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被我猜对了。那个人用的不是什么独家手法。”李凭从王离威压下恢复过来的时候,心里除了对王离武功的羡慕之外,更多的是对于自己判断正确的庆幸。禁制被解开,让李凭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环目看了一下白云楼,李凭知道,这里已经不是自己能继续待下去得地方了。自己在明,那个人在暗。即便是这次解开了穴道,等郑家来人,自己没有下毒,终究逃不开对方的黑手。更何况,焉知现在的二楼里面没有他们的探子或是那个黑影本人。
不仅自己要逃,还要想办法把白云楼从这个漩涡里拉出来。对于来到这个世界后,收容自己的白云楼,李凭对它有一种家的感觉。与其说是对楼,更不如说是对楼里的人。热心的林哥,处处照顾自己的王老先生,活泼可爱的悠悠,多给自己碗里多填肉的后厨师傅......只剩下两天的时间来准备。当然,前提是,手术不能有失,治好这个少年王珪。不然,恐怕自己到不了郑家来人的那一天了。
袁掌柜和王老先生到来的时候,李凭的安排已经被一步一步分头执行下去了。烧开水、买新纱、煮纱布、找缝合的线等等,李凭又自己在铁剑门帮众手中找合适的利器作为手术的刀具。没时间、也没办法向这二人解释来龙去脉,李凭只得向前打个招呼算是见过。好在事情紧急,袁掌柜与王先生也无暇细问。只是看李凭的眼神,多了一些异色。
袁掌柜腾出了小楼二楼作为手术的场地。王离、卢又道两人亲自把王珪从白云楼搬到了小楼。小楼本来就很整洁,外面房间摆上桌子后,即成为一个简易的手术台。一坛又一坛的“十年”酒被搬到了楼上作杀菌消毒用。
所有准备妥当的时候,太阳已快西斜。为了在天色暗下前,完成缝合,李凭加快了进度。只留下王离、卢又道、孙神医和一同来的随从在屋内,各自换上崭新衣服,用布条装扮成紧身衣,所有器具消毒完毕,即将开始。对于李凭来说,急性阑尾炎的切除手术,不会比在后院打两桶水更难。李凭沉稳的心态与动作,不仅提升了王离的信心,也让整个场面弥漫出一种奇异的节奏。
“你,叫李凭?”看着李凭有条不紊地按顺序摆弄和查验临时凑来的各种刀具,疼痛愈发厉害的王珪,也感受到了其中氛围,“你,可不像个伙计。怎么,怎么会这个的?不是,从杀猪学来的吧?”
虽是第二次被人说不像伙计,但现在李凭确实是一个伙计了。纱布下的脸看不清表情,李凭眼神露出惊恐的说出了那个老梗,“你怎么知道我是负责杀猪的,这都被你发现了?你,知道的太多了。”
不理会同样纱布下王离或许已经黑了的脸,王珪痛得咧着嘴道“哈哈,有趣。”
“五爷,你给王珪讲个故事吧,吸引力强点的。不能让他笑,也不能让他太低沉,更不能激动。”眼见王珪强忍着疼痛,肌肉逐渐绷紧,李凭向王离提了一连串的要求。
王离沉默了片刻,转向王珪问道。
“珪儿,你知道当年女皇陛下为什么要封我为羽林军统领么?“王离隔着掩住嘴的纱布传来的话题,果然够吸引力,不仅是王珪,就连李凭也一下子被吸引了。
李凭手一抖,差点刀下的狠了。一直觉得这个王五爷来头不小,结果实在是想不到,一下能扯到当年女皇头上去。趁王珪现在的状态,赶紧收束心神,把精力放在手术之上。
”难道,不是因为五叔赢了廷比,女皇陛下青眼有嘉,给的奖励?“王珪声音断续,说的缓慢。
”哼,她哪里有那个好心。“见这等秘辛,一下子分散了王珪的注意力,王离继续道。
“杜经纶辞去统领之职,其手下定然认为是我逼走的,心存愤慨。我去掌管他那一路羽林军,纵是用上霹雳手段,上上下下整顿完毕,也要大半年时间。时间紧迫,此其一也。“
”其二,当时,我王家并没有合适的人才让我安排进羽林军。即便就是我把羽林军那一卫掌握到手又如何?我已经是羽林军的人了,军方的其他势力,就有借口不让我再加入。我王家,再想渗入其他势力就很难了。“
“其三,那时我正处于剑法提升重要几年,被这些俗务缠身,终会再难有寸进。没有高手,我王家在军方和朝野势力永远没有强大支撑。我又岂会为了一个区区羽林军统领放弃整个王家的机会。“
王珪目瞪口呆的望着五叔,又转着眼睛看看旁边的卢又道、孙神医和李凭。王离说的原因,他知道一些,只是怎么也想不到,五叔会在他们几个人面前将此番话说出来。
王离明显说出了兴致,看到了他话题的效果,继续说道:”还有其四,其五,这个需要你自己去好好想想。我想说的是,面对艰难,你不乏进取之心,但我王家子弟,面对更多的是各种机会与资源,要在这些机会与资源中选出对你真正有用的,斩断那些无用的机会与资源,才是你以后要关注的取舍之道。”这一番话,说得旁边打下手的卢又道直瞪眼。心道,自己的侄儿正治疗你还不忘讲讲大道理。王珪却不管那么多,他一贯崇拜王离,只觉得和五叔出来,确实受益良多。
“那,五叔你没有进羽林军,坏了先皇的安排。又借重拾文章为名,进白马书院观书完善剑意,在当时,岂不是与女皇交恶?”王珪也终于放下卢孙两人在场的别扭感,向王离问道。
“这就是女皇陛下的胸怀了,当年廷比她让我进羽林军,也不过是信手一棋。纯粹是皇家手段的习惯使然。虽因为她不谙武学,让我给蒙混,趁机进了白马书院,但无论我怎么做,仍是她平衡之道下的棋子。甚至后来,我剑法小成,创立槐院,培育我王家子弟,大批进入军队,我王家在军方崛起,那几大家族也不过是微小损失。于她皇家和武家利益更是无太大损伤。无论怎么样,终究逃不开世家势力相互平衡而已。天之道,瑜亮互生。天才就是用天才来平衡;世家也是用世家来平衡的。”安安静静的小楼中,王珪突然有点发现,他一直所敬佩的五叔,并不很是钟爱他所创造的家族奇迹。
“王家百年,看的是百年利益,郑家更是悠久,这些世家门阀偶尔纷争带来的一两招上风并不值得得意。有时候的先手,多年之后,也可能是让你失去先机的败趣÷阁而已。先与后,快与慢,荣与辱,得与失,并不是绝对的。”王离一边为王珪输入真气,一边按照李凭之前的要求,将其用过的刀具泡在酒中,以待下一次使用。
忽然,王离笑着补充道:“哦,当然,剑法的快,肯定是绝对的。”
王离又是秘辛又是道理的在给王珪讲,天色略见转暗的时候,李凭已经开始缝合。王珪虽听了很多秘辛,却也熬得辛苦。体力逐渐不支。
“来,可以看看,这个就是出了问题的肠子。”李凭指着放在酒里割掉了的一小段,给他们看。
“确实和平常的不一样。”王离端详了一下道。李凭心想,“难道你见过未发炎的这一段?”
“禁食一天,两三天后放屁……”李凭突然想到几人都是大世家子弟,改口道:“两三天后,出虚恭,即为好转;四天内都要吃流质,八天内吃少渣的东西,肉食要十天之后才开始吃。一个月内,你们要注意。”
王离静等李凭说完,慢慢看着李凭,不用质疑的道:“有劳你用心,手段确实高妙,当得一个赞字。不过,用不着叮嘱这么仔细,一个月内,你都要和我们在一起。每天至少早晚两次过来他的情况。”李凭心里苦笑一下,看来还是自己想的简单了些,即便这样,王离对自己依旧没有放心下来。不过,搭上世家的线,不也是正是自己的目的么。
“确实,神乎其技。”孙神医赞叹道。李凭见孙神医兴趣极高,简单的说了一下手术原理,虽是寥寥数语,却也将孙神医听得如痴如醉。这老人见他拥神技而不自珍,讲自己医术精髓也在话语之间讲出。好在他尚知此时不宜长谈,便约得这几日仔细讨教。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铁剑门帮众进来收拾东西,点燃烛火,二楼一片通明。王珪短时间不宜移动,袁掌柜见二楼已如此,索性让出与王珪养伤。赵天殇又在铁剑门选机灵勤快丫鬟五六人,安排来照顾王珪日常。
赵天殇早已命后厨加工之前为郑家准备的原料,见王珪诊治顺利,便命人在白云楼二楼掌灯开筵,请王离、卢又道、孙神医入席。
李凭因救人的原因,也被王离请入酒席。赵天殇位于最下首,小心陪坐。饶是赵天殇“落叶天殇”的名头在襄阳名声鹊起,面对王离与卢又道仍是大气不敢喘,酒喝的小心翼翼,“十年”美酒入口数杯,也浑然不知酒味。