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夜晚,有两个打扮成南瓜的小孩摇摇摆摆走过广场。商店玻璃上爬满了纸蜘蛛,门外摆着一个扮成巫婆的假人;有风吹过,假人头顶的烛火时明时暗,有种虚伪的可怖……
大多数巫师认为,黑魔王不需要休息,自然不会出现做梦的事情。但是有时候巫师清醒的时候,也会出现模糊梦幻---特劳尼教授每次喝的醉醺醺的时候,都会坚持称她看到未来---即使黑魔王,在没有突破半神的桎梏之前,他也会陷入奇怪记忆混乱之中。
一个男孩朝他斗篷兜帽下一看,涂着油彩的脸上瞬时笼上恐惧,转身跑开……他的手在袍子底下抓住了魔杖……只要他稍稍一动,那孩子就再也回不到妈妈身边了……但没有必要,完全没有必要……
他在黑夜里飘然而行。这种场合常常令他的目的感、权力感和正确感油然而生;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胜利……
不管是画面还是心理,每帧细节都清晰得宛如昨日,伏地魔有些心惊胆颤。他不想再次走上那条更昏暗的道路,但他醒不过来。
这个西南部的村庄是讨厌的巫师格兰芬多学院的创始人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出生地。汤姆上学的时候,偶尔听说第一个金飞贼也是巫师金匠鲍曼·赖特在这里打造的--不知怎么的,这个没用的信息一直留在汤姆记忆中,每次想到这个地方的时候,都会无端冒出来。
村子的中心有一个小广场,广场中央有一个战争纪念碑状的建筑。这里有几家店铺、一个邮局、一家酒吧、还有一个小教堂,都关门了。橘黄的灯光在漫天铅云摇曳,彩绘玻璃在广场对面放射着珠宝般的光辉。墓地上刻满古老巫师家族的姓氏---很多曾经非常显赫,一时无双,如今唯余枯骨荒冢,野花青苔,此外无一物,一条小路伸向远方。
有所房子出现在小路尽头。他悄悄靠近,发出的声音比雪花落地还轻……透过窗户,他看见客厅里飘着一团团彩色烟雾,穿蓝睡衣的黑发小男孩咯咯地笑着,挥舞着小拳头去抓它们,而戴眼镜的高个子男人正在边上看着儿子……
用不着继续梦下去,伏地魔也知道后头发生了什么。他想要喝止自己,但他的身体完全动弹不得,喉咙也似乎被堵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重演——
“阿瓦达索命!”
咒语发出的绿光充斥了狭窄的门厅,詹姆·波特像断线木偶一样倒了下去……
太轻松了,詹姆把魔杖落在了客厅……莉莉在楼上尖叫……她确实无路可逃,但只要她有点头脑,就知道她自己是不用害怕的……他爬上楼梯,听到她挪动椅子和箱子的声音,简直想要发笑……她也没带魔杖……以为能把自己的安全托付给别人,多么愚蠢,多么轻信啊……
他撞开门,懒洋洋地一挥魔杖,就把那些匆忙间堆在门后的杂物抛到一边……她站在房中,一看到他就把怀里的婴儿放到身后摇篮里,并张开双臂……
“不。”伏地魔呻吟,他终于能出声了。想想挡在女儿与格姆蕾斯之间的那个詹姆斯吧……虽然最后是地精帮助了伊索尔特一家,但结局几乎是没有差别的……“停下,”他又说,然而他仍然被困于梦魇,完全无能为力。
莉莉拼命替哈利求饶、想要代替哈利,可他开始失去耐心。绿光在房中闪过,她也倒下了。哈利一直没有哭:他站在摇篮里,仰望入侵者的眼神兴趣盎然……
这孩子什么也不知道……他以为这是一个有趣游戏,就像气球或者烟花什么的....
他一丝不苟地把魔杖指在男孩前额,像是某种仪式。哈利是他唯一的、无法解释的危险;他必须摧毁它,他必须亲眼看着这件事发生……哈利忽然哭了,可能终于明白了他的杀意……而他从来无法忍受哭哭啼啼……
“阿瓦达索命!”
可怕的痛苦同时袭击了伏地魔:如果历史在梦境里也无法被改变,那他满心希望这就是最后一刻。然而,事与愿违——
他碎裂了,他死去了……
死亡……那痛苦如此可怕……他不再拥有身体,他无法拿起魔杖……可是,如果他失去了身体,为什么还痛得这么厉害;如果他死了,为什么还会觉得不堪忍受,痛苦不是会随死亡而消失吗……
“不……”伏地魔再次呻吟。他深陷在无法挣脱的过去里,沉浸在对自己最大失败的回忆中。
是他令哈利成为那个唯一的、无法解释的危险……他亲手标记了自己的敌人,让他从一无是处崛起成为自己掘墓者……多么可笑!
死亡的痛苦也并不是最可怕、最无法忍受的,修补碎裂的自己所带来的痛苦才是……像是筋骨寸断,像是肠穿肚烂……他曾以为世界上最坏的事情莫过于死亡,然而叠加的死亡显然坏到超越他的想象……又或者,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才是他所有痛苦的真正本源……
“……黑魔头标记他为劲敌,但是他拥有黑魔头所不了解的能量……所不了解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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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里头焦急的意味很明显,“没事,醒醒,你会没事的……”
哈利终于勉强掀开了眼皮。视野模糊,最先变得清晰的是一双带着担忧的清澈眼睛,火红的头发。他眨了眨,认出他和金妮·韦斯莱一样的头发,差不多眉毛,罗恩·韦斯莱,他在格兰芬多最好的朋友。
“你终于醒了,”罗恩半松口气,“做噩梦了吗?”
哈利没有立刻回答。他支起身,看见隆巴顿侧坐在床的另外一边边,身上还穿着他的睡袍,西莫和迪安站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同样关心的看着哈利。
“我吵醒你们?”
隆巴顿顿了顿,摇头。“我们早就醒了,天也亮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不过你刚才的样子真吓人,我爸爸,你知道,他们以前生病了,有时候也会那样--抽搐、痉挛。”
这让哈利想起了那个梦---那样真实,哈利简直分不清楚那是不是正在发生。他精神太过疲倦,维持不好思维屏障,以至看见了那些隐晦的幻想。
一年级的时候,哈利曾经在厄里斯魔镜里面看见过他们--詹姆·波特、莉莉·波特---很显然,尽管哈利已经明白那只是他内心的渴望,那些渴望已经随着时间以及不断的回忆,重构成哈利最美好、最重要的记忆---尽管那真的是虚假的。
“我没事。”他说,想弄清他自己刚才是不是失态了,“我刚刚说什么了?”
“你一直在念叨不,还有停下什么的。”罗恩说,表情又带上了忧心忡忡,“你看起来很难受……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报告麦格教授,或者给赫敏说说也行。”
哈利闭了闭眼睛,又按了按额头。“没事,”他再次保证,“可能是太久没休息,有点头疼。”
这只能让隆巴顿想到安德鲁的嘱咐。“或许我们该找安德鲁想想办法。”他说,声音不大,却很坚决。
哈利有些犹豫,他不久前才和安德鲁谈过,关于很多事情,安德鲁给了他一些很有用的建议。但是他不想一直麻烦安德鲁,他看起来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哈利已经打定了主意。“到时候再说吧。”他不置可否,“现在什么时候了?”
“呃,大概早上六点?”隆巴顿不太确定,西莫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点了点头。哈利下意思往窗外看了看,黑湖上泛起鱼肚白,夜神正收起他巨大的披风,红日女神缓缓从东方走来---天亮了。
这时间……哈利忽然想到了什么。“罗恩,今天是不是还有魁地奇比赛?我们今天是不是安排晨训?”
没有头绪的忙了一天之后,罗恩忽然提醒哈利,关于他私自闯入马尔福庄园的事情,马上就要到魔法部审查了---赫敏让罗恩提醒哈利,她现在正在和安德鲁商量,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那件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报纸上都说了,我们抓住了虫尾巴,大功一件。”哈利一边把自己魁地奇护具弄下来,一边嘟囔道。
一向乐观罗恩皱了皱眉,“哈利,本来是这样,但是我听---嗯,珀西---说,部里最近似乎又开始有一种说法,似乎你太渴望表现自己了,以至于做了一些荒腔走板的事情....”
“啥?”金妮理了理自己头发上的汗水,瞪了罗恩一眼,“珀西的话可不能听。他....”
“金妮,珀西已经改变了很多,你不该还用以前的那种眼光看他,连弗雷德、乔治上次都和珀西和好了,你忘了?”
“什么意思啊,罗恩,珀西是警告我吗?”哈利困惑的问道。
“他为你担心,似乎部长因为你不愿意和魔法部合作,私自行动非常不满,决定给你一点教训....”罗恩说道。
哈利承认罗恩提出的问题的确值得担忧,他之前从没想过部长会在这件事情上为难他。对此,赫敏已经分析得足够清楚:魔法部现在形式不妙,任何过激的举动,都可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是赫敏没有想到,部长似乎是天生鹰牌,他可能比阿不思·邓布利多还要冲动.....
哈利想了一会儿,没有想明白,他意识到当前最紧要的事情依然是即将到来的庭审。晚饭过后,赫敏风风火火地跑进图书馆,给哈利带来了邓布利多的口信——
“再过两天!”她急促地说,胸膛因为奔跑而微微起伏,“后天一早,邓布利多教授会带你去魔法部!”
正埋首于作业堆里的哈利刷地一下站了起来。“这么快?!”他惊讶道,在瞬间迎上平斯夫人鹰鹫般的目光后,才慢半拍地意识到他们的所在处。“还有别的吗?”他赶紧压低声音。
赫敏摇摇头,又点点头。“邓布利多教授脸色不差,”她拉着哈利坐下,“想必事情还算顺利,别太担心,安德鲁会帮忙的。”
哈利最愿意听的莫过于这句了。“我已经把词背得滚瓜烂熟了,”他立马保证,“而且我之前受过审。”
“别说得像是你很有经验似的。”赫敏忍不住指出,继而又绷不住笑了,“不管怎么样,再过三天,你或许就又要成为众人焦点了,还有你的教父--小天狼星·布莱克。”这本是件好事,但想到小天狼星之前的苦难,哈利神色略沉。
赫敏敏锐地注意到了。哈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希望这件事情能给小天狼星带来新的开始吧。”自从他离开阿兹卡班之后,小天狼星其实一直处在压制之中,他不能公开露面--除非魔法部倒台,或者现在的情况。
“当然,”赫敏立刻说,“安德鲁还给我说,布莱克家族如今的地位忽然微妙起来,他让我提醒你,别忘了德拉科·马尔福和小天狼星·布莱克也有关系……”她伸出小半截指头比划,有点苛刻,“你知道,马尔福的妈妈...”
哈利根本没心思想这些东西,闻言勉强笑了笑。他不想让赫敏以为他毫不在意——在朋友和自己之间找平衡有多难,他早就知道——便又问:“关于绿斑毒伞的毒性分析论文你写完了吗?”
赫敏点头,拖过自己的大书包,把里头东西一样一样地掏了出来。有份叠起的《预言家日报》夹在教科书之间,哈利顺手拿起,看了看头条:“庭审的消息还没公开?”
“得了吧,”赫敏还在书包里翻找,语气相当不以为然,“你以为斯克林杰很想让所有人知道魔法部怎么犯了这么大的错?在场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
哈利恍然大悟。“没错。就算必须公布结果,他也希望把可能的后果降到最低,以免影响魔法部的威信。”说着,他又翻了几页,无意瞥到新闻版的角落里有条豆腐块文章,说有具无头尸体被冲上了普利茅斯附近的海岸。
“找到了,”赫敏就在这时候说,递过一卷羊皮纸,“给你。”
这让哈利忘记了报纸。“我对一对就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