。
鲜血溅了一身。他半跪在他的主人面前,冷冷道:“完成任务。”
主人的笑声响彻整个地下室:“有意思!情同手足的兄弟都能不眨一眼的杀掉,你已经具备了当杀手的资格。可是你要怎么保证你有一天不会把我也杀了呢?”
“我只认钱。”
“我喜欢你的诚实。我会给你最高的报酬。”
有一天他得到了力量他就可以保护自己不被欺负。他要做最强的人。
雨滴哗啦啦地打在泥巴里,蒋母紧紧把儿子抱在怀里,雨水沿着他恐惧的脸颊流下,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四岁的儿子只是害怕,身体发抖不断往母亲怀里缩。
他不知道他的母亲有多害怕,他只知道母亲是他唯一能够依靠的。
他突然想起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在哪儿呢?是不是也曾经这样抱过他呢?除了名字,父母什么也没给他留下。他甚至已经不记得父母长得什么模样。
一剑结果了就好,别想太多。
他安慰自己。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
剑影在蒋母眼前一闪,只听哐当一声。剑摩擦的声音,凌乱的脚步声,她慢慢睁开一只眼,看见一青衣男子和对方交战打斗了起来。她全身发软,而儿子被对方吓晕过去。她抱着儿子在地上坐了一个时辰,二人打了一个时辰。青衣男子逐渐体力不支败下阵来,被木幼博一脚踹飞落了五丈远。
木幼博吼道:“别碍事!这和你无关!”
青衣男子缓缓从泥里爬起来:“你真是招招毙命啊,我还没见过这么蛮横的人。”
木幼博的剑一步步离蒋氏母子越来越近。
青衣男子重新聚气,又飞身上前交战数回合。
他还是败在了木幼博的剑下。他趴在泥水中。木幼博拿剑指着他:“你是这女人的丈夫?”青衣男子摇头。
“亲戚?”
摇头。
“朋友?”
摇头。
“情夫?”
男子吸了口气虚弱地说:“我不认识她。但是你如果想杀她就先杀了我。但是你在杀我之前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当杀手这么多年还第一次遇到这种人。说吧你最后一个心愿。”
雨水沿着剑刃滴落。
“你身为杀手,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你究竟为何而执剑?”
他没有回答,是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只道:“你信不信我真杀了你。”
男子趴在泥水里,嘴角微微上扬,道:
“你不会杀我,你要杀那母子时眼神迟疑,现见了我虽招招狠毒,可我不是你要杀的人。”
“没见过你这么自信的人。”
说来也奇,那次木幼博居然鬼使神差地放过了蒋家母子,以致木幼博第一次被主公批骂,可他心里却莫名其妙的痛快。
再后来他才听说主公派他去杀害蒋家母子是因为少主偶然路过蒋家房屋,见蒋母姿色不错想要一亲芳泽,被蒋父拿锄头划伤了他的胳膊。当时少主的几个手下也伤了蒋父,后因蒋家太穷请不起大夫,伤口感染去世了。而少主仍不罢休三番两次前去骚扰,最后将要得手之际却被蒋母伤了命根,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有余。为此主公大怒,要灭了那不知死活蒋家的根。而经木幼博一手,那母子是竟是有了防备之心,干脆卷了包袱离家不知去向。木幼博心里明白,定是那青衣男子为那母子帮了一帮。
有时夜里一个人坐在屋顶,仰望星辰,脑海中忽就回想起青衣男子所问他的那句话:
“你究竟为何执剑?”
为了自己活着?不顾他人死活只为达成目的?从主人到主公,他曾经为八位有权有势之人效命,他们其中有在朝廷权势之人,有富商,有强盗,有武林名家,所做任务一共一百八十七件,但他从不知为何而做。就算是帮空山老人打造墨玉,除了兴趣外更多是想得到更多力量,变得更强。
剑是他唯一的朋友,他需要一位强大的伙伴。
他想起毕生唯一敬佩的薛其应将军,一人一夜之间坑杀几十万人,他又是为何而战呢?
苍木县依山而建,地方不大可也算民风淳朴,县太爷不多征税收,地头蛇不强占民女强欺百姓已是万幸。县里的官兵不多,有的靠地头蛇护着,有的靠自己撑着,才没能让那些往来往去的江湖人士搅坏自己维持生计的生意,惹上不该惹的仇杀。
苍木县,唯有八仙酒楼是包容性最强的地方。据说这儿的老板娘祖上是朝廷做大官的,后来辞了职来这县里开了这酒楼。又有说这儿的酒楼是占了苍木的龙头脉上,所以生意好得滚滚而来。薛南知道,这些子个谣言都是英子的自个儿胡编乱造的。英子给薛南掺上酒,偷偷道:“这,可是不掺水的酒。你师父不让你喝酒,你就少喝些。若是他问你,你便说今日是你生辰,我王英请客,他多说不得什么。”
因是不掺水的酒,薛南轻轻抿了一口,便觉得舌头都麻了,脑门一酥,往后往后仰了仰。夕阳西下,暖和的光照到薛南脸上,映出他的轮廓,王英欢喜极了,心里喜欢的不行,嘴上又不肯说,拉拉扯扯他的雪青棉衣,低头娇声道:“过几日,你真的要走了?那唐秋儿走,你也走。我这八仙酒楼可不知道多清净了。”薛南见她这样,亦难过起来:“我是要去见我家人,这事我想好久了,耽误不得,我走了,还有地头蛇过来寻你开心,少我一个人也不打紧。”王英柔声撅嘴道:“那蛇头可不解风情,你那铁脸师父更不解风情,要是出门在外,冷了,饿了,渴了,可得自己顾好自己了。”薛南轻声应道:“我会的。”
天色已暗下来。
喝多了不掺水的酒,头有些晕乎乎的。
剑庐的门掩着,不知是师父给他留了门,还是自己错觉了。他轻轻推门,往里一瞧,却看见屋中烛光摇曳。
他猛地一颤。
屋中除了师父以外,还有一个人!
此人面对师父而坐,两人应是在交谈什么。
而在这些年里,虽和山下人交往颇多,薛南却想不到一人会夜里来找师父“叙旧。”
他很想知道这个人是什么人。师父多年未见的故人?为何竟恰好在如此特殊的日子来到这里。
他蹑手蹑脚地移动到屋边,贴墙附耳。
“我们认识吗?”木幼博问。
“我认识你。”音色似乎有些熟悉,但由于隔着一层墙他听不清楚。
“你是?”对方拿出一根筷子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下名字。木幼博脑袋一下“嗡”了,嘴唇颤抖道:“我不认识你。”
我不是你的仇人。男子继续写下。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