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下他!”
女侍卫长眸子一瞪,刚要上前,却见池溯抬手,眼神示意她们退开。
微微一怔,但池溯的命令便是圣旨,不可违抗,于是她们退下。
再说沈昭慕,他刚冲进去,只见珠帘后一道人影坐在床边,静静地,隔着珠帘和面纱,平静无波地望过来。
原本激动狂喜的沈昭慕,却忽然安静下来。
他突然迈不动脚下的步子了。
心中已经确定这熟悉的气息属于谁,可他却不确定,眼前这个人是不是那个看着他会撒娇会狡黠会欣喜的沈夫人。
她是池芫,是南国的公主。
是被南国国君当明珠一般宠爱保护起来的宝贝妹妹。
“芫芫。”
他声音微哑,“你还好么?我听说,你躺了半年……伤都好了么?还疼么?”
池芫轻轻叹了一声。
她猜到沈昭慕会夜闯皇宫的其实,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见那人踌躇在珠帘外,不敢再迈出一步的样子,池芫不知为何,有些不太想太虐他。
毕竟,好感度在她死后,一点一点随着时间非但没有减退,还增长着。
95了。
离成功大概也就只那么一丁点了。
或许是再刺激下,虐一下就修成正果。
这轻轻的一声叹息,那般熟悉,却让沈昭慕心中一紧。
他忽然不想问,为什么了。
他害怕听到答案。
或者说,他害怕是他已经想到的这个答案。
她冒着性命危险假死回南国,整整一年,就算前面半年在养伤,可是这半年来呢?
她一点都不想回北国,更或许……一点都没想过他,要不然怎么这么狠心,连一点消息都不肯透露给他?
阿碧说得对,她一直在意的,那些事不管他怎么愧疚和弥补,都于事无补。
留下的伤疤,在她这,便永远存在着。
“沈将军。我很好,勿挂念。”
九个字,轻柔而疏离的嗓音,客气疏远的称呼,无不昭示着她并不挂念也不需要他挂念她的意思。
沈昭慕似是难以接受这样重逢的开场白,往后退了一步,身形不稳地踉跄了一下。
脸色血色尽失。
她唤他“沈将军”,不是“沈昭慕”,更不是亲昵的“夫君”。
多么冷淡的称呼啊。
她果然,果然是不爱他的。
“好,那就好。”他挤出一个略显苍白的笑来,眼睛酸涩,语气更是生涩,“阿碧也很好,她和李副将半年前成婚了,如今已怀了身孕……我知道她是你看重的侍女,没亏待她。”
“多谢。”
他说着,深深地望着珠帘后的身影,但见她轻轻颔首,客气疏离地道谢。
他惨白一笑,眼里很酸,“客气什么……”
你就不想问问我好不好?
你就不想知道这一年里我是怎么过的么?
他很想问她,可是在她客气的疏离的,一点温情都找不到的语气字句里,他实在是找不到一丁点可以询问的勇气。
原来,心还会痛啊。
在她死后的每一天里,他都生不如死,他开始回忆和她短暂的点点滴滴,开始发疯地想念她,也开始明白自己的心意。
原以为心早就死了,不会痛了,却原来,还是会痛的。
“我……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从前便是这般,她睡觉浅,而他总是吵着她,还是阿碧告诉他他才知道的。
如今她回到了故乡,想来是可以睡得很好的。
是了,他带给她的好像总是莽撞和麻烦。
池芫手指轻轻抠着锦被,见男人失魂落魄地转身,背影看起来是那么沧桑悲凉,忍不住站了起来。
刚要迈出脚步,却又生生顿住。
咬着唇,却是低低咳嗽起来。
“快关上门,小姐旧疾犯了!”
侍女扶着池芫,给她拍抚着后背,顺气,倒茶递药。
沈昭慕步伐一顿,转过身,就要往里走。
却被池溯拉了出去。
“你去做什么,自有医女照看。”
池溯面无表情地望着焦急的沈昭慕,冷淡地说。
“她,什么旧疾?可有碍?”沈昭慕却顾不得池溯的冷脸冷语,他皱着眉,满脸的焦急担忧,眼神不住地往里头飘。
听着那有些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他心都揪到了一块。
池溯闻言,像是就等在这似的,讥诮的话张口就来,“落水、坠马、挡刀,神仙都要落下病来,更莫说她一个女儿家了。”
说着,在沈昭慕血色全失,惊讶、自责、心疼的神色中,补刀道,“本就虚寒,又为你挡了一刀,伤了心肺,回来后的前一个月,找高烧不退,咳得厉害时,还咳血……我衣不解带地守着她,看着她一点一点恢复血色和人气……
沈昭慕,你如果真的愧疚真的爱她,就别再折磨她了。孤的皇妹从前是高高在上的明珠,却因你蒙尘受难,如今好不容易回到孤身边,孤将她宠得无法无天、无忧无虑,你可知看到她一身是血的回来,眼眸无神的模样,孤有多想杀了你?”
这是池溯第一次,表露出对沈昭慕如此深的敌意。
沈昭慕身子一僵。
——孤的皇妹从前是高高在上的明珠,却因你蒙尘受难。
这话无疑是刺人的利刃,沈昭慕嘴角苦涩地扯了扯。
好半晌,才走下台阶,回头望了眼灯火通明的明珠阁。
是啊,她的皇兄以明珠为灯,以阁楼养之,护她爱她宠她,从未伤她。
可他?
继续留下除了让她想起那些不愉快的记忆,还能有什么用?
“让她……好生休息,我不会再来叨扰她了。”
留下这句,沈昭慕抿着唇,步伐不复来时的有力,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他来的路上想过,如果她真的活着,只要她愿意,他们便重新来过。
他会好好补偿她,好好宠她爱她。
可他设想过千万种见面的场景,唯独没有想过,这般平静的,没有恨更没有爱的重逢。
她只是像见到了好久不见的过路人,礼貌地问候一声。
这比她骂他,躲他,还要叫他难受。
屋内。
池芫咳了几下后,便伸长脖子往外看。
“别看了,走了。”
池溯走进来,自顾自地倒了杯水,润润嗓子,斜睨她一眼,凉凉地说着。
“什么?这么容易就走了?”
池芫凝眉,啥玩意?小老弟他这么不经打击这么容易退缩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