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风雪归人
突然一阵寒风袭来,阁楼里顿时冷了不少。君庭轩将贝壳放入怀里,抬手拿起茶壶,准备倒一杯热茶暖暖身子时,才发现茶壶里空空如也,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花朗逸豪放不羁牛饮的那一幕,一丝浅笑挂在嘴边却转瞬即逝。他放下茶壶,踱步走到床前,看了看躺着的二人依然睡得那么恬静,仿佛昨日的苦痛是那么不真实。这就是这种毒的厉害之处:发作起来要人命,可是没有发作时却又如常人一般。正是如此,所以花月奴刚才过来探视时,君庭轩并没有阻拦,毕竟长时间的拖延只会让人的疑虑越来越重。
“君主……”门外的一声呼唤打断了君庭轩的遐想。他快步走到门前,低声问道:“何事?”“清风护卫已经回来了,此刻正在大殿之内!”“我稍后过去!”君庭轩犹豫了一会儿,打开了房门,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脸上如刀割般生疼生疼,几朵雪花借着风力飘飘悠悠地扑了过来,双颊一阵冰凉。他眯了眯眼,发现外面的一切都是白的,树上,楼阁上,台阶上,地上……竟然是一个粉妆玉砌的世界!他尚未适应这飘雪的一幕,突然一个白花花的东西直冲门面飞了过来,啪地一声过后,脸上冰冰凉凉的。原来有人用雪球暗算他,不过被砸中后,他瞬间清醒了不少,一把抹掉脸上的雪花,冷声道:“花少真是好兴致!此时此刻还有闲情丢雪球?”他回身掩上房门,花朗逸已经从雪地里走了过来,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串深深的脚印。
花朗逸一边拍着身上的雪花,一边说道:“你不要老是苦着一张脸!其实这雪下得也够及时的!”君庭轩也拍着身上的飞雪,紧蹙眉头问道:“怎么及时?这样寒冷的天气,只怕这伤更不容易痊愈了……”花朗逸吹了吹红通通的手,笑道:“这治伤尚需时日,又不是大罗神仙下凡,你干着急也没用!倒是这场雪让那些觊觎魔刀的人都知难而退了!”君庭轩听了,眸光一闪,沉声说道:“莫非是雪崩了?”“你倒是很聪明的!这雪虽然下的时间不长,但是来势汹汹,下得很急,山崩塌也是意料之中的了。田宇飞他们还以为埋伏在凌虚山洞,会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哪里知道天灾是防不胜防……”花朗逸还没说完,君庭轩就紧张万分:“你是说凌虚山洞塌了?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没有……”君庭轩突然愣住了,因为他看到了花朗逸眼神里的那抹狡诈与得意,那是一种志在必得、稳操胜券的神色,一下子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缓缓地问道:“莫非是你?”“看你这段时间魂不守舍的样子,又不想姑姑操心,我只有辛苦辛苦了。”花朗逸拍了拍君庭轩的肩膀接着说道,“救下两位前辈后,我早料到这田宇飞会死咬着不放,便暗中派人在山口埋了炸药,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我刚才出去看了的,基本上全军覆没,无一活口!”“让田宇飞这样死倒是便宜他了!”君庭轩恶狠狠地说道,“只是寒泉……”
“轩少爷,你这是何意?让我在大殿等了半天,自己在这里与别人聊得欢快得很!”说话间,清风已经风尘仆仆地飞奔而来。“轩少爷?”花朗逸目瞪口呆地反问道。君庭轩冲他摇了摇头,回身迎了过去,笑道:“清风,方才我和花少在说凌虚雪崩一事……”不提还没什么,一提清风就更生气了,气吼吼地说:“这雪崩是怎么回事?为何会雪崩?你要知道这寒泉是老君主特地留下来的……这么多年都没有雪崩,是不是你搞的,你有何居心?”面对清风的一阵狂轰乱炸的质问,君庭轩心乱如麻,不知说什么才好。在他眼里,清风一向是理智的,也是温和的,只有明月才如此火爆。可谁曾想过,自从君庭玉死后,温润如玉的清风也会变成暴躁如火呢?也没有谁想过,明月见了花月奴之后,就变得多愁善感,满腹愁肠了。事实上,这兄弟俩的个性倒是互换了一般,让人不得不惊叹现实的残酷足以让人发疯。而两人依然对君庭玉忠心无二,哪怕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但是在他们心中依然是神一般的存在。他们之所以会听命于自己,也仅仅是因为他是君庭玉的弟弟,他没有危害魔教,而魔教正值多事之秋,也是需要自己来主持大局。“清风,你这话说得……好歹别人也是你魔教的君主,你如此说法恐怕不妥!况且雪崩谁能控制啊?”见君庭轩久久不替自己辩解,花朗逸替他开口了。“君主?我心中只有一个君主!不要以为坐上了那个位置,就一定能赢得人心!”清风扬声说道,“倘若他日某人危害魔教,我也不介意以下犯上了!”“你……好狂妄!”花朗逸被喷得无言以对,只好转身进了房间。“你放心,我永远不会背叛魔教!”君庭轩铿锵有力的话语让清风的心头一颤,脑袋里的怒火也似乎蒸发了不少,他低声问道:“君主在哪里……我要去看看他!”君庭轩心想清风千里迢迢赶来,首先不是去看重伤在身的父亲,却要看君庭玉,可见对君庭玉确实是忠心耿耿,于是他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转身,沿着台阶一级一级地走了下去,留下了一行行脚印,清风愣了愣也跟了上去。
其实在清风的心里一直都没有接受君庭玉死去的现实,他不愿意也不敢承认与自己朝夕相处、奉如神明的那个人突然离世。虽然那日魔窟一别,他知道君庭玉是凶多吉少,但是心里还是有一丝侥幸,因为他一直都相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时候那么凶险都熬过来了,如今怎么就会轻易死去?他不信,所以安顿好众兄弟后,他就准备重返魔窟,可是又恐形迹败露,导致魔教全军覆没,权衡再三,肩负君庭玉厚望的他只能一直在那里呆着。要不是朱长老急匆匆地赶来,他恐怕一时也难以抽身来看君庭玉,这样想着心里的内疚更重了几分,脚下的步子也不禁越跨越大,在这深深的雪地竟如履平地般走得飞快。
走进墓穴,清风一下子就看到了那个黑漆漆的棺椁,因为在显眼的地方摆着的,更扎眼的是这个棺椁的棺盖早已被掀翻在地,心中诧异万分,走近一看,棺内竟空空如也。清风感觉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涌向了脑袋里,他双目一片赤红,冲着棺椁一旁的君庭轩怒吼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耍我?君主到底在哪里?”君庭轩一脸平静,眼神里没有半点波澜,说道:“那晚夺刀一事,江湖传遍了,你也应该有所耳闻吧?”“什么?你说什么?”清风顿时失去了理智,冲上前去一把揪住君庭轩的衣服,沉声说道:“他到底是你嫡亲的大哥,生前你那样对他,死后你连尸骨都不给他留下……你真是丧心病狂!”君庭轩看了看一脸悲愤的清风,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才掰开清风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冷冷地说道:“哼,尸骨?!你不是一直都不肯承认大哥离世的事吗?我和你一样根本就不相信!尤其是那晚过后,大哥的尸体就不见了……此事必有蹊跷!”“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不要绕去绕来的,我没心情猜谜语!”听了君庭轩的话,清风的心里有了些许安慰,暗地里也希望君庭轩有什么好的消息吐露出来,便急不可耐地追问道,“你有什么发现?”
君庭轩打量了四周,便将西山别院发现君庭玉和杜回春踪迹却循之不得一事告诉给他,同时也将今日在小阁楼中发生的奇事说了出来。清风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眼珠一转,突然说道:“那日凌虚一战,杜神医似乎并没有出现,以他与老君主的交情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就当他那时是被什么事情拖住了手脚,不能出面对战。可是后来君主不治而亡,他也没有出现,到如今还是不知所踪,这倒是很稀奇了!”“其实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月姨说杜回春之前要求他们只输不赢,想必是有什么安排,只是这个也只有我大哥和杜神医才知道。”君庭轩说着,从腰间掏出贝壳看了眼,坚定地说道,“我有一种直觉,我大哥还活着,一直都在我们周围!”“这不是君主的吗?他一直贴身戴着的,怎么会……”清风看到贝壳的那瞬间,眼睛都直直的。贴身之物?君庭轩的心里一阵苦涩,他只知道君庭玉没有随意扔掉这贝壳,却不知道君庭玉竟会如此重视这普通的贝壳,如今睹物思人,心里更不好受。他苦笑道:“这个贝壳就是方才在大哥的貂毛大衣里发现的,但是数日前我已将它放入棺椁之内……这里面暗藏玄机!”说着君庭轩用力一握,贝壳破碎开来。
“你怎么能这样?这是你大哥最珍贵的……”清风还来不及感慨,君庭轩就递了一个纸条到他眼前。清风一头雾水,眼神迷茫地望着君庭轩。君庭轩笑道:“这是我和大哥之间的秘密联络方式,小时候常常这样玩,没想到现在还能派上用场。”“你是说这封密信是藏于贝壳之中?可是我不明白君主既然回来了,为何不直接见面详谈?这里又没有外人在?”清风疑惑地问道。君庭轩不知怎么说才好,毕竟清霖是清风的父亲,他怎么能够告诉他大家怀疑清霖他们呢?正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清风却明白了几分,情绪也低落了。他低声说道:“是因为……我父亲和明叔吧?”其实清风和明月一直陪在君庭玉身边,哪怕这调查一事做得再谨慎,清风也不可能一无所知,因此有那么一次,不小心截获了密报,然后装作不在意地放回那只信鸽,然后如无其事地陪着君庭玉,虽然心里很受伤,但是相信君主不会冤枉好人,而且清者自清,所以就没有当面质问他,如今纸终究是包不住火了,想必真相也会浮出水面吧!
“可是,你既然怀疑我爹,为何还要跟我说这些?你不怕我也是……”“内奸”二字,清风到底说不出口来,而君庭轩也没打算给他那个机会,他笑道:“你爹会不会,我不敢保证。但是我相信你不会!我大哥也相信你!”清风一下子愣住了,许久才问道:“你打算怎么做?这传信的人可能是君主,但是你应该知道这信上的笔迹不是君主的,这也许是对方的陷阱,我们也要去吗?”君庭轩沉默了一会儿,紧了紧手中的密信,沉重地说道:“陷阱我们也要去闯一闯,毕竟跟二十多年前的那件事有关,杀父之仇不可不报!如果大哥果真……这仇我更是得亲自去报!”清风看着君庭轩坚定不移的神色,也不再劝告什么,只是问道:“你想我做什么?”君庭轩犹豫了半晌,缓缓开口道:“我希望你能说服你爹……其实这几日我们发现你爹虽然也中毒了,但是受伤的程度没有明叔深。他们是一起被抓的,也是一起受审的,要说起来明叔的体质更硬一些,可是……”“放心吧,这事我会想办法的!”清风理解君庭轩的不忍,也平静地接受了这一个艰巨的任务。“轩少爷,这事你先不要和明月说,他本来就因为月姨之事一直闷闷不乐!”清风突然说道。“嗯,明月估计也快回了。”君庭轩点了点头,爽快地应承道。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走出了墓穴。君庭轩看了看满目的白色,喃喃说道:“离十五月圆之夜断魂一战尚有十几日,诸事繁杂,我们还得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